“瞧瞧如何?”


    劉家這幾天一直為端午一方麵出行遊玩,一方麵見程家公子的衣著妝扮準備。特別是她的衣裝,全家人都煞費苦心。他們家是書香文人,家境也不富貴,希望她穿的像個文人家的女子,淡雅大方。


    誰知汪氏與丈夫說看了好幾天終於在今天選定好衣物給女兒送去讓女兒穿看時,卻發現她早就在大蓮的幫助下穿上大蓮平日的一件衣裳,也梳了個丫環的把子頭。


    “你為何不攔著她些,盡由她胡鬧。若是被人瞧認出來,傳出了壞名聲如何是好。”劉仕章在前頭等汪氏回來說女兒如何說的,卻老不見人,往後院一來才知道女兒已經和大蓮坐著騾車先去龍門了。大蓮昨天去程家結剩餘的賞錢,聽人說程家公子今日到石窟去,她想著讓她去瞧瞧他。


    “這也倒算是一項試探,可瞧得出那公子是什麽人物。”汪氏不在意的跟丈夫說道:“大蓮在,由她玩耍去罷。”


    “也瞧不得正臉。”


    她們到了龍門順著認識那公子的人指過去的方位看,看到有個穿著青羅褶兒衫,一般身量,背著她們正在與幾個年青公子說話的年輕男子。


    “焦婆說他這般好那般好,說的他不像是人間的人物,像是天上的金童一樣。瞧這身背,普普通通也是平常人。這婆子盡把人誇大了模樣,鬼怪變潘安,凡人成神仙。”陳大蓮看她仔細的瞧著離她們有五六個人遠的程代遠,也記不得在大佛前見過他。


    “可是中意?”


    她看了一會兒,程代遠突然轉過正臉來。這時一瞧,嗬,這人的模樣真是不錯,膚色細白卻相貌堂堂,榮毅的像個畫裏的將軍,舉止也彬彬有禮。


    “他如何就瞧上了我。我當自己也算個聰明人,今日才知是井中亂叫的蛤蟆。”她和程代遠四目相望,可他沒認出來她,又轉過身去了。


    “你中意他麽?”她說完就往外走,陳大蓮跟著她。


    “中意又如何,”她是中意程代遠:“我瞧程公子相貌好又性子好,可他不是我的丈夫。”


    “你如何瞧得出他不是你的姻緣?”


    陳大蓮看那程代遠還真是如焦婆說的模樣不錯,性子看著也寬厚,看著還真是個好男子,她在程家做事的時候也常聽人說程代遠才華出眾,性情溫和,是個穩重心善的人。


    “媽媽你如何瞧得到我們?”沒料到汪氏站在她們麵前問女兒如何就瞧得出程代遠當不得她的丈夫。


    “我自己兒女,哪個瞧不出?你冒個氣兒媽媽也知曉是你。”她們在人群裏,今日人也很多,汪氏居然找到了她們。劉仕章在家坐立不安,非要把女兒尋回家,汪氏隻好跟他來了。


    “女兒配不得他。”


    “說來聽聽。”


    “女兒想當個好媳婦,但若是丈夫百般精明能幹,事事分得清楚,處置的十分妥帖,要媳婦作甚。”


    “你這是爭一口氣呐。”汪氏一手拉著女兒一手拉著大蓮在路上走著,看著女兒不服氣的模樣:“你就爭強好勝,非要做個高低?”


    “媽媽教你家事處置和人情世故,是叫你做個好媳婦。”汪氏也愛說理:“但本意是叫你夫妻可共進退出謀劃策,門內外皆無憂患。過日子中恩愛扶持,丈夫隻偏愛你一人,瞧得任何女子都不動心思,這才是女子一生中最大的爭強好勝,必勝的誌向。”


    “程家公子沒瞧得出女兒,相隔這樣近,他若對我有心意如何瞧不出。”她其實知道他如何能瞧得出自己,人靠衣裳馬靠鞍,穿成這樣的她麵前的人也多,而且又過了好幾天,他如何能瞧得出自己。


    “你就做事挑剔,”汪氏看著女兒委屈也不心疼她:“你這是故意為難他。這天下裏,媽媽說句豪言壯語,除了我這生育你的母親,哪個也不當在這茫茫人海之中瞧得出你。”


    “爹爹也瞧不出麽?”


    “你去試探他一番,保證他瞧不出你。”汪氏與女兒做玩笑,叫她去和劉仕章玩鬧。


    “你這丫頭盡不學好,做成這模樣,哪有個文人家女子的模樣,都是你媽媽嬌慣的壞毛病。”劉仕章擠在人群頭裏焦急的在找她們,她從他身邊半遮臉慢慢走過。


    “你如何就瞧出了她。”汪氏以為他瞧不出他的女兒,誰知他一把拉住她,輕聲訓斥她。


    “天下真心偏愛你的人哪個瞧不出?”劉仕章今日也說出了憐愛的話:“我把女兒等值的是和氏璧,價值連城幾個城池也不換,哪個瞧得不仔細?就是蒙上全身露個指頭我也瞧得出。”


    “就你文人酸氣多。”汪氏不服氣,沒料到丈夫也能說出這話。


    “你這和氏璧姑娘硬說配不得那公子,叫我們回了這門親事,咱這藺相如還是帶著和氏璧回去罷。”


    “城池都配的,配不得城裏人?是他配不得我女兒罷。”劉仕章的男子氣概上來了:“到端午時先去瞧瞧罷。”


    “再找他家罷,”她對程代遠做她的丈夫不抱大念頭:“下家我定願意。”


    “你也年歲不小了,說說笑話倒也罷了,若是有機遇,你不可錯過。”汪氏這次不能隨著女兒的撒嬌又心軟叫她胡鬧。


    “他家伺候的人多是勢頭眼。女兒自幼沒被人伺候過也不伺候人,他家中伺候的人口多,女兒消受不起。”


    “咱家人口少,也不多錢財,沒法子請人伺候,不知做大家門戶的規矩,可你也不能輕視自己,媽媽平時怎麽教你的,今天怎麽盡說一些糊塗的話。”汪氏知道女兒不是自卑自己家境平常,而是怕到了都是勢頭眼的門戶裏過的不自在。她倒是一門心思想把女兒嫁到人口多的門戶去做個好主婦,可若是被前後瞧不起,處處為難她,那人口多倒成了傷人的利器了。可汪氏也不是自輕自賤的人,再多的人也不能害怕。


    “那便是程家大姐,單名一個信字,小名兒就叫信兒。許給義州定王府護衛司一位姓楚的大人家的大公子。瞧她爹媽臉麵。”汪氏聽到女兒說不想跟程家結親,也怕女兒受委屈,準備回去再好好想想。正要上車時,大蓮告訴他們程家三口來向大佛進香。她在大蓮的說法下看到了離她不遠下車的程信,果然,程信雖然身子柔弱,但真跟大蓮說的那樣臉蛋白白胖胖的,眼睛明亮如星,仿佛能洞察一切,一看就是個聰明的女子。


    “你說她長相不如我,可她與我不差多少,智慧又遠比的我,我甘拜下風。”原來程信不是隨意就得了好福氣。


    “你瞧她,性子溫順人又智慧,”汪氏看著程信:“是女子裏的好人才,哪個男子娶著她就好似娶著絕世珍寶一般,哪個娶了她才是福氣。這女子是有好智慧。”


    汪氏素來百分偏愛自己的女兒說她聰明,可她知道天下聰明的女子也多的是,比她女兒聰明的更是不計其數,今日就看見了一個。


    “我家小姐想同你家姑娘說話。”昨天回家汪氏和劉仕章商量了一下女兒的親事但沒說個定話,等端午真見麵了再說吧。第二天劉玉和陳大蓮出門到街上買些東西,正在挑的時候,有個丫環過來了。


    “我家小姐與你家小姐素不相識,不知你家小姐是哪家閨秀,有何見教?”陳大蓮瞧這丫環說話小瞧人的很。


    “我家小姐姓程,在龍門居住。”


    “不識的,恕不領教。”陳大蓮知道是程信派來的。程家也是秀才身份,就敢稱小姐,到了劉家這頭就說劉家的女兒是姑娘,她就討厭說話時抬高自己看低他人的眼色人。


    “是你說話不中聽罷。”就在不遠處站著的程信看到陳大蓮拉著她要見的人走了,又聽到丫環回報,她輕聲責怪了丫環兩句。這家女子真有骨氣不好請。


    “我兄弟對小姐甚是仰慕,不知小姐可否賞臉與他相見一番。”她沒想到程信親自來到,說話異常和氣,溫柔的很。但她也直接說明來意,毫不遮掩。


    “可是程公子麽?此事自有家父家母與程家伯父伯母說道。我今日是到街上買些物品,模樣穿得胡鬧,見不得公子。”她聽大蓮說程代遠與程信自幼玩耍,要好的像是親生姐弟,看來她也知道自己。


    “就在對頭茶肆中,來去不遠。”程信誠懇的請她:“小丫頭說話不中聽,妹子莫要見怪。”


    “沒有父母媒人這怎麽行呢。”她搖頭,雖然程信說的這樣的有禮,不能無情的回絕了人家,可這樣私下見麵絕不是正道。


    “那我送妹妹回去吧,我和滿兒自幼一塊兒長大,如親姐弟一般,我想和妹妹說說話,”


    “滿兒?”


    “我兄弟程代遠乳名滿兒,因他生在十五月滿之時。上來吧,我知道妹妹家離得遠呢,”


    “二姐,”大蓮搖頭,兩家到底沒什麽過近的來往。


    “那我陪妹妹走走吧,”程信扶著丫鬟下車,劉玉看她下車後捂著心口,額頭有汗,想起昨天大蓮在程家聽說過程信的身子孱弱,她的母親天生有心病,生她的時候心病發作,程信是穩婆剖開她死去母親的肚子出生的,後來發現她好像承繼母親的疾病,不宜長時間走動勞累,否則就臉色青紫,嚴重的時候發白,氣短多汗,甚至昏厥,捂著心口十分痛苦。


    “妹妹平日裏讀些什麽書?”她和大蓮有些怕了,程信吩咐丫鬟從一個小瓶裏倒出來一粒藥丸,服下過了好一會兒臉色漸漸好轉,還要陪她走路,她和大蓮隻好答應坐車,車上看到程信身後一本書,隻看到背麵沒看到正名,程信先問她讀些什麽書。


    “什麽書都胡亂的瞧一番,也記不得大概。姊姊喜歡讀什麽書?”程信說話溫柔,她出於禮節詢問對方平日裏都有什麽喜好讀什麽書。


    “也是胡亂看看。”


    “姊姊可否讓我瞧瞧這書本?”


    “妹妹莫見笑。”程信把書遞給她,一瞧,赫然三個大字——兵法錄。


    “姊姊還讀兵法書?”她十分驚訝。


    “瞧這書寫的有意思,模糊瞧瞧。”程信有些不好意思,告訴她:“我爹爹常常訓我,說我全不讀尋常的女子規戒之書,偏讀那些男兒才配得的兵法謀略之書。瘦弱女子,上不得朝堂大殿,也不得縱橫沙場,有何用處?反倒白添壞名聲。”


    “我爹爹也常說我性子蠻野,舉止莽撞,從不許我讀兵法謀略書。恐被人知曉說我城府深遠,心思不正,全然不是個女子。若真被人聽了去問他,他定要被我活活恐嚇壞了。”她其實也是偷摸著看過幾眼兵法書,書寫的也挺有意思。


    “這世間隻準男兒有誌向,不許女子有半分豪氣。”程信不服氣似的與她說道:“女子當該也有誌向,抱負四方,方不愧活在人世百年。”


    “姊姊說的甚是。縱然不是驚天動地的大事。但來若有能一展才幹的門路,為之用盡心意,隨了一方抱負,此生方無憾也。”


    “妹子說的是,”程信眼中發光:“誌,乃心之所向也,無說諸男女子,皆應有誌也。”她拉住她的手:“可恨天下隻許男兒有誌,我們生而為女,隻得像多數女子那樣隱避人世,躲在閨閣之中等待嫁為人婦。嫁為人婦後又要躲避世俗,而後順天意尊禮教,生育兒女,直至貌老體衰,魂赴黃泉。此生碌碌無為,真是可恨也!”


    “姊姊真乃女中豪傑讓人佩服。”看不出程信的性子是柔中帶剛,很剛烈的。


    “妹子冰雪的肝膽也真叫人喜歡,”程信喜愛的瞧著她:“怪不得滿兒整日念念不忘。妹子昨日可是到石窟去了?”


    “是到龍門去了。程公子也在麽,可是瞧得見我家二姐?”大蓮道:“但昨日人多,嫣紅柳綠的衣裳跟雲彩似的,偏來我家二姐衣裳不鮮豔,想來公子沒瞧見罷?”


    “我家公子瞧見你家小姐了。”程信旁邊的小丫環回嘴說道:“隻是不信的你家小姐那樣的有膽量氣魄。也本想與你家小姐說話,但來我家公子心底善良,十分顧及你家小姐。若是說話怕壞了你家小姐的名頭,若不說話他又忍不的,左右思量時就不見了你家小姐蹤影。”


    “程信?”汪氏和劉仕章聽陳大蓮說女兒剛才和程信見過了,讓女兒先回屋裏,把大蓮留下問了一下兩人說了什麽。


    “她私下與南兒相見也是有些偷摸不正道的做法,若是被人知曉,”劉仕章又開始擔心了。


    “誰叫你這姑娘不是個文靜扭捏的女子,而是個大膽的人物。”汪氏倒是大度:“這回來也不再說定要回絕他家,想來也是有心意要與他家做親事了。”她的女兒她哪裏不知道她的心思?看來程代遠是合了她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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