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寒風凜凜。


    陳風禾姐弟倆離開酒樓時,街上隻有零星幾人。


    一隊侍衛打扮的男人從街頭拐角處走出,手中還拿著畫像,似乎在找什麽人。


    “喂,有沒有見過這兩個小孩,約莫八九歲。”


    領頭的男人扯住一個攤販的衣領,語氣不耐的詢問。


    攤販擺擺手,結結巴巴的回答:“沒,沒有。”


    “你再看看,給我看仔細了!”


    “大人,邵景街頭這年歲的乞兒,少說也有二三十個,這畫像上的人,我看著當真麵生。”


    男人鬆手,推搡了一把,罵罵咧咧的去問下一個。


    目睹一切的陳風禾連忙退進巷角,和陳懷瑾一起縮在陰影裏。


    天中無月,夜色濃重如墨,加之風雪瀟瀟,阻人視線,兩個小孩縮在沒有光亮的地方,不怎麽起眼。


    聽到齊整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陳風禾方小心翼翼的伸出脖子打量,確定沒人了,才拉著陳懷瑾閃身進了另一條小巷。


    早在三天前,陳風禾便注意到城中有人在大肆尋人,雖沒見過畫像,但聽他們描述,她猜測大概是舅母在尋他們。


    於是這兩天他們都走的小路,這條路更繞些,比正常的路要多走一刻鍾,但是彎彎繞繞,若真被發現,逃跑的機會也更大些。


    陳風禾邊走,邊在思慮後路。


    邵景城是不能多待了。


    無論王猛還是舅母,皆不是善與之人,他們必須早日離開,以免日久生變。


    可偏偏,懷瑾在這時感染了風寒。


    陳風禾微微側頭,撇眼打量陳懷瑾,少年垂著頭,雙眸無神,鼻尖通紅,每走一步都仿佛要花費他莫大的力氣。


    以他目前的狀態,怕是受不了沿途的風霜,少說也得吃兩服藥,換一身厚實的紙裘,可他們做了半月工,也不過攢下一百五十文,堪堪夠做路資。


    說來說去,又是錢的問題,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陳風禾滿腸愁思,偏又不想讓陳懷瑾擔憂,麵上佯裝無恙,扶著他快步回了破廟。


    推開廟門,老乞丐還沒回來,西南角坐著一個陌生男人。


    這人劍眉星目,身高魁梧,披著一件毛色極好的狐裘披風,腰間隱有寒光乍現,與這破廟格格不入。


    陳風禾上前半步,半邊身子擋住陳懷瑾,警惕的盯著男人,並不往裏走。


    “今夜風大,快些關上廟門。”男人低聲催促,帶著些不容置疑的意味。


    這男人看著就不是好相與,陳風禾一時間猶豫不決,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我這廟小,容不下這麽多人,年輕人,快些離開。”


    背後傳來老乞丐的聲音,陳風禾發誓,她從未覺得這聲音如此親切過。


    空氣靜默一瞬,男人緩緩站起身,朝著廟外走去。


    老乞丐謹慎的將陳風禾姐弟往後拉了幾步,盡量避開男人,把廟門的位置全讓了出來,誰料男人在路過他們身邊之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擒住陳懷瑾。


    三人尚未反應過來,寒光一閃,男人腰間別著的利劍已然出鞘,橫在了陳懷瑾的頸間。


    劍是冷的,血肉是溫的,陳懷瑾身子打顫,竟是快站不穩了。


    “放開我弟弟!”陳風禾目眥欲裂,像頭凶狠的小獸,仿佛下一秒就要衝上去啃噬男人的血肉。


    可惜,當你弱小時,連你的憤怒也像是個玩笑。


    男人輕笑一聲,根本不理會她,挾持著陳懷瑾進廟,隻留下輕飄飄一句:“進廟,關門。”


    陳風禾兩人悻悻地進了破廟,和男人涇渭分明,一瞬不瞬的盯著他,生怕陳懷瑾出事。


    男人毫不在意,淡然的鬆開陳懷瑾,自顧自的坐在角落,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拿出一個肉包就準備吃。


    趁這功夫,陳懷瑾悄然換了個姿勢,已然做好了跑的打算。


    錚——


    男人空出一隻手,輕彈一下劍鞘,清亮的劍鳴聲響起,寒光打在陳懷瑾臉上,一句話也不用說,他已經嚇得腿軟了,哆哆嗦嗦不聽使喚。


    他無力的癱坐在地,男人滿意的收了劍,開始吃肉包。


    肉包色白麵胖,內陷兒鮮嫩,男人一口咬下,還能看見其中的汁水,雖然有些冷了,但還是能聞到誘人的肉香。


    在場幾人都久未聞著肉香了,當即垂涎三尺。


    離得最近的陳懷瑾尤甚,半大小子本就是長個子的時候,天天食些稀粥,總也吃不飽。


    聞著那香味兒,肚子不爭氣的叫了兩聲。


    破廟裏無人說話,隻有廟外呼呼的風聲,那聲音就顯得格外突出。


    陳懷瑾的臉漲得通紅,有些羞愧的垂下頭。


    身旁的男人似乎沒忍住,輕笑出聲,陳懷瑾有些詫異的抬眸,朝那邊看去,還沒等他看清,眼前白影一閃,一個肉包掉進他懷裏。


    他的注意力瞬間就被肉包吸引,卻忍住了沒去吃,再抬眸去看那男人時,男人的神色已經恢複了冷峻,仿佛剛才笑的不是他。


    男人又從紙包中拿出兩個肉包,丟給老乞丐和陳風禾一人一個。


    三人肚裏的饞蟲都在叫囂,拿著肉包,卻愣是沒一個人吃。


    “吃吧,沒毒,”男人語氣輕鬆,“就你們,還不值得我下毒。”


    聞言,陳風禾眸裏湧起無奈的神色。


    此話不假,以這人的身手,他們和砧板上的魚肉沒什麽區別。


    但被人這樣奚落,光是想想也覺得生氣,陳風禾咬了一口包子,在嘴裏狠狠的咀嚼,仿佛嚼的是那個男人,這樣能讓她出出氣。


    有了她帶頭,其餘兩人也吃了包子,尚有餘溫的肉餡入肚,說不出的滿足,雖不知道這男人有何打算,但氣氛到底緩和了些。


    待肉香漸漸散去,陳風禾忽地聞到一股鹹腥的味道。


    是血!


    她蹙著眉頭,仔細分辨氣味的來源,最終看向了那個男人。


    男人眼睫輕垂,雙目並未聚光,不知道在想什麽,再往下移,隻見那張薄唇出奇的蒼白。


    陳風禾仔細觀察著他,終於發現了不對勁兒,男人腰側的衣服,顏色要更深些,像是被濡濕了,隻是玄色衣服本就不明顯,又有披風遮掩,她先前一直沒察覺。


    這人是受了傷的,許是沒包紮好,剛才擒住陳懷瑾時,又掙裂了傷口,這會兒正淌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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