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怎麽都不會想到,再次遇見沈弋,會是在這種情形之下。


    他呆愣住了似的,因為脫了力提手從指間滑落,塑料袋裏包裹著的剛從超市裏買來的菜散落出來。


    沈弋聽見動靜,才緩慢的睜開了眼,眼睫好似浮著一層冬日的霜。


    沈弋看起來仿佛快要死了,往日裏深邃銳利的眼眸裏竟隻剩了即將破碎的薄弱,他的嘴唇幹裂出了血痕,就連身上穿的也是不足以禦寒的單衣。


    “你……你怎麽在這裏?”林渡心存戒備的問。


    一陣寒風席過,沈弋冷得打顫,聽見林渡的聲音,他像是才意識到,這並不是一場夢。


    “我沒想過再來打擾你。”沈弋虛弱的解釋,“……我昏睡了兩個月,公司也被他奪走了,他在派人找我,醫院我回不去了……我本來隻是想在這裏躲一下,但不小心暈了過去。”


    “……”沈弋所說的他,林渡自然知道是誰,豪門裏的我虞爾詐,沒經曆過但至少也聽說過,有些甚至比電視裏拍出來的還要嚇人。


    沈弋又說,“……我這就走。”


    話音剛落,沈弋就想從地麵爬起來,隻是因為肩胛受了傷,胳膊使不上勁,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強站了起身。


    他佝僂著脊背,像是痛極了,因為剛才的動靜,本就沾染了血漬的單衣,再次被鮮血浸濕了。


    沈弋的腿走起路來也並不利索,看起來隨時會摔倒,果不其然,隻是剛踏出去兩步路,就再次使不上勁了。


    這和林渡以前所看見的模樣,大相徑庭。


    恐怕他之前和沈弋網戀時腦補的模樣,都沒有現在這麽慘,他想過的至多也隻是憔悴,而現在……


    四下無人,倘若他走開了,沈弋很有可能會因此斃命。


    讓他看著一個人死在他麵前,他做不到。


    那場車禍帶給沈弋的傷害,起初他是從護士的口中提起,他不敢去看望,怕再次回到那密密匝匝的網裏,當時他自己也渾渾噩噩的,提起沈弋這兩個字,他的膽怯都是刻進了骨髓裏。


    可沈弋不久前,竟是被兩個小孩欺負得毫無還手之力。


    林渡的思維矛盾而衝撞。


    “砰”的一聲,走在前麵的男人再次摔倒。


    林渡說,“……你的朋友呢?我打電話讓他們來接你。”


    沈弋自然也看見了地上掉落的菜,他說,“我朋友在學校,我現在這副樣子,不太好回學校,而且也很容易被他知道我的行蹤。”


    “……”


    “我之前的家,也都有人蹲守在那裏。”


    “……”林渡仔細的思索,沈弋似乎真的沒有去處了,失勢後竟是落魄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可能我死了反倒安靜。”沈弋自嘲的說,“我這樣的人,有誰會喜歡呢?”


    “……”


    林渡想起了之前學校裏,有關於沈弋身世的傳聞,以及之前在醫院裏,他看見的那個歇斯底裏的女人。


    女人嘴裏不斷念著公司,全然沒有沈弋的安危。


    當時他思維遲鈍的沒太理解,現在回想起,一個母親在自己兒子出現重大事故之後,怎麽可能全是怪罪。


    待沈弋費盡全身力氣,想再次站起來。


    林渡走到他跟前來,猶豫著說,“……我家有件尺碼拍大了的衣服,不知道你能不能穿。”


    “能。”沈弋立馬接話。


    “……”


    林渡都在想,是怎麽又成現在這樣了,他一隻手提著菜,一隻手攙扶著沈弋,對方的全身冰涼,如果不是被他發現了,很有可能就被凍死在街上了。


    倘若不是親眼所見,實在讓人難以置信。


    沈弋在a大有多出名,知名程度在大學城幾乎沒人不認識,更別說校園論壇裏的火熱程度,每次在帖子的第一頁,都能看見與沈弋有關的,在他沒有和沈弋有交集的時候,也差不多每天都能聽見有人議論起沈弋。


    而這種天之驕子一般的人,竟是淪落到這種境地。


    緊張的時候,林渡就會抿著唇瓣,他居然將沈弋帶回了現在所居住的位置。


    屋裏仍舊是陰冷的,他給沈弋拿了雙前段時間和“和氣生財”一起拚的拖鞋,當時是一塊錢十雙,隻是拖鞋的尺碼都是隨機的。


    他將菜放在了玄關邊的餐桌上,隨後上樓,拿了件羽絨服下來,這件羽絨服也是後來和“和氣生財”一起拚的,隻是尺碼不太對,他拍的l碼,發過來足有四個x那麽大了。


    團圓也認得沈弋,跑過來在沈弋麵前“喵嗚~”的叫喚起來,許是太久沒見了,又一躍而起,跳到了沈弋的腿上。


    林渡下樓後,看見沈弋局促的坐在餐桌邊的凳子上。


    沈弋說,“我站不了太久,所以……”


    “……”林渡也不至於因為這點事就計較,他將羽絨服遞給了沈弋,對方穿著倒是挺合身。


    公寓裏有直飲機,林渡拿紙杯接了杯溫水,而後遞給沈弋,嗓音很小,“喝了暖和點。”


    他自然是做不到和普通人相處那樣,和沈弋相處。


    要說完全不怕沈弋,也是不可能的,隻是現在沈弋羸弱得仿佛隨時都會暈倒過去,不帶有任何攻擊性了。


    ………


    此時,不久前出現在花壇邊的兩個十來歲的孩子正疑惑不解。


    隻不過他們手裏都提著一大堆剛在超市裏買的零食,平時舍不得買的,現在總算是有錢買了。


    其中一個正在吃辣條的男孩,將撕開的辣條遞過去問,“辣條你吃嗎?”


    “我在思考,你說他到底怎麽想的啊?”


    “我也不知道,本來我媽隻給我兩塊錢出來買鹽,沒想到拿石子扔他幾下,罵幾句就跟我們給了兩千塊,現在錢都這麽好掙嗎?那我媽媽怎麽老給我說賺錢不容易。”


    “……我還以為他是腦子壞了,還讓我拿腳踹他,但是老師教過我們遵紀守法的道理,我剛才都緊張死了。”


    “肯定是腦子壞了。”


    “我可是這學期要拿三好學生獎狀的,他還讓我咒他死……還好我們跑得及時,真服了這種傻子大人,我長大了可千萬不能和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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