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乎陸淵每日除了吃飯睡覺外,就一直坐於院內叮叮當當敲個不停。


    可詭異的是,無論他如何雕刻,老鄧頭給他的那塊木頭卻始終沒有絲毫變化。


    在他眼中,自己的每一錘都敲打在刻刀頂部,而刻刀始終抵在木材上。


    可在老鄧頭和鄧月嬌看來,他每一錘都產生了詭異的偏移,要不就砸在了他自己手上,要不就是刻刀沒有對準木材,要不就是錘子與刻刀頂部接觸時,他的力道竟莫名其妙的全部收斂了。


    所以敲打至今,木材仍是那塊木材,毫無變化。


    早在他第一錘砸在自己手上時,鄧月嬌就驚呼著想要上前阻攔,可卻被老鄧頭拉住了。


    “慌什麽,就算失憶了他也是修行者,修行者的肉身哪裏是一把小錘子能敲壞的,忘了那把豁了口的菜刀?”


    “那痛總是會有的吧?”


    “你瞧他像是痛的樣子嗎?”


    “確實不像,可是……”


    “他眼裏的世界跟我們不一樣,我們能讀書、能繼承前人的成果,而他的一切隻能靠自己摸索,你現在去阻止他,說不定還是幫了倒忙。”


    老鄧頭的一番勸說後,鄧月嬌也沒了阻撓的念頭。


    可陸淵的‘蠢’似乎並不是努力能彌補的。


    從初春到深秋,爺孫倆身上的衣物由厚重到輕薄,又從輕薄到厚重,可陸淵手中的木材依舊毫無變化。


    老鄧頭沒有再往茶樓跑,他的注意力全轉移到了陸淵身上,他的話本創作似乎也陷入了瓶頸,經常寫完一段,看了看陸淵,又將寫完的部分全都燒了,然後繼續眉頭緊鎖打量著做著無用功的陸淵,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期間鄧月嬌不止一次上前指導陸淵,可每每都被陸淵蠢到無可救藥的悟性氣到翻白眼。


    一個簡單的動作,無論鄧月嬌教多少次,哪怕手把手糾正,陸淵都還是會搞錯。


    就好像教小孩算數,說了無數遍一個桃子加一個桃子等於兩個桃子,再次詢問時,還是什麽答案都可能冒出來,就是冒不出來‘兩個’,可要是同時拿出來兩個桃子,直接問對方有幾個,答案又變成了‘兩個’。


    能把人氣瘋。


    當然陸淵和小孩兒還是有區別的。


    小孩兒蠢而不自知,甚至始終覺得自己是對的。


    陸淵則是蠢而自知,在鄧月嬌的解釋下,他知道自己錯了,甚至可能也意識到自己到底是哪裏錯了,可無論如何就是改不過來。


    意識到這一點後,鄧月嬌心中的煩悶與氣憤便逐漸被同情所取代了,更為仔細的為陸淵教導。


    或許是心裏過意不去,沒過多久陸淵就拒絕了她的幫助。


    一個人叮叮當當一頓亂敲。


    木頭還是如同當初交給他那般,完好無缺,隻是早已經幹枯,不再是合格的木雕材料了。


    令鄧月嬌有些奇怪的是,即便如此長的時間毫無成果,陸淵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煩悶與自怨自艾的情緒。


    這不符合人之常情。


    就跟對方明明失去了記憶不諳世事,卻依舊能夠說出很多自己根本就不懂的詞句一般。


    月光下,鄧月嬌煮了一壺茶,與爺爺坐在院中,一邊飲茶一邊目光怪異的望向依舊在做無用功的陸淵。


    “爺爺,你覺不覺得他的性格很怪?有種很矛盾的感覺。”


    老鄧頭點了點頭,又飛快搖了搖頭道:“從常人的角度看,確實怪,可萬一他真的如我說的那樣是個斬去了一切過往的長生者呢?”


    鄧月嬌翻了個白眼,有些不想再跟爺爺掰扯。


    見孫女還是不信,老鄧頭麵色認真的解釋道:“你想啊,對於一個初生的稚童而言,如果沒有人教他道理,告訴他什麽事是對的,什麽事是錯的,那麽這個稚童的性子和行為本該趨向本能才對。


    世間一切生靈,第一大本能永遠是求生,進而衍生出貪婪、自私、好鬥等特性,第二大本能則是繁衍後代,衍生出色欲、愛顯擺等特性,這些都是天道刻在每個生靈骨子裏的東西,如此世間生靈才能生生不息、永不斷絕。


    一個完全沒有接受過教化的生靈,所作所為都完全受本能驅使,是不可能擺脫這些劣性的,可無論是貪婪、自私、好鬥、色欲、愛顯擺……這些他統統都沒有,可以說除了有些傻,他沒有任何劣性,而且這種傻並不像是天生的,他其實很聰明,能認知到自己的傻,並且在盡可能規避這種傻帶來的不良後果,比如怕你被氣死所以拒絕了你的教導。”


    老鄧頭的話讓鄧月嬌心中有些觸動。


    以前的她沒有在意,此刻回想起來,才覺得爺爺說得挺有道理的。


    他們爺孫倆從來沒有教過陸淵什麽大道理,當然,可能教了也白教就是了,就算如此,陸淵的所作所為卻好像一直都有著某種束縛。


    如果說求生和繁衍是天道銘刻在每個生靈骨子裏的本能,進而衍生出各種天性,那麽陸淵則完全不同。


    他骨子裏早就已經沒了這兩樣東西,或者說被替換成了別的什麽。


    所以他才沒有那些惡劣的天性。


    “那爺爺你說他為什麽會這樣?跟長生者又有什麽關係?”


    鄧月嬌向老鄧頭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老鄧頭嘿嘿一笑道:“這就不得不提到我的話本了,我話本的主人公正好是一位長生者,長生者曆經無數歲月,情感早就被磨滅殆盡,可若真的是這樣還有什麽意思?


    於是我加了一個……設定,那位長生者將自己情感寂滅之前的素養與行事準則完全刻進了自己骨子裏,自此善惡不存其心卻又顯於其行。


    這不是情感,也不是記憶,而是本能,就像天道銘刻於所有生靈體內的本能一樣,他把天道賜予的本能剔除了,換成了自己無盡歲月來所總結的為人道理,這就是那傻小子失憶後既笨又聰明的矛盾根源。”


    鄧月嬌忍住翻白眼的衝動,不耐煩道:“三句話離不開你的話本是吧?就算這兩者有相似之處,可話本就是話本,還是你自己瞎編的!是假的!”


    老鄧頭卻是擺了擺手。


    “哎!萬一是真的呢?萬一這個世上就是有長生者,而他恰好需要開辟出不在天道之內的修行之路,又恰好需要斬去一切過往,又恰好被你撿了回來呢?我的話本就更容易解釋了,長生者失去了一切過往還怎麽記得自己的目的啊?那不得有人給他提醒嗎?給他指路嗎?他提前布個局,重接因果,將自己的經曆變成我這個糟老頭子的創作靈感,再由我提點他,給他引個……唉唉哎!乖孫!痛痛痛!”


    “你那話本裏不還說他煉了大道至寶嗎?什麽醒大道至寶不能提?非得你來?這麽看得起自己是吧?”


    “哎對呀?這都快一年了,他的大道至寶怎麽一直沒動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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