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三郎逃往了洞穴後方的一片密林。


    他用手扶著粗壯的樹幹後麵,氣喘籲籲地粗呼著。


    令人厭惡的汗水橫流在背部及兩邊腋下。耕三郎的雙眼流出血淚,嘴上也是血。老人感到身體沉重如鉛,他一邊用手背擦血,一邊盯著追擊者,那表情猶如淒慘的惡鬼。


    超負荷的支配術式連續性發動折磨著神經係統,他忍著劇痛,手臂和指尖開始逐漸失去知覺。


    “為什麽要追過來……下忍,我們都是弱者,彼此爭鬥的原因是什麽?”


    高階隱身護符的效果,被老人的鬼火般的右眼看穿。


    “我們沒有深仇大恨,你苦苦相逼到底是為了什麽?”


    百介也不回話,他隻是向老人擲出數枚手裏劍。咒返結界擋不住物理攻擊,隻是耕三郎的袖子裏,飛燕一般的符咒飛出,手裏劍將符咒切開。


    “你想要建功立業,那是不可能的。黑姬山一族隻是把你當成消耗品,你一輩子隻能在忍眾中廝混……總有一天,你會死在跟妖怪的戰鬥中,要不然就是死於其他的戰鬥。”


    他一邊展開心理攻勢,一邊操控符咒襲來。


    “強者們習慣愚弄我們,他們說什麽忠誠、信義、廉恥……都是不值一提的狗屎,掌握力量的那些強者,從來不在乎這些,那些理念隻是用來馴化你我這樣的底層弱者。”


    沒理會這些廢話。百介單手拔出刀,陸續劈開了飛來的符咒,變得比鐵還硬的符咒與忍刀碰撞,濺起火星。


    “哢嚓”一聲,忍刀不堪重負,斷成兩截。


    “爛刀啊……”


    他扔掉沒用的斷刀。


    與此同時,被彈開的數枚符咒仿佛擁有自我意識,並沒有放棄使命,這些符咒就是簡易人工式神。


    散開的輕飄飄的紙符,懸在半空中,沒有被重力拽落地麵,而是在空中飛行,緩慢的繞向他的身後,打算再度攻擊。


    百介跳到了樹木邊閃躲,符咒在空中如燕子一般盤旋著,又再度飛射回來,目標是他的後背。


    ‘替身符。’


    百介在身後激發了替身符,一個木頭人偶般的東西出現在他的背後,就如同一個人盾,替他擋住了符咒化成的飛刀。


    趁著這個機會,他躍了出來,揮槍刺向繼續取出符咒的老人,對方臉色難看,為了躲避刺出的槍刃,向後退去。


    百介向前追擊,隻是向前邁出一步時,腳下像是變成了泥沼。


    右腳在一瞬間,就陷落到沼化的地麵裏。


    “你不明白嗎?忠義和責任都是虛幻的,我們這樣的弱者遲早會被那些家夥舍棄……”


    老人繼續嚐試說些動搖他的話。


    “跟我一起逃走吧~你身上的詛咒我會設法除掉,離開黑姬山一族,你能夠獲得更廣闊的人生。”


    百介這才注意到,地麵不知何時多了一張符咒,那是老人剛才用木屐踩過的位置,暗藏著一張符咒。


    “該死。”


    他臨機應變,以長槍撐住沒有化為泥沼的地麵,後麵的左腳噴射出靈力,就如同撐杆一樣跳了起來。


    ……死吧。


    老人的口中吐出詛咒之語,手中的符咒頭尾相連,銜接在一起,數十枚符咒竟然黏合成一條長鞭,銳利的掃了過來。


    “該死。”


    身在空中幾乎沒有辦法挪動位置,百介隻能以單手拔出第二把忍刀。


    唰的一聲!


    他奇跡一般的在半空拔刀揮擊,眼急手快的劈斷了“長鞭”,隻是,忍刀也斷了。


    百介落在地麵,他的動作一氣嗬成,拋開沒用的廢刀,單手解開腰袋上的煙霧彈,砸在了耕三郎臉上。


    哪怕是這個奸滑的老者,也沒有料到他會有這一手。


    “啊!”


    煙霧彈直接在他的臉上炸開,老人發出慘叫。


    然而,很快就被閃光和爆炸吞沒。


    爆炸聲中,濃烈的煙霧也以耕三郎為中心擴張開來。


    百介沒有猶豫的取槍,長槍如閃電一樣刺向煙霧中的模糊人影。


    槍尖明顯捅到了什麽,不,是被什麽纏住了。


    百介心中一怔,就看到五色斑斕的毒蛇順著槍身纏繞過來,五條顏色不同的毒蛇,張開嘴朝著他握槍的雙手咬來。


    “該死。”


    又是某種詭異的術法!?


    百介擲出手中被蛇纏繞的長槍。同時,他也飛身衝入霧中,數枚手裏劍拋了出去,霧氣中傳來老人的悶哼聲。


    他瞄準目標衝了上去,右手握住棒狀手裏劍,撲向耕三郎所在的位置。


    右手的棒狀手裏劍刺了過來,也就在這一瞬間,就在要命中目標的瞬間,一隻手掌抓了過來,把百介的右手緊緊抓住。


    “什麽?”


    那是老人原本枯瘦的左手,上麵的肌肉全部賁張,這是把靈力全部轉化成了對肢體的強化。


    “我現在看不見,也聽不到了。”


    百介看到老人嘴角上歪斜的笑容。


    煙霧彈的近距離爆炸,讓老人變得又聾又盲。


    “連你會從什麽地方發動攻擊也感受不到,但是隻要你靠近,我就能夠透過靈力來感知。”


    對方捏住他的右手哢嚓一聲,就把他的骨頭捏斷。


    “將軍了。”


    沒錯。


    百介忍住手腕斷裂的痛楚,左手迅速揮動,被蛛絲黏著的斷刀,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斷刀咻的一下,從老人的咽喉部位劃過,血水也噴濺了出來。


    “你、”


    像是失去氣力,耕三郎鬆開了手,跪在了地上。


    “跟我……都是同類……為、什麽我們這樣的弱者……”


    老人吐出血沫喃喃自語,臉上的表情如同充滿疑問。


    “要這樣……毫無意義的……自相殘殺呢?”


    他右手緊握的咒福寶珠,也滾落在地上。


    百介隻是不發一語,凝視著他漸漸僵硬的屍體。


    他無話可說,也回答不了什麽,歸根結底,這是個沒有答案的答案。


    ……


    “恭喜你。”


    十天後,受傷後還在養傷的百介,接到了忍眾組織的高層人物的會見。


    “百介,這次的事你辦的非常好。”


    說話的是忍眾的忍頭。他是個白衣賽雪的年輕人,長長的黑發垂下遮住了一隻眼睛,另一隻眼睛則發出水晶般的光澤。


    透過穿透障子門的薄薄日光,光線照射到他的身上,百介抬起頭,注視著這位忍頭。


    青年名為“佐古隆征”,是六分家之一佐古家的長子,他的外表非常俊美,白色的額頭、眉間到鼻梁像白雪覆蓋,五官深邃,兼具中性的美感。


    “您過獎了,隆征大人。”


    他在這位年輕的忍頭麵前,也保持廉卑的態度。


    “在下不過是做了些微末的事,而且,這一切也是才藏大人指揮有方。”


    “不不不。”


    佐古隆征微微一笑:“就連家主聽說了這件事,也非常的高興,畢竟,你們殺掉的那個術者,應該是大名鼎鼎的叛逆之輩,被朝廷通緝的‘八福會’的成員。”


    他的唇角浮現出笑意。


    “那個叫耕三郎的身上,他的背上有紋著‘八福會’的刺青,那是以術法刻下的刺青,這一點做不了假,想必朝廷的‘隱籠目’那夥人,也挑不出什麽刺……”


    ——隱籠目,是隸屬於朝廷方麵的密探,是由守護京都為首的近畿地區。效忠於朝廷的高階術者、討魔劍士、陰陽師組成的團體。其中高手如雲,不遜色曆史悠久的陰陽寮。


    隱籠目機關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各地進行情報收集,調查地脈狀況,還有提防妖魔的異動。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監視和管控遍布島國各地的退魔師名門。說白了,就相當於江戶幕府時代的禦庭番眾。


    朝廷對於掌握強大力量的退魔師名門們,也是非常警惕的,為了防止有人反叛,隱籠目機關的構建非常重要,這些密探會滲透到五畿七道六十餘州,在各地都有他們的人馬,負責刺探機密,防止反叛的火種誕生。


    “八福會”這個由異端術士,觸犯禁忌者這些,被退魔師主流蔑稱其為“外法”之輩組成的秘密團體,也是朝廷通緝的目標,更是隱籠目機關在追查的對象。


    隻是這些年來,朝廷也好,隱籠目機關也罷,都在追查這件事上一無所獲。


    黑姬山一族能夠抓到一些蛛絲馬跡,足以可以讓隱籠目機關在這件事上嚴重吃癟。


    “還有一件事。”


    忍頭佐古似乎想到了什麽,麵色不悅地說:“你和才藏繳獲的那枚寶珠,匠能院的人拿去解析後,中途就壞掉了……這幫人真的很過分,事後還想把責任推到忍眾這邊,你記好了,之後就說對這件事不知情,並且寶珠拿來時是完好的。”


    “我知道了。”


    百介點了點頭。


    那枚咒福寶珠壞了嗎?搞不好本來就是試驗品,並不能維持太久……


    “算了,不提這些事。”


    佐古隆征搖了搖頭,又道:“總之,你立下了大功,我身為忍眾的忍頭,也非常高興。而且家主那邊也吩咐我要嘉獎你……所以,我決定把你提拔為中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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