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章氏惱了!好你個下流胚子!偷人還敢懷孩子還敢往我兒子頭上栽!膽子也太大了!又想起段老太太以前也沒見多疼愛段浩方,隻怕連他的名字都叫不出來,怎麽去一趟老宅就突然給他一個妾?老東西不安好心!她這族親必定在老宅裏就不安分!想起那老宅裏亂七八糟的人,段章氏一時覺得跟吞了隻蒼蠅似的惡心!


    段章氏越想越難受,越想越覺得段老太太就是想看他們三房的笑話!就是想陷害三房的男丁!她定定神,施施然坐下,陰森森一笑說:“這事你們男人不必管!我來讓她安分下來!”


    段老爺本來就不願意伸手去管後宅的事,見段章氏願意接手樂得輕鬆。


    段浩方倒有些不放心,想再說兩句,段章氏衝他挑了挑嘴角,扔下句:“安心吧!誤不了你娶老婆!等著花轎進門吧!”說完,一甩帕子,走了。


    段章氏從屋子裏出來,外麵天暗下來了,她深吸一口氣,悄聲吩咐婆子去外頭買藥來。


    婆子小聲問:“買什麽藥啊?”


    段章氏站住腳想了想:“有那讓人睡覺安神的隻管買來!”


    婆子見段章氏臉沉著,不敢多問躡手躡腳走了。


    段章氏去了灶下,卻沒敢靠近,悄悄躲在旁邊往小楊姨奶奶那間屋子裏勾著頭看,聽見那一聲緊似一聲的慘叫,心中暗恨!瞧著可能就這幾天就要生,這不是明擺著給吳家找不自在嗎?殺千刀剮萬片的賤人!


    段章氏回屋子想了會兒,先把那一片的人都趕個幹淨,叫了幾個心腹膽大的粗婆子去把小楊姨奶奶挪到大兒子那個空院子去。大兒子小時就被段老太太要到老宅去養著了,家裏雖然一直給他留著個院子,可是一直沒人住,裏麵八間屋都是空的,她就是在那裏叫破喉嚨都不會有人理!又叫人去把吳家那兩人看住鎖屋裏,絕不能讓她們往外傳信!


    一時婆子去把藥拿了回來,段章氏自讓人去熬,熬好了送過去,一時婆子又回來說小楊姨奶奶把碗打翻了。段章氏大怒,又不肯自己過去,叫來婆子吩咐兩句後仍坐在屋子裏等。


    小楊姨奶奶正痛得天旋地轉,忽然被人抬著換了個地方,一見這屋子擺設就是主人的屋子,想那段老爺還是段浩方終於要給她臉麵了,心就先鬆了一大半。見人捧了熱藥湯來,膽氣一壯伸手掀翻!大罵大叫起來,口口聲聲嚷痛嚷她要死了!又抱著肚子哭喊我的兒子啊娘的兒子啊你爹還沒見過你的麵呢這就有人要害死我們娘倆了!她一下子湧出了力氣,一屋子婆子倒製不住她。她有心把事鬧大想引段浩方過來,既然屋子都給她換了,必是段浩方知道她吃苦受罪的事了!她一邊指著這群婆子大罵日後老娘風光了必定要治你們!一邊大聲叫罵汙言穢語不絕。她在灶下住了幾個月,別的沒學會,灶下婆子們的髒話倒是學了個十足。


    一屋子的婆子都躲著她,掩麵又是嘲笑又是嫌惡。


    段章氏的婆子進來一見這副樣子,也惡心她,少不得要按下性子過去勸。小楊姨奶奶在段章氏屋子裏不少日子,自然認得此人,一見倒啞著嗓子問:“可是娘回來了?”


    那婆子嘴角帶著笑,心裏早罵起來哪個是你的娘?也不瞧瞧自己個的身份!還真以為是二爺的老婆了?不過是個下賤人罷了!


    婆子坐到她床前,一邊連聲喝斥那些婆子去打水給小楊姨奶奶擦洗梳頭換衣服,又說這趕緊給換上新被子倒水來,倒是給了小楊姨奶奶足夠的臉麵。


    小楊姨奶奶覺得有人撐腰,拉著婆子的手開始掉淚,一時又罵又哭又求又許願一通折騰。


    婆子嫌她難看,又不敢抽回手,隻管左耳進右耳出。一時讓人侍候了她梳洗幹淨,又捧來藥湯,小楊姨奶奶眉毛一豎還要發作,婆子趕緊小聲勸她說姨奶奶休動氣,我是知道你的心的!


    小楊姨奶奶拉著婆子的手淚搭搭的喊陳媽媽,我心裏難受啊…


    婆子拍著她的手溫言道這吳家姑娘就要進門了,九十九都拜了難道還差這一哆嗦?隻要那人進了門,你這邊風風光光生下孩子,日後這屋裏還不是你拿大的?何苦這時鬧得大家不痛快!


    小楊姨奶奶何嚐不是這樣想?隻是想趁機拿一拿架子,她不趁著肚子裏有孩子的時候擺譜,若生下來不是個男孩,這譜再擺就沒人看了!趁著現在讓大家都知道她的厲害!就是這一次真不是男孩,也要讓人不敢小瞧她!


    她打著這樣的主意,等了這幾個月,好容易見有人理她了,當然要把架子作足!


    婆子怎麽會不知道她這點小心思?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她這種小把戲婆子可不會看在眼裏!見她識勸,婆子又說這一家子上下,老太太、太太、老爺個個都為你盤算,就連二爺也為了你去跟吳家說讓那家的姑娘早些進門。這一堆人都在為你忙活,你怎麽這會倒自己不清楚起來?鬧得壞了事,吳家毀了親,且別說上麵幾位的心意都給你糟蹋了,誤了你肚子裏這個的前程可怎麽好?


    小楊姨奶奶張著嘴搶白道:“就是吳家那個不進門,那不是還有我呢嗎…!”


    婆子腹中冷笑,瞧你那造化吧!就知道你個小蹄子打著這個主意呢!麵上倒是一副著急樣子連天喊道我的姑奶奶活祖宗!你怎麽倒糊塗起來了!你這個樣子怎麽上花轎拜堂啊!都這會兒這一條路早就走不通了!


    小楊姨奶奶回過味來,捧著肚子呆道對啊,我這樣不能拜堂啊…


    婆子拍著她的手說對啊!姨奶奶,你明白就行!一邊讓人端藥來遞到她嘴邊。


    小楊姨奶奶看著眼前的藥碗,顫顫接過,心中惋惜。要是段二爺早回來幾個月就好了,那時她還沒顯懷,就可以拜堂了。


    婆子在一旁小心翼翼推著碗看她喝下去。


    小楊姨奶奶不知不覺把藥往下咽,倒沒嚐出味來,心中仍在想要是早幾個月,她也可以拜堂,也可以上花轎了。早幾個月,她就可以正經嫁給段二爺了。


    斷斷續續一碗藥喝完,婆子眼睛不錯珠子的死盯著小楊姨奶奶,約有小一刻鍾,見她眼神漸漸發直,怔怔的不再說話。


    小楊姨奶奶隻覺得身上突然變沉,一寸寸向下滑,歪在床上,藥碗似有千斤重,從手上緩緩滑落。


    婆子趕緊接過來,見她眼睛漸閉,湊上去小聲叫姨奶奶?姨奶奶?見她沒反應,毫不客氣的上手照臉上拍打,幾下後見她一副死豬樣,鬆了口氣。


    旁邊的婆子躡手躡腳圍過來,都問這婆子這喂的是什麽藥?婆子笑:“什麽藥?讓她安生的藥!喝了就睡覺!睡得沉了她就不叫喚了!”說著又上手拍,“瞧瞧,安生了吧?”


    自有婆子上手去試,見她果然不動,立刻笑著狠道:“什麽臭東西?還真拿自己當主子看了!”幾個婆子圍上來占個便宜打她幾下出出剛才被罵的氣。


    段章氏的婆子容她們打了會後叫住手,說:“看好她,這藥見她醒就煎給她吃,吃不了就灌!橫豎不能讓她誤了前邊的事!”


    幾個婆子都幹脆的答應著,轉臉就把小楊姨奶奶的丫頭叫過來,那丫頭臉上頭上還帶著血,嚇得白慘慘沒一點顏色。婆子們交待她照顧小楊姨奶奶,又指著堆在桌子上的藥包讓她煎給她吃,丫頭連忙答應下來,等婆子們出去後悄悄過去看躺在床上的小楊姨奶奶,手哆嗦著伸到她鼻子下去試,見還有氣才鬆了口氣,搬個凳子坐到外屋去,時不時的勾頭看裏屋躺著的她一眼。


    丫頭得了婆子的交待,一日照三餐給小楊姨奶奶灌藥,她個不懂事的丫頭也不知道這藥是怎麽個東西,隻管一包藥全倒進瓦罐裏,加滿水熬到剩一碗的分量後倒出來,再到屋子裏給小楊姨奶奶灌下去。見小楊姨奶奶喝了藥後也不嚷痛了,也不喊了,也不打人了,隻是昏沉沉的睡著。丫頭就覺得這藥真管用,更加用心的熬。


    前院裏段家正在辦喜事,滿院子的大紅色掛得到處都是。


    吳家送嫁妝來的時候,極顯眼的十幾大車家具幾乎快占滿段家門前的半條街,亮晃晃招搖過市。趕車的都是吳家人,自然早得了吳老爺的吩咐,隻管慢吞吞的向段家挪。段家前門前後左右幾條街的人家都出來看熱鬧,個個嘖嘖稱奇!


    這個說吳家好大手筆!


    那個說段家老二好福氣!


    再有人提起前幾個月吳家大姐出嫁,那場麵氣派啊!隻流水席就擺了十天!


    大家都傳啊,這吳大地主真是有錢人啊!瞧人家這嫁姑娘,真是金貴人啊!


    段章氏在屋子裏聽得熱鬧,又是好奇又是不甘。這吳家這麽擺著給吳二姐作臉,日後這新媳婦進了門,她這個婆婆真能壓得住她?一時又想那長龍樣的嫁妝,心裏癢癢的想著這新媳婦有錢,她也能跟著沾沾光。


    段浩方穿得一身光鮮站在外頭迎,見了吳家管事也不拿架子,段老爺也迎了出來,見了吳家的管事也是渾身骨頭沒有二兩重,陪笑拱手好不親熱。


    嫁妝招搖了半天,終於抬進段家,陪著來的自然是吳馮氏身旁的馮媽媽和吳二姐身旁的兩個婆子,姑娘要進門,這些婆子要先來給姑娘安排一下,探探路。


    馮媽媽去見段章氏,先把禮送上後又說了一車的好聽話,這才把吳二姐身旁的兩個婆子叫過來。


    段章氏收了禮物臉上自然好看,這婆子先來也是規矩,叫上前來打量了一下,倒有些吃驚。


    馮媽隻裝看不見,指著一個說:“這個姓胡,太太隻管叫她胡婆子就行。”


    段章氏就見一個麵容嚴肅一絲笑模樣也沒有的婆子上前端端正正行了個禮,瞧著作派倒像是大門戶裏出來的。她對著這麽個瞧著就嚇人的婆子倒說不出什麽來,隻笑了笑讓站到一旁。心裏想吳馮氏可能是瞧著吳二姐年紀幼小,所以派這麽個人來幫她撐場麵震住底下人的。


    馮媽媽又指著另一個說:“這個姓呂,太太叫她呂媽媽吧,在姑娘屋子裏專管針線的。”


    段章氏剛才就瞧見她了,看著她怎麽看都覺得別扭不順眼。見她上前磕頭不禁皺了眉問:“你針線上好?”


    呂媽媽特意穿了件不起眼的灰布衣裳,連頭都隻是簡單挽了個髻,一朵花一枝釵都不敢戴的,出門前找了點黃豆磨成麵拍在臉上。就這還是讓段章氏不順眼了。她立刻規矩的跪下結結實實磕了兩個響頭,在吳二姐的屋子裏時,也得了教訓別動不動就掉淚,扭扭捏捏的說話,這樣最不得人的喜歡。可她這身作派是打小媽媽教的,幾個女兒都是這樣學著長大的,媽媽甚至要求她們走路時跟著那隨風的柳條擺著學,腰要扭得好看才行。一時半刻也改不掉,不過好歹她現在抬眼看人倒是不會跟之前似的總挑著眉梢偏著臉笑了。


    段媽媽見她這頭磕得實在,又見她抬臉說話時還算可以,想著可能是自己多了心吧,倒也不願吳家姑娘還沒進門,就傳出她為難她屋裏婆子的話來。揮揮手讓這兩個人下去。


    馮媽媽趕緊讓這兩人出去照管著屋子裏擺嫁妝的事,她就在段章氏跟前陪著段章氏閑話。


    胡媽媽和呂媽媽對視一眼,一前一後笑著走進段浩方的院子,家具什麽的還擺在前院讓人看,給新嫁媳婦長臉。她們兩個要先把段二爺這院子裏給摸熟才行。


    領她們兩人過來的是段章氏那裏的一個小丫頭,膽怯怯的連句話都不敢說。胡媽媽天生不會笑,見了小丫頭更是自持身份鼻孔朝天。呂媽媽倒沒那麽多講究,一路走來哄著小丫頭說話,進院子前就把小丫頭嘴裏段家的事哄出個七八分來,連段章氏屋子裏拿捏著段老爺最喜歡的一個通房叫月蟬的都給套了出來。


    胡媽媽肚子裏笑,處得長了倒不覺得呂媽媽討厭。她那身作派也是從小養她的媽媽教的,人倒小心謹慎,平時也不愛傳個閑話拔個尖,有點什麽事跑得也快不可惜力氣。二姐屋子裏三個婆子個有個的用處,胡媽媽對呂媽媽挑了挑眉,緊幾步走到前麵去,讓她繼續哄小丫頭說話。


    呂媽媽從身上摸出個精繡的香囊,問小丫頭說:“我以前有個心疼的妹妹叫棉花的,聽說早幾年就過來這邊了,這麽巧我正好來這一趟,不知她現在在哪個屋子裏呢?姐姐告訴我,好讓我們姐妹見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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