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恐夜長夢多, 二太太在領著許詩清去跟老太太磕過頭後,逼著二老爺去跟老太爺提:“年前怎麽著這事也要定下來!過了年就成親!”


    二老爺聽說老太太那邊已經先說通了, 就差臨門一腳跟老太爺提了,又兼對之前從老太爺那邊傳出來的消息信以為真, 立刻興高采烈的扯著段浩鳳去跟老太爺磕頭了,為防萬一還是拉上了大老爺和段老爺去幫腔。所以一大早這幾個人就來堵門了,因為晚上老太爺大多數都是在外頭酒樓裏喝酒聽曲子,那會兒可不合適說這樣的正事。


    老太爺剛起來,打著哈欠慢吞吞的從屋裏出來,慢吞吞的坐下讓丫頭拿茶過來,看也不看下麵或站或跪的兒子和孫子。


    他在上頭喝茶, 段浩鳳在下頭跪著, 旁邊站著他的爹和叔伯,剛才一進來他爹就把他給按跪下了,又等了半天老太爺才出來,這會兒他的膝蓋可是跪不住了, 在那裏不停的動來動去, 愁眉苦臉的左看右看,可是偏偏今天老太爺就像是沒看見他在下麵跪著似的,眼睛都不朝他這邊看,更別提叫他起來了。他心裏委屈啊,臉上就帶出來了。


    老太爺的眼角掃過這下麵的一群兒子孫子,大老爺就像廟裏的佛爺似的,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垂著眼睛看地板。


    二老爺低著頭,看著是特別的有規矩,就是死活不肯抬頭,看著也不像是要第一個開口求情的樣子。


    段浩鳳就像膝蓋下麵是針似的跪不老實,不停的動一動揉著膝蓋一臉撒嬌可憐。


    就隻有段老爺,一會兒抬頭看他一眼,被他看到就趕緊低頭,一會兒再抬起來,看著是想幫著說話幫著求情。


    老太爺把這群兒子孫子的模樣看在眼裏,肚子裏發笑。要說養兒子好玩吧,就好玩在這時候。看著他們不管是真聰明假聰明,至少自我感覺都不錯。


    他清了清喉嚨,除了段老爺一臉喜色的向前站了站,其他幾個都把頭低得更深了。


    這群孩子啊……


    他也不難為他們了。老太爺說:“這事我知道了,那就趕緊辦了吧。”說完就站起來擺擺手說,“都出去吧,別擠在我這屋裏了,看見你們就煩。”然後他就背著手回裏屋了。他都走了,這幾個也不敢再在這裏呆著,趕緊都出去了,出去了卻仍是不相信,站在院外發呆。


    這麽簡單?


    段老爺就笑,大老爺一臉欣慰,二老爺趕緊推著段浩鳳,虎著臉道:“還不趕緊謝謝你的叔叔伯伯?”


    段浩鳳被推了一下,不耐煩的草草深深一揖,爹和娘折騰了那麽久,天天在家裏發愁,好像爺爺多嚇人,這事多不好辦似的,這不是挺簡單的嗎?


    看他這副樣子,二老爺是恨鐵不成鋼,幹脆自己跟大老爺和段老爺說:“這事多虧大哥和三弟了,今天都別吃飯!大滿福今天我請!”他話還沒說完,段浩鳳就一臉高興的湊過來,看著也不急著走了。


    二老爺看著他也湊過來就皺眉說:“你還站在這裏幹什麽?回家去!跟你娘說你爺爺已經答應了,趕緊去跟楊家說!”


    段浩鳳一聽這是不帶他去,臉頓時就黑了,白了二老爺一眼氣哼哼的走了。因跑得快,二老爺也不好當著兩個兄弟的麵教訓自己家的孩子,孩子不懂事丟臉的還是他,於是隻能半笑半罵的說了句:“這孩子!不懂事!”


    大老爺倒是笑著勸了句,道:“孩子嘛,他還小呢。我看浩鳳挺好的!機靈!”


    就算二老爺知道這話不能當真,他聽了也高興,笑嗬嗬的。


    段老爺站在大老爺後麵隻是笑,不說話。他多少也有些不痛快,這事一辦成了,二老爺倒好像是隻謝大老爺,他倒像個陪襯的了。


    段浩鳳回來後就回自己屋了,二太太聽了丫頭說他回來了趕緊過來,見他躺在炕上就過去拉他起來,照著背上拍了兩下教訓他道:“剛起來又躺回去做什麽?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段浩鳳沒好氣的打開二太太的手又倒回去,又把剛疊好的被子什麽的扯出來胡亂往身上一裹,哼嘰道:“我在那裏跪了大半天!腿都快跪斷了!讓我歇歇怎麽了?”


    二太太趕緊坐下來疼愛的抱著他的腿給他揉膝蓋,哄他道:“好兒子!你出了大力了!中午想吃什麽?娘給你做!”又小心翼翼的問他,“你爺爺答應了沒?”


    段浩鳳草草點了點頭,二太太立刻歡喜的站起來說:“好!我這就請媒婆去楊家!”話音未落就出去叫人了,他抱著被子躺在炕上撇撇嘴。


    楊家也是做生意的,不過家裏隻有一個鋪子,聽說是楊老爺的爹傳下來的,家裏也不缺錢,雇著五六個下人。楊老爺老實,人都說無奸不商,他偏偏反著來,從來不肯占人便宜,碰見有那一時手頭周轉不開的,他也不逼人家。娶了個老婆也是個老實的,街坊鄰居都說他們家的人都一樣,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吃虧上當隻會關上門來歎兩聲就完了,受人欺負也從來不敢爭辯的。


    楊家一共才五口人,楊老爺娶了楊太太,楊太太又帶過來了兩個丫頭,都給了楊老爺當通房丫頭,一共生了五個孩子,養到大的卻隻有三個,兩個是楊太太的,一個是丫頭的。二太太給段浩鳳相中的正是楊太太生的兩個孩子中的那個姑娘,爹娘叫她巧兒,上麵還有個哥哥叫楊武山,丫頭生的那個也是個男孩,不過到現在還沒起名,家裏隻是胡亂叫個小弟罷了。


    按說段家來求,這是楊家高攀。且不說段家比楊家有錢,外麵也說這段家老太爺家風好,下麵幾個子孫都沒胡來的,雖不說個個成才,但都沒什麽惡名,再說這個段浩鳳,聽說模樣在幾個兄弟中間是最好的,聽那見過的人都說哪家姑娘嫁了他,那才是上輩子燒了高香的。


    楊老爺打聽了之後回來跟楊太太說了,楊太太擔心道:“那段家規矩大,聽說又是一家子叔伯兄弟都住在一個大屋裏,平常事情必定多。咱家巧兒你也知道,隨了你的,有事也不會說,這要是受了委屈……”


    楊老爺道:“這一家也不好,那一家也不好,你想把姑娘留在家裏耗成老姑娘啊!段家規矩大怕什麽?總比那沒規矩的人家好吧?再說她嫁出去是當人媳婦,又不是享福的?在家你疼她沒事,出了門總不能還不懂事吧?”


    楊太太不說了,隻是仍苦著臉,楊老爺又說:“那段浩鳳聽說長得好,想必不會委屈了巧兒的。家裏又有錢,咱們給她買幾個丫頭帶進去也沒事,她又不用幹活,天天在屋裏侍候丈夫孝順公婆就行,這你還有什麽求的?”


    楊太太結巴著說:“那,他長得好,要是日後對巧兒不好了怎麽辦?”楊老爺歎道,“你以為我就沒想到?巧兒也是我的女兒,我還能不為她著想?這段家家風好!段家老太爺管得嚴,一屋子兒孫都沒有往屋裏亂拉的!這你放心!”說完見楊太太臉上還是沒個開心樣子,就勸她道:“女兒大了,總要嫁人的。這段家已經不錯了,人長得好,家風好,家裏還有錢,進門就當奶奶,總比嫁給旁邊謝家那個孩子強吧?你願意讓巧兒一大早起來就做全家的飯,洗全家的衣裳啊?”


    楊太太自然也希望女兒嫁了不要吃苦幹活,段家有錢,段浩鳳又長得好,不算委屈孩子就答應了。


    媒婆請來,段家求了楊家姑娘的八字去合,求得個好意頭之後下了聘,定下婚期後兩家開始忙活開了。


    二太太有心想大操大辦,把許詩清這事給掩過去,日後人家想起來隻會記得這楊家媳婦,不會想起許家這人是最好的。她讓媒婆把段楊兩家結親的事嚷嚷開去,等街坊都知道了就開始操心這迎親時楊家送來的嫁妝,怕不好看讓人說嘴,人人都知道她要強,楊家姑娘模樣雖說還不錯,可也不是天仙,家裏又沒多少錢,這可是有些丟臉。她想了想,就跑去找二姐借她的那些嫁妝箱子,要給楊家充門麵。


    二姐聽了不大喜歡,這借嫁妝箱子的事不是沒有,隻是她的東西不樂意借給別人用,再說那都是吳馮氏找了木匠特意給她做的,上麵的花樣都選了很久,跟吳大姐那一套是一模一樣的。


    等段浩方回來了她就跟他學了二太太來借嫁妝箱子這事。他聽了本來一笑,想說借就借吧,又沒什麽,可話沒出口就看到二姐臉上不樂意的樣子,話鋒一轉道:“不樂意借,就不借!”


    二姐坐下扯著他撒嬌道:“不借,二伯母必定生氣!”這話沒說完,二太太生氣沒事,要是這話傳到段老爺耳朵裏,怕就該他生氣了。段老爺現在特別在乎這個親戚情份什麽的東西,天天在他們耳邊念叨大家都是一家親戚,對段浩方說你大伯二伯從小看著你長大,你大伯母二伯母小時候對你多好,幾個兄弟也是從小玩到大,雖說是堂兄弟,可也跟親兄弟差不多之類的。


    段浩方歎了口氣,挨著她也坐下。她隻是偶爾聽兩句,段老爺可是天天在他耳朵邊念叨,說什麽雖然小時候帶著他搬出去住了,可是一家兄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讓他可不能跟親戚疏遠了,又說他伯父伯母哥哥弟弟平常要是有能用得著他的地方,不許他推,要多跟叔伯弟兄們親近,沒事也要多去走動。


    他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隻能點頭說是,雖然覺得段老爺這說的都是廢話,不過想他年紀大了,人也老了,念舊情也不是什麽壞事,以前年輕時離開了家,大約這時才會覺得愧對家裏吧?而且說到底段老爺還是為了他們這些小輩,想著要是他有個什麽不好的,家裏的兩個伯父日後看著親戚的麵上也會拉他們一把。他心裏想明白這個,對段老爺的話也沒全扔在腦後,隻是到底是不怎麽情願的。


    二姐見他不吭了,她也不說了,起來去收拾東西一會兒擺晚飯。吃了飯他跟她道:“二伯母既然來借,我看她也未必見過你的箱子,不如到外麵去租些回來給她得了,刷上新漆看著鮮亮就行。”


    二姐得了他這話就去準備了,叫來王天虎讓他去辦這個事,道:“瞧著漂亮就行,也別太不像樣了。”說著給他拿了半吊錢。


    王天虎麻利的去了,二姐對二太太說那箱子都舊了,怕抬出去不好看,特地讓人扛走重新打磨上光的。二太太自然是大大的謝她。


    過了年後,楊家姑娘進門了。


    那一天是段浩守在前麵迎客,段浩方陪著段浩鳳去迎親,段浩平‘身上不舒服’沒讓出來,魏玉貞‘照顧’他也沒出來,董芳雲和二姐陪著新娘子與來送親的楊家人。段浩鳳掀蓋頭的時候二姐看了一眼,挺白淨的,垂著頭抬都不敢抬,臉嚇得煞白,小手緊緊攥成小拳頭隱隱發抖,一看就是個沒出過門沒見過外人的膽小孩子。要說漂亮,可能放到二姐以前的那會兒可以算漂亮,因為楊巧兒瘦,又白又瘦,皮膚在燈下一照像透明似的,但是放在這裏就不叫漂亮了,這邊要圓潤,要看著有福相好生養才叫漂亮。


    二姐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蓋頭一掀屋裏人嘰嘰喳喳一片,對著新娘指指點點的。


    董芳雲見都弄完了就送這些人出去,楊家陪送來了一個婆子一個小丫頭,二太太也早把自己的婆子送過來了,一來就比楊家陪嫁的婆子氣勢足。二姐一見楊家陪嫁的下人都跟木頭似的站在那裏動也不動,隻好轉臉吩咐二太太的婆子道:“侍候你們四奶奶收拾一下,一會兒四弟就進來了。”


    這婆子對著二姐笑得像朵花,轉過來使喚起楊家下人可是厲害得很,一會兒把人都指使出去了。


    二姐見楊巧兒僵坐在那裏看著都快嚇呆了,就過去安撫她道:“你別怕,進了門就是一家人了,一會兒讓婆子侍候你梳洗一下,再吃點東西。前麵沒那麽快,四弟等會兒才能回來,要是怕,就讓丫頭陪著你。”


    楊巧兒立刻站起來給二姐哆嗦著蹲了個福,二姐偏開身沒受全,按著她坐下,感覺那肩膀都是硬的。她見楊家的兩個人讓二太太那婆子使喚的腳不沾地,就又坐下陪了楊巧兒一會兒,等董芳雲送完那些客人回來了才跟她一起出來了。


    晚上二姐跟段浩方兩人躺在炕上時,她半天睡不著,想著楊巧兒,想自己剛嫁進來那天晚上是不是也是這樣?僵硬得連話都不敢說一句?她記不起來了,就去推旁邊的段浩方。他喝得半醉,正迷迷糊糊的要睡著,被她推醒了再一聽問的是這個,睡意消去大半,笑著回想當時的事,道:“當時你啊,小小的一個,坐在那裏腳都挨不著地,頂著個大鳳冠,看著都快把你整個人給壓沒了,一掀蓋頭,你先是看著地上頭也不抬,然後悄悄的從旁邊偷瞧我……”


    二姐聽著聽著就去捂他的嘴,他按著她的手繼續說:“上了炕就往裏麵躲,進了被子就縮成一團,你那會兒就那麽怕我?”說著就欺過去把她壓到下麵。


    二姐的心跳也亂了,讓他脫了褲子,她胡亂的去摟他去摸他,他壓著她還在說:“那會兒你怕我什麽啊?”


    二姐勾著他的脖子說了句:“怕你欺負我……”話音未落他就進來了,緩緩慢慢晃起來,漸漸急了重了,接下來就什麽都沒法說了。


    兩人喘成一團,摟在一處,被子裏潮哄哄濕漉漉熱騰騰的,交股疊胸你壓著我我纏著你。恍惚中,二姐聽到他在她耳朵邊說:“這輩子就欺負你這一個了,認命吧。”接著一陣大動,二姐覺得自己都快讓他給撞下去了,心都快跳出來了,氣都顧不上喘,恨不能生出八隻手來纏著他。


    反正就這一輩子,認不認都是他了,再說,也沒說不想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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