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埃文斯牧師的宇宙(1)


    羅伯特·埃文斯牧師是個說話不多、性格開朗的人,家住澳大利亞的藍山山脈,在悉尼以西大約80公裏的地方。當天空晴朗,月亮不太明亮的時候,他帶著一台又笨又大的望遠鏡來到自家的後陽台,幹一件非同尋常的事。他觀察遙遠的過去,尋找臨終的恒星。


    觀察過去當然是其中容易的部分。朝 夜 空瞥上一眼,你就看到了曆史,大量曆史--你看到的恒星不是它們現在的狀態,而是它們的光射出時的狀態。據我們所知,我們忠實的夥伴北極星,實際上也許在去年1月,或1854年,或14世紀初以後的任何時候就已經熄滅,因為這信息到現在 還 無法傳到這裏。我們至多隻能說--永遠隻能說--它在680年以前的今天 還 在發光。恒星在不斷死亡。羅伯特·埃文斯幹得比別人更出色的地方是,他發現了天體舉行告別儀式的時刻。


    白天,埃文斯是澳大利亞統一教會一位和藹可親、快要退休的牧師,幹點臨時工作,研究19世紀的宗教運動史。到了 夜 間,他悄悄地成為一位天空之神,尋找超新星。


    當一顆巨大的恒星--一顆比我們的太陽 還 大的恒星--坍縮的時候,它接著會壯觀地爆炸,刹那間釋放出1000億顆太陽的能量,一時之間比自己星係裏所有的恒星的亮度加起來 還 要明亮。於是,一顆超新星誕生了。"這景象猶如突然之間引爆了1萬億枚氫彈。"埃文斯說。他 還 說,要是超新星爆炸發生在離我們隻有500光年遠的地方,我們就會完蛋--"徹底把鍋砸了。"他樂嗬嗬地說。但是,宇宙是浩瀚的,超新星通常離我們很遠很遠,不會對我們造成傷害。事實上,大多數遠得難以想像,它們的光傳到我們這裏時不過是淡淡的一閃。有一個月左右的時間,它們可以看得見。它們與天空裏別的恒星的惟一不同之處是,它們占領了一點兒以前空無一物的空間。埃文斯在 夜 間滿天星鬥的蒼穹裏尋找的,就是這種很不尋常、非常偶然發生的閃光。


    為了理解這是一種多麽高超的本事,我們來想像一下,在一張標準的餐桌上鋪一塊黑桌布,然後撒上一把鹽。我們把撒開的鹽粒比做一個星係。現在,我們來想像一下,再增加1500張這樣的餐桌--足以形成3公裏長的一條直線--每一張餐桌上都隨意撒上一把鹽。現在,在任意一張餐桌上再加一粒鹽,讓羅伯特·埃文斯在中間行走。他一眼就看到了那粒鹽。那粒鹽就是超新星。


    埃文斯是個傑出的天才人物,奧利弗·薩克斯在《一位火星上的人類學家》中有一章談到孤僻的學者,專門用一段文字來描述埃文斯--但他馬上補充說:"絕沒有說他孤僻的意思。"埃文斯從來沒有見過薩克斯,對說他性格孤僻也罷,一位學者也罷,都報以哈哈大笑,但他不太說得清自己怎麽會有這種天才。


    埃文斯的家在黑茲爾布魯克村邊緣的一棟平房裏,環境幽靜,景色如畫,悉尼就到這裏為止,再往前便是無邊無際的澳大利亞叢林。有一次,我去拜訪了他和他的夫人伊萊恩。"我好像恰好有記住星場的本事。"他對我說, 還 表露出不好意思的樣子,"別的事我都不特別擅長,"他接著說,"我連名字都不太記得住。"


    "也記不住東西擱在哪兒。"伊萊恩從廚房裏喊著說。


    他又坦率地點了點頭,咧嘴一笑,接著問我是不是願意去看一眼他的望遠鏡。我原來以為,埃文斯在後院有個不錯的天文台--一個小型的威爾遜山天文台或帕洛馬天文台,配有滑動的穹形屋頂和一把移動方便的機械椅子。實際上,他沒有把我帶出屋外,而是領著我走進離廚房不遠的一個擁擠不堪的貯藏室,裏麵堆滿了書和文獻。他的望遠鏡--一個白色的圓筒,大小和形狀像個家用熱水箱--就放在一個他自己做的、能夠轉動的膠合板架子上麵。要進行觀測的時候,他分兩次把它們搬上離廚房不遠處的陽台。斜坡下麵長滿了桉樹,隻看得見屋簷和樹梢之間一片信箱大小的天空,但他說這對於他的觀測工作來說已經綽綽有餘。就是在那裏,當天空晴朗、月亮不太明亮的時候,他尋找超新星。


    超新星這個名字,是一位脾氣極其古怪的天文物理學家在20世紀30年代創造的,他的名字叫弗裏茨·茲威基。他出生在保加利亞,在瑞士長大,20世紀20年代來到加州理工學院,很快以粗暴的性格和卓越的才華聞名遐邇。他似乎並不特別聰明,他的許多同事認為他隻不過是個"惱人的小醜"。他是個健身狂,經常會撲倒在加州理工學院飯廳或別的公共場所的地板上做單臂俯臥撐,向任何表示懷疑的人顯示他的男子氣概。他咄咄逼人,最後變得如此氣勢洶洶,連他最親密的合作者--性格溫和的沃爾特·巴德--也不願意跟他單獨在一起。茲威基 還 指責巴德是個納粹分子,因為他是德國人。其實,他不是。巴德在山上的威爾遜山天文台工作。茲威基不止一次揚言,要是他在加州理工學院校園裏碰上,他要把巴德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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