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所有人都是傻子,有能看明白的。


    他們知道,隻有這六架八牛弩在,即便來多少人也不可能衝進城門裏,隻能繼續在城牆上找辦法。


    “撤!繼續繼承城樓!”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一時間洶湧而來的南楚士兵又如潮水般退去。


    河對岸的項英看到這驚悚一幕,頓時神情大駭!


    “什麽?八牛弩還能這樣用?”


    鄒仁彪看著將士們成片成片地被攻城鑿射死,更是急得上躥下跳:“大帥!這八牛弩太厲害了,我們的人根本衝不進去!還是用投石機吧!”


    項英同樣心如刀絞。


    這可都是我南楚的好兒郎啊!就這麽不明不白地被射死。


    城樓上又有許多悍不畏死的將士衝上去,與大乾士兵決一死戰。


    難道說為了勝利,就要用投石機不分敵我地將其全部打死嗎?


    項英猶豫了,他下不了這個決心。


    “大帥!!機不可失,失不再來!現在放棄,再想進攻可就難了!”


    “鳴金收兵。”


    “什麽?”鄒仁彪對這個命令感到難以置信。


    “立刻鳴金收兵!!”


    “這....唉!!”鄒仁彪大聲歎息,跑去傳命。


    “當當當當——”


    退兵的命令響起,已經衝上城樓的南楚士兵頓時進退兩難。


    “啊?怎麽收兵了?”


    “我們怎麽辦啊?”


    “隻要再進攻一個時辰,清河縣肯定撐不住的!”


    “大帥糊塗啊!”


    前進是死,後退也是死!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為什麽非要退兵呢?


    老子明明都已經衝上城池了呀!


    毛夢極也聽到對方鳴金的聲音,下令關閉城門,自己跑回到城樓上。


    來到上麵時,卻見林臻的手臂上插著一支箭矢,鮮血浸染了長袍。即便如此,他另隻手依舊拿著長劍比比劃劃,死守不退。


    真是條漢子。


    真是令人欽佩的好世子啊!


    “世子!!”


    毛夢極一把衝過去將林臻摟住,後者被抱的一愣,罵道:“你他娘的抱我幹什麽?給我衝過去!告訴他們,投降不殺!”


    “世子,你受傷了!”


    “這點傷不算什麽,立刻去傳命!”


    “是!”


    毛夢極跑到西南口子處,對僅剩的六名南楚士兵大喊:“世子有令!投降不殺!”


    一時間所有人都靜止住了,大乾士兵沒有再進攻,南楚的士兵也沒有再拚命。


    即便拚命,也失去了任何意義。


    南楚已經放棄他們了。


    幾秒過後,乒乒乓乓丟掉武器的聲音傳來,所有辛辛苦苦攻上城樓的南楚士兵,不甘心地跪地投降。


    “贏了!”


    “我們贏了!!”


    從第一個士兵開始歡欣鼓舞,到所有士兵開始高舉兵器大吼。


    勝利的喜悅傳遍整座清河城。


    毛夢極見狀,轉過身,朝林臻單膝下跪,大喊道。


    “世子威武!!!”


    一聲慷慨激昂的大喊,引得所有士兵齊齊下跪,向林臻膜拜到。


    “世子威武!!”


    “世子威武!!”


    “世子威武!!”


    林臻依靠在城牆邊上,臉色慘白,卻依舊露出欣慰的慘笑。


    戰鬥結束,他緊繃的最後一根弦也隨之鬆懈,渾身仿佛被抽光了力氣。


    手臂上的疼痛瞬間襲來,林臻咬著牙,一把將箭矢拔下來了,扔下城樓,像霸氣無雙,拚死鏖戰的上將軍,同樣大喊道。


    “將士們威武!!”


    ......


    夜深了,林臻躺在床榻上疼得死去活來。


    早知道就不裝這個逼了,本來就是個豁口的皮外傷,並沒有貫穿,撒點藥休息幾天就能好,誰知道最後那一拔,竟拔下來一大塊肉。


    現在手臂血肉模糊,極其恐怖。


    城裏的赤腳大夫也不知道用的什麽粉末,稀裏糊塗地撒上去,然後就開始包紮。


    林臻氣得一腳將他踹翻:“廢物!讓你這麽救傷員,十個救死十二個!”


    大夫被踹也不敢吭聲,哆哆嗦嗦站起來挨罵,林臻吼道:“給我拿根針,再拿點絲線來。”


    毛夢極也不知道林臻要幹什麽,但還是立刻去拿。


    很快,東西找全了,林臻單手操作把絲線穿過繡花針,再將繡花針咬彎,然後放在油燈上烤了烤,一下紮進自己的手臂中。


    “世子!!”


    “世子,您這是要幹什麽?”


    毛夢極猜不透林臻的意圖,林臻也不說,真真是急死人。


    林臻根本不回答他的話,實際上也沒心思回答,他現在疼得都快翻白眼了。


    針紮上去還好,穿過去也無所謂,唯獨絲線穿過時拉扯皮膚的感覺令他痛不欲生!


    那也得忍著,不想發炎、潰爛就得忍著。


    好在創口不大,十針也就縫完了。


    他疼得滿頭大汗,臉色慘白,渾身無力地靠在床頭,盯著那大夫說道。


    “記住了嗎?有合不上的創口就這麽縫,趕緊去給傷員醫治。”


    大夫也是吃過見過的,唯獨沒見過把人當衣服縫的,嚇得雙腿發軟:“這......世子,恕草民無知,人又不是衣物怎能縫縫補補呢?”


    林臻現在是多一句話都不想說。


    “少廢話,趕緊去,否則我他媽砍了你!”


    “是是是是!”


    大夫連忙拿著醫藥箱走了。


    林臻躺在床上,目光轉向毛夢極,聲音非常虛弱。


    “戰損情況如何?我方傷亡多少?”


    “回世子,這次防守戰我方陣亡二百六十人,其中大部分是開口子時與衝上的南楚士兵對戰死亡的。傷者六百九十......其中也包括您自己。弓箭消耗很大,不過我們去打掃戰場時回收了不少,磨一磨還能用。”


    林臻疼得齜牙咧嘴。


    自從他穿越之後還沒受過傷呢,這是第一次。


    也趕著他倒黴。


    見到有士兵受傷,他就衝過去拖拽那士兵身體,結果一不留神就被流箭射到手臂,若不然他應該完好無損。


    “敵方呢?”


    “這次攻城,南楚五千先鋒軍陣亡兩千四百,傷者不知,俘虜六人。”


    “也算是大勝了,立刻派快馬去問問周澤的騎兵到哪了,另外告訴將士們今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我擔心南楚會夜襲。”


    “夜襲?世子,他們今天才大敗而歸,還會有夜襲嗎?”


    “項英雖然謹慎,但也熟讀兵法,知道我們在戰勝之後會放鬆警惕,所以務必要做好防守,不能大意。”


    “是,末將這就去傳令。”毛夢極轉身要走,突然回過頭來問道,“世子,要不要......找兩個丫鬟伺候您?”


    林臻:......


    “不必了。”


    ......


    南楚大營。


    項英大馬金刀,麵色陰沉地坐在主位,聽完戰損報告後也猛地一驚。


    “什麽?我軍傷亡竟如此慘重?”


    “是,先鋒軍五千人死掉一半,剩下的也各個帶傷,其中有多數人都是被城門口八牛弩射死的。”


    “該死!這個毛夢極從哪弄來這麽厲害的八牛弩!?”項英一拳再在桌子上,鄒仁彪因為指揮失利,現在也不敢多言語。


    項英發火,他也全當沒看見,眼觀鼻鼻觀口。


    項英喝罵道:“說啊,你不是挺能說的嗎?現在為什麽不說了!”


    “大帥,我......”


    “我就說不能著急進攻!現在可好,先鋒軍幾乎全軍覆沒,你讓我怎麽和他們的家人交代?!你讓我有何顏麵去見江南父老?”


    “大帥,打仗必定會有死亡,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但我們可以把傷亡降到最低!這次是你一定要進攻的,結果就由你自己承擔!老夫也管不了你!”


    “是。”鄒仁彪慚愧地低下頭,“屬下會回京城自請處分。”


    “哼。”項英冷哼一聲,命人拿來地圖。


    小小祭酒也敢跟我呲牙。


    不找個由頭把你弄走,今後還怎麽打仗?


    這次攻打乾國可是個大好機會,隻要進展順利,回京城就能出任兵馬大元帥,豈能被區區一個鄒仁彪分去功勞。


    真以為老夫看不出你是來鍍金的?


    真以為老夫會謹慎到連林臻、毛夢極這樣名不經傳的孩童都怕?


    還不是為了把你弄走。


    想從老夫頭上拿功勞,也不看看你自己是誰,真以為傍上丞相就能為所欲為了不成。


    計謀得逞的項英麵不改色,繼續看著地圖。


    其實他早就看出清河縣的防守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那幾架八牛弩不過是拉出來唬人的玩意,隻要不走城門,那東西根本就沒用。


    今天僅用不到半個時辰就攻城城樓,如果大軍全部壓上去,將會在兩個時辰內破城!


    但是......


    項英一雙銳利的雙目看向鄒仁彪。


    但是,你肯定看不到這一幕了。


    “仁彪,老夫已經將戰場情況說明,你回去直接見陛下就好,剩下的事情交給老夫。”


    “全憑大帥吩咐。”


    鄒仁彪雙手結果項英遞過來的書信,懷揣著心事走了出去。


    他知道,這一次,自己的仕途肯定走到頭了,回到京城說不定還會受到陛下責罰。


    楚霸天已經進入暮年,脾氣越發狂躁,動不動就要將某個官員的家滿門抄斬。


    唉,如今因為自己的魯莽,導致前線五千將士傷亡,回京城後有什麽後果可想而知。


    陛下啊。


    臣努力了啊......


    鄒仁彪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回自己的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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