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盧綰的背叛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劉邦的身體每況愈下,朝中幾乎大半的事務都轉由呂雉來處理了。


    起初,呂雉許多決策拿不準主意,便抱著奏折來一一問他。


    後來,她越來越得心應手,甚至比劉邦自己做的還要好時,便來的少了。


    劉邦信任過呂雉麽?


    一定有的。


    風雨多年,二人的夫妻情誼縱然與尋常人不太相同,但一定也是外人無法輕易插足的。


    劉邦能踏下心來商量事兒的人,一個是張良,一個就是呂雉。


    她不是他功成名就後錦上添花的附庸,而是登頂路上攜手並肩的夥伴。


    可無論怎樣的信任,終究都會在權利的洗禮中,化為雲煙。


    臨死之時,劉邦定下了一個名震萬世的決策。


    ——白馬之盟。


    【非劉氏不得王,非有功不得侯,不如約,天下共擊之。】


    什麽意思呢?


    他怕呂雉掀翻了他老劉家的皇位自己幹,所以跟還有點猶豫的兄弟夥計們定下誓約。


    言外之意,以後這王侯要是不姓劉,姓了什麽張王李戴尤其是呂的,那你們必須得幫我一起打她!


    後來人也許會想,劉邦為什麽這麽忌憚呂雉掀翻了他自己幹呢?


    不過是一個後宅女子,難道還真能當了皇帝不成?


    其實劉邦也不是怕呂雉當皇帝,更不是怕呂雉把劉盈當傀儡自己攝政——畢竟皇帝總還是姓劉的!


    他也許怕的是自己死了,呂雉找個英俊瀟灑的第二春,生個姓張王李戴的崽,或者找個她呂家兄弟的崽,扶持“他”當皇帝。


    那他老劉家的江山才是真的到頭了。


    所以他半威脅的告訴自己這幫老夥計們。


    天下必須得是老劉家的,這樣你們為老劉家打天下所獲得的功勳爵位才有存在的意義,否則你們這群人全都得被收拾嘍,這個道理老子給你們講明白,希望你們心裏有數。


    老夥計們當場拍著胸脯鏗鏘有力的保證。


    “陛下您放心的去吧,保證沒問題!!”


    一群人殺了個白馬,用馬血抹過嘴唇,再咕咚咕咚幹一碗馬血。


    這個誓約算是成了。


    劉邦安詳的去了。


    轉頭,呂雉果然提出要封呂家為王。


    不得不說邦子對自己的老婆還是比較了解的。


    但是他千算萬算沒算到當年跟他發誓的那群老六。


    除了一個老實人王陵激烈反對,其餘以陳平周勃為首的人都毫無心理負擔的附議了。


    用陳平的話說,“當年高祖定天下,分封王侯,如今太後定天下,也分封王侯,不合理麽?很合理啊!!”


    要麽說高級心眼子人會拍馬屁呢,不動聲色就拍到點子上去了。


    就這句話裏的學問,你就悟吧,能悟懂百分之一,改明兒海外那個大項目就是你的。


    再看此時身為大領導的呂雉,麵上不表,心裏必然是極為熨帖的。


    至於唯一給老劉麵子的王陵呢,被這夥兒老六聯手架空,直接氣的稱病回家了。


    劉邦千算萬算,忘了算一件事兒。


    正所謂同性相吸。


    能跟他這個究極老流氓玩到一起去的,能是什麽老實巴交的孩子麽?


    ……


    天幕前。


    劉邦臉色發綠的掐著人中,大口大口喘氣。


    “太醫!太醫,朕的太醫呢?!!”


    王座上有人兵荒馬亂,王座下有人默默欲遁。


    蕭何抓住了陳平的領子,眯了眯眼,“跑什麽?”


    陳平:…………


    開玩笑,換你不跑啊?


    本想趁亂溜走看情況再回來的陳平被逮了個現行,隻好綠著臉放棄了這個不算高明的手段。


    他深吸了一口氣,擠出了一個假笑,“蕭大丞相這什麽話,我隻是想出去透透風,怎麽說的這麽難聽?”


    轉而又一臉正氣。


    “何況,臣以為帝後一體,也許未來隻是一時誤解了陛下的意思,以高祖陛下的賢明,絕不會如此武斷的定罪於臣!”


    蕭何:…………


    劉邦指著他氣的手直哆嗦,又猝然怒聲的一轉眼。


    “還有你,周勃,別以為朕沒看見你,往哪跑呢?!”


    (這位周勃,是周亞夫他爹。)


    周勃默默收回了已經踏出大殿的一隻腳。


    劉邦氣了個夠嗆,拍著桌子大聲道。


    “別跟朕放那些屁,就你們這些鬼精的家夥,腦子一轉能八百圈,此時與朕裝什麽傻子呢?!你們當你們都是劉盈呢!!”


    呂雉眉頭一蹙,不悅道。


    “盈兒最聰慧不過,你若不會說話就閉嘴!”


    劉邦許是氣急了,陰陽怪氣。


    “啊對對對!聰慧,聰慧的連親娘都不認!個小白眼狼,虧得你還當個寶!”


    呂雉臉色噌的綠了,素手掐著劉邦的耳朵陰森森道。


    “你!再!說!一!遍?!!”


    劉邦對上呂雉吃人的眼神,頭皮發麻。


    瞬間冷靜了。


    他鎮定道,“盈兒嘛,好孩子,朕知道,好孩子嘛……”


    呂雉隻定定的看著他,半晌抿著紅唇,眸中含了些哀傷。


    “夫君。”她喚道。


    “盈兒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我知道他本性是個仁慈的好孩子。”


    “也許你我曾忙於各種各樣的雜事無瑕關心他,也許曾經你遇到了些許急切的情況傷害了他,也許他被有心之人蒙騙不分黑白……”


    她此時不是大漢的皇後。


    是母親,亦是妻子。


    她說,“也許盈兒沒有為帝的才能,我不願再勉強……但請夫君對他寬容些,耐心些,陪伴些,可好?”


    為母者,十月懷胎而誕子。


    所謂傀儡,不過是劉盈後來怠政不管,呂雉才慢慢接管了整個朝堂。


    劉盈始稱帝時,權利並非想象中那樣稚弱。


    蕭何死時,他跑去問,“丞相百年之後,誰可代之?”


    不等蕭何答,他又說,“曹參如何?”


    蕭何聽了,竟然掙紮起病體,向劉盈叩頭。


    “陛下聖明,一雙慧眼可堪為用,我蕭何即使死了,也沒有什麽遺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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