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奕的一句話,就讓張新麗的抽泣聲戛然而止。


    “警察同誌……你這是什麽意思……我沒聽懂。”張新麗一臉無辜和疑惑地問。


    周奕的評價是,演技遠不如吳永成打電話那麽自然,她臉上雖然是疑惑和無辜,但身體立刻變得很僵硬,說明她非常緊張。


    “沒關係,你想演,那我們就陪你慢慢演,反正在這裏有的是時間。”


    “先說說王有福吧,你們是什麽關係?”


    張新麗猶豫了下,開口道:“夫妻。”


    “什麽時候結婚的?”


    “上個月四號領的證。”


    “你們認識多久了?”


    “有四五年了吧。”


    “怎麽認識的?”


    “他有一次在外麵摔斷了腿,我剛好經過,找人把他送去了醫院。後來他得知我是急診科的護士,就專門買了東西來感謝我,但是我沒收。他說要請我吃個飯,就認識了。”


    “他追求的你?”


    張新麗點點頭:“一開始他隻是對我特別熱情,經常買東西送給我,我以為他是出於感激。但後麵發現他其實是想追求我。”


    “你對他的追求,是什麽態度?”


    其實態度是顯而易見的,但審訊就是通過提問讓審訊對象講述客觀事實。


    張新麗的嘴角,不自覺地向下拉一拉,這是典型的厭惡情緒的微表情。


    “還能有什麽態度,他年紀比我大好幾歲,長得也不好看,又矮又胖,關鍵是又沒錢,也沒房。我怎麽可能選他啊。”


    “那後來為什麽又接受了呢?”


    張新麗歎了口氣:“我年紀大了,一直沒找到滿意的,家裏催得厲害。我媽說我這歲數在我們村,孩子都能上小學了。我爸說今年再不嫁人,就隻能給我找離異喪偶的了。王有福雖然條件不咋樣,但他起碼對我好啊,而且這麽多年了,我拒絕了他那麽多次,可他還是不肯放棄,我被他感動了,所以就選他了。”


    聽起來一切都合理,一個挑過頭的剩女的無奈之舉。


    但周奕知道,這是假話,是張新麗精心編織的說辭。


    “既然都結婚了,為什麽還分房睡?”


    “他睡覺打呼,我受不了,所以就暫時分房睡了。”


    又是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


    “你剛才說,是王有福想吃你做的菜,所以你才出門買菜的?”


    “是,他今天不舒服,請了半天假回來休息。”


    “你出門之前,他有什麽異常表現嗎?”


    “沒有,他說很困,想睡一會兒。”


    這一次,張新麗的回答非常簡短,和之前掩麵哭泣時說話的狀態完全不一樣。


    周奕在心中微微冷笑,他明顯感受到了對方的局促不安,因為自己說了,陪她繼續“演下去”。


    當一個謊言暴露之後,被繼續追問謊言的細節,是會讓人產生本能排斥感的。


    “他想吃你做的什麽菜?”周奕繼續追問。


    “紅……紅燒肉。”


    “你買了多少錢的肉?”


    “十……四塊錢的肉。”


    “幾斤?”


    “兩……不,三斤。”


    “豬肉幾塊錢一斤?”


    “好……好像是八塊多一斤。”


    “八塊錢一斤肉,你十四塊錢是怎麽買到三斤肉的?”


    周奕的提問速度越來越快,張新麗的回答緊張到語無倫次。


    周奕知道,張新麗丟棄凶器是因為感受到了暴露的危機之下,臨時做出的決定。


    她沒有時間提前做準備,所以她的記憶是混亂的。


    “我……我記不清了,那就沒有三斤。”


    “孩子是朱學軍的嗎?”


    “是。”


    瞬間,雙方都沉默了。


    周奕淡定地抽出一張紙,放在了對方麵前,是喬家麗找到的那張b超化驗單。


    “我們發現了這個,是你的吧?”


    張新麗無法否認,紙上白紙黑字地寫著她的名字。


    “來,說說你和朱學軍之間的關係吧。”周奕用食指關節重重地敲了敲桌子:“想好了再回答,你在這裏說的每一句謊言,最後都會讓你付出代價。”


    張新麗呆呆地看著麵前那張紙,整個人突然像隻泄氣的皮球一樣,癱軟在了椅子裏。


    眼中的精氣神瞬間消失了。


    突然,兩行淚水流下,張新麗開始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喃喃道:“寶寶們,媽媽對不起你們啊。”


    吳永成站起身來,拿起一個瓷缸杯倒了一杯水,放在了她麵前。


    “張新麗,王有福沒死,朱學軍現在就關在隔壁,而你藏起來的凶器馬上就會出鑒定報告了。不要再掙紮了,把事情都交代了,爭取寬大處理。”


    張新麗收起哭聲,顫巍巍地伸手,端起了冒著熱氣的水杯。


    她抬起頭,有些痛苦地說:“能讓我休息一會兒嗎?我肚子有些痛。”


    ……


    市局的走廊裏,吳永成叼著一支煙,看著漆黑的窗外發呆。


    昨天這時候,他正在和陳嚴一起值班。


    按理來說,他這個級別是不需要值班的,但是回去,也沒什麽事情做,所以他每次都是主動申請值班的。


    比起那個空蕩蕩的家,局裏讓他更覺得有煙火氣。


    周奕接了一杯水,但沒有走過去和吳永成說話,因為他發現,對方有心事。


    張新麗提出休息後,吳永成同意了,一來她是孕婦,逼太急了出什麽意外,會給局裏帶來麻煩;二來即便是犯罪嫌疑人,法律也會保障他們的人權。


    所以吳永成決定給她二十分鍾的休息時間。


    “你怎麽來了?”周奕的視線餘光裏,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許念,依然穿著那件白大褂。


    許念遞過來一份文件,“我替技術科那邊跑個腿,他們人手不夠。”


    周奕接過來,道了聲謝。


    “聽說你被調過來了?”許念問。


    “目前隻是臨時征用,不過應該快了。”


    許念淡淡地笑道:“那恭喜啊,以後就是同事了。”


    “謝謝,不過我倒是希望能在工作中盡量少和你打交道。”


    許念疑惑地問:“為什麽?我很討厭嗎?”


    周奕笑了笑:“你誤會了,因為工作中和你打交道,意味著又有死者出現了。”


    許念愣了下,她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答案。


    “你的傷口,還疼嗎?”


    “傷口?”正在翻看著證物鑒定報告的周奕一愣,“哦哦,忙得我都忘了。”


    見他正聚精會神地看著報告,許念有些微微失落的說:“行,那你先忙,我先走了。”


    “許法醫。”


    剛轉身離開的許念回頭。


    “怎麽了?”


    “傷口不疼了。”周奕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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