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收已經結束。


    這幾天各公社的任務是曬糧,翻地,放水,搶種玉米、豆類,以及插秧。


    所以姚敬業很忙。


    他手底下管著電灌站,三處人工拓寬的養魚塘,村口小河的魚蝦養殖,以及整個三大隊的田間生產。


    打發走小輩之後,他便去小隊長家裏,讓小隊長幫他去地裏看看。


    “要是地犁得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放水了。這插秧是一刻也耽誤不得啊!”姚敬業愁啊,今年雨水有點少,隻怕河裏的水不夠用啊。


    不過眼下還有更著急的事兒呢!


    他得趕緊去找姚二擔。


    姚二擔這個傻不愣登的白癡,正在門口跟別人炫耀他女兒即將攀上的好婚事呢。


    “他嬸子,這都不用你操心啊,我大舅哥已經介紹了兩個好的,都是城裏人呢!趕明兒我也能吃上幾口商品糧!”


    姚敬業聽著就頭疼,趕緊扯著姚二擔,去他家東房說話。


    關上門,小聲道:“你家老五怎麽回事?別人都告狀告到我家裏了,你也不管管?”


    姚二擔不高興了:“哥,你咋不講道理呢?老太爺緊攥著老五不肯撒手,我要是強行把她叫走,回頭老太爺急了,一口氣不來,那不完蛋了嗎?”


    姚敬業無語了。


    點了根煙,愁啊,猛吸一口,他還是問了問:“老五這孩子……不知道自己的事吧?”


    “不知道啊!哥,你聽我說,隻要老太爺再活個一年半載,等我把老五嫁出去了,那就高枕無憂了!”姚二擔的算盤打得挺好。


    可是姚敬業不太樂觀:“一年半載不成問題。不過,可能別人說了什麽,老太爺開始懷疑老五的身世了。你得趕緊把老五嫁出去,越快越好!”


    “倒是給她挑了個二婚的胡主任,可是她不樂意啊!”姚二擔頭疼。


    姚敬業嫌棄他蠢:“不樂意就換一個!趕緊的!”


    “哥,你這麽急,是不是別人也看出來了?”姚二擔有點不自信了。


    畢竟姚梔梔長得太好看了,很像那邊的親生父母。


    姚敬業歎氣:“我都給你遮掩過去了。”


    “遮掩?哥,你咋遮掩的?”姚二擔好奇得很。


    姚敬業小聲道:“我暗示他們,你媳婦跟敬宗有一腿,所以生的孩子像他!正好你媳婦跟敬宗媳婦還是拐彎抹角的表親,孩子像她表姨也說得過去。所以他們沒有懷疑什麽,隻是可憐你,做了烏龜王八蛋。”


    “嘿!哥你咋這樣呢!”姚二擔急了,轉念一想,好像隻有這樣可以蒙混過關,隻得歎氣,“算了,是我不好,辛苦你了。”


    “要不是你經常幫我幹活,我真不想幫你!你說這事,缺德啊!”姚敬業歎息不已。


    姚二擔不說話了。


    現在知道缺德了,當初拿封口費的時候可是比誰都高興呢。


    虛偽。


    姚敬業也不好一羊兩吃,畢竟這事他已經得過一次好處了,還能再薅一次羊毛啊?


    除非老太爺真的不行了。


    真到那時候,隻怕也瞞不住了,隻要姚晶晶跟姚梔梔一起出現一回,姚敬宗肯定要懷疑女兒被調包了。


    到時候指不定怎麽鬧呢!


    那時他總不能再向著姚二擔了。


    畢竟他和敬宗才是一個奶奶傳下來的,堂兄弟,親啊。


    而姚二擔這邊,壓根沒有血緣關係的!


    於情於理他都應該幫著姚敬宗那邊。


    可是人情就是這樣的,離得遠,感情淡漠了,遠不如離得近的有分量。


    再說了,他還指望姚晶晶嫁個好人家,給他送好處呢。


    總之,這事還是瞞下去的好。


    他又催促了兩聲,出去了。


    壓根不知道姚檸檸在家呢。


    她原本是睡西邊朝北那屋的,這不昨晚二姐去了五妹房裏嘛,大姐一個人寂寞,就把她叫東邊來了。


    大姐這屋跟爸媽的屋隻隔了一個木板子,那邊說什麽她都聽得門兒清!


    她都傻眼了,感情老五不是親生的呀!


    老五是敬宗伯伯的女兒?


    天哪,她不過是回來拿個發圈紮辮子,免得生火做飯的時候不方便,沒想到……


    她一動不動的,連做飯都給忘了。


    直到姚二擔吼了一嗓子,她這才縮著脖子,從房間裏出來了。


    姚二擔一看就猜到她聽到了。


    立馬提著她的耳朵,警告她:“管好你的嘴巴!聽見沒有!要不然就讓你嫁給公社的老鰥夫!”


    姚檸檸不想嫁老鰥夫,她被她爸嚇到了,哭著點了點頭。


    姚二擔放心了,老三這孩子就是好騙,膽兒又小,翻不出什麽浪花來的。


    他鬆開姚檸檸,不耐煩地催促起來:“還不快去做飯?”


    姚檸檸趕緊滾去廚房,煎熬著做完了午飯。


    然而姚梔梔依舊沒有回來。


    姚二擔覺得有些蹊蹺,準備去衛生所看看。


    *


    姚梔梔在衛生所逗留了一上午,始終沒有聽清老太爺說什麽。


    而太奶那一支的子孫來給老太爺送午飯了,她隻能好言好語地勸老太爺撒了手。


    離開衛生所,沒走幾步,遇到了熟人。


    正是民警湯阿姨,和她的病秧子兒子。


    姚梔梔有些意外:“湯阿姨,你們是來找人的?”


    “找你的!”湯鳳園笑著拉住姚梔梔的手,去樹蔭下說話,“梔梔啊,你還沒說婆家吧?”


    “沒有。”姚梔梔下意識看了眼她身後的年輕小夥兒,可能是因為趕路的原因,他看起來麵色泛紅。


    倒是湯阿姨,不帶喘氣的。


    她笑著問道:“湯阿姨找我什麽事?”


    “說媒啊!”湯鳳園直來直去,“梔梔啊,我兒子看上你了,一見鍾情!我想問問你的想法,你要是不願意,那就不強求。可你要是願意,那我就走流程了。”


    “湯阿姨……謝謝抬愛。”姚梔梔又看了眼旁邊的病秧子,默默歎氣,要是個健康的就好了。


    湯鳳園似乎知道她的顧慮,趕緊寬慰她:“梔梔啊,你別擔心,現在兩個專家的意見不統一,省裏來的那個是西醫,一口斷定我兒子活不過三年了。可是昨天我帶他看的是個中醫,那個老先生說,隻要按他的方子吃,包治百病!”


    姚梔梔怎麽覺得後麵這個有點像騙子呢?


    不過,湯阿姨愛子心切,聽了會不高興。


    她隻得說些好聽的:“包治百病,聽起來很厲害。我二姐不也說了嗎,湯阿姨你有福相,一定會子孫滿堂的。”


    “哎,借你吉言了梔梔!”湯鳳園眉開眼笑的,“那你看我兒子咋樣?能相中不?”


    姚梔梔還沒有見過這麽熱心的長輩,就為了成全兒子的一片心意。


    挺感動的。


    成不成的另說,起碼給這個阿姨一點麵子吧。


    她便仔細看了看旁邊的病秧子,病秧子不知道是害羞還是緊張,一直盯著馬路對麵的歪脖子構樹。


    姚梔梔回頭:“湯阿姨,他叫長霄?”


    “對,叫祁長霄。”湯鳳園趕緊詳細介紹一下,“祁連山的祁,地久天長的長,雲霄的霄。長霄,跟人姑娘打個招呼啊,跟個木頭樁子一樣。”


    祁長霄終於低頭看了姚梔梔一眼。


    不看還好,越看越上頭,隻得捏了捏滾燙的耳根子:“梔梔妹妹,你好。”


    “長霄哥哥好。”姚梔梔歪頭一笑,晃了他的眼,整個人都醉了。


    忍不住抬手,捉住掉在她肩膀上的洋辣子,扔掉。


    順便把她往太陽底下扯了扯。


    入夏了,樹下是涼快,可是也危險。


    姚梔梔:……


    病秧子是不假,可是這徒手抓洋辣子的功夫也是真厲害。


    不怕紮手嗎?


    她趕緊抓住他的手:“哎呀,洋辣子有毒刺的,你不疼嗎?”


    “不疼。”祁長霄搖頭,盯著兩人緊握的手。


    卻見姚梔梔已經飛速跑開:“湯阿姨,等等我。買點東西。”


    很快,她帶著一卷膠帶,一小罐酒精,以及一盒清涼油來了。


    一把抓住祁長霄的右手,果然。


    “你看,腫了吧!”姚梔梔著急,趕緊用膠帶把刺粘走,消個毒,塗上清涼油,叮囑道,“下次別用手捉,你撿個樹枝也好啊,多疼啊。”


    祁長霄聽勸,低頭認真地看著她:“好。”


    姚梔梔把這三樣東西塞進他左手心。


    那冰涼的觸感,真是怪異至極,又讓人惦記得不行。


    趕緊拉著湯鳳園去旁邊說悄悄話:“湯阿姨,他手怎麽這麽涼啊?”


    湯鳳園歎息不已:“哎,我懷他的時候正是解放戰爭最白熱化的時候,整天忙著逃命,營養跟不上。他這是娘胎裏帶的弱症,三天兩頭的生病,特別愛感冒。那西醫說他活不過三年,我根本不信!絕對是騙人的!”


    “嗯!騙人的!”姚梔梔也希望是這樣。


    長得這麽好看,她還想多看幾眼呢。


    湯鳳園瞧著有戲,繼續介紹:“梔梔啊,長霄以前是師專的音樂老師,彈得一手好鋼琴呢!去年師專停辦了,就在家養病,不是吃軟飯的。”


    原來這家夥真是彈鋼琴的啊!姚梔梔很是佩服。


    不禁多看了他一眼。


    兩人視線對上,跟觸電一樣,迅速分開。


    湯鳳園越看越覺得有把握,趁熱打鐵,再勸勸:“梔梔啊,你別擔心,我家就他一個兒子,沒有複雜的妯娌關係,姑嫂關係。至於婆媳關係嘛,更不用怕了,我是民警,哪能欺負兒媳婦呢?你說是吧!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身體。你放心,他要是真的活不長,我幫你找個好男人改嫁。可他要是長長久久地活下去,那不就是皆大歡喜嘛!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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