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想著,魏安起身,理了理衣襟袍袖,朝魏淵深深拜下,“多謝叔父。”


    “哦,謝從何來?”魏淵故作不解。


    魏安嘿嘿一笑,與此前在書院一板一眼的書呆子不一樣,添了幾分少年氣,“謝叔父為我吸引火力啊。”


    “吸引…火力?嗯…你這用詞倒是貼切。”魏淵嚼了嚼這從沒聽過的說法,又道,“坐吧。”


    魏安笑嗬嗬地坐下,下一息,他整張臉僵住。


    “你想沒想過,值此要緊關頭,若你此前種種為人大肆宣揚,你會是何下場?”


    魏淵語氣淡淡,話卻如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見那小子臉色難看,南宮倩柔立即柳葉眉揚了揚,爽了爽了。


    魏安沉默,隻覺口中苦澀,心中翻江倒海。


    他努力平複情緒,恢複理智,好一會,道,“魏公欲以我為餌,釣出幕後之人?”


    魏淵側首,笑眼看向他,“你以為此計如何?”


    心底一團怒火爆發,魏安咬了咬牙,竭力不讓理智被衝散,“小人以為,魏公不會這般做。”


    魏淵沒吭聲。


    時光似淤泥,魏安越陷越深,越來越窒息。


    終於,魏淵開口,“你當時說的好聽,不願認我,生怕冒尖,受人迫害,為何眼下鬧出這般大動靜?你可知你麵對的是什麽?”


    “我知!”魏安幾乎沒間隙地回道。


    擲地有聲!


    “我知,書院與國子監所爭非限於學術!”


    “我知,彼輩手殘惡劣,毫無底線!”


    “我知,今上絕不願見到穩定被打破!”


    他一句一句,氣勢一升再升!


    “可我能如何?”他反問一句,又堅定道,“我年紀雖幼,時至今日,每一天如履薄冰,每一步似走在刀尖上,我必須搏出一番天地!”


    空氣一時沉寂。


    南宮倩柔望著自己口中的‘小崽子’,光輝打在那小子的臉龐上,顯得剛毅,他眉宇間透出的意誌一往無前。


    許久。


    魏淵緩緩道,“你在綿羊亭說出那番話的當日,已有人打聽到打更人這兒,昨日我將你是我堂侄之事,透過某人傳給那幫人,到昨個黃昏前,幾乎全城皆知;今日晚些,你此前種種遭遇,也會傳到那些人耳中,當然,有些細節會改一改,譬如你那首觀書有感如何送到鬆正公的桌上,還有你曾遭遇非人折磨。”


    魏安順了順思路,起身長揖深深拜下,“多謝叔父。”


    “你年紀不大,也太功利了些,一會兒魏公,一會兒叔父。”魏淵輕笑,罵道。


    魏安低著的腦袋,臉上一臊。


    “行了,你自下六樓,那兒有間靜室,好好梳理梳理,午飯會開得早些,不然有人再等急了。”


    魏淵有所指。


    有些猜測,魏安告退下樓。


    “義父,即便我等為他遮掩,隻怕還是會讓人翻出來。”


    待魏安離開,南宮倩柔提出疑惑。


    “無妨,待到那時,他的話語已非今時今日可比。”


    “義父,您這是賭他一定會贏。”


    “他沒有選擇,隻能往前,所以會拚盡全力,不是嗎?”


    “…”


    待‘家宴’結束,魏安終於明白魏淵口中‘有些人’指的誰。


    他才出打更人衙門,一群身著士子服、學子服的人迎麵而來,兩側也有人朝他包圍而來,似防止他返身躲進打更人衙門。


    “可是魏無恙當麵?”領頭之人二十左右,拱手問道。


    “是我,你等這是做什麽?”魏安裝作不解地掃視一圈。


    “嗬,魏兄何必明知故問。”那人輕笑了聲,神色桀驁,又繼續道,“我聽魏兄綿羊亭大論,有些許不解,今日湊巧,請魏兄解惑。”


    這哪裏是請教的語氣?


    “你姓甚名誰,我一概不知,上來便要請教我,何時國子監的學子這般不通禮?”魏安笑道。


    他雖笑吟吟,語氣明顯諷刺。


    眾目睽睽之下,那年輕人吃個小癟,咬了咬牙,再作揖,“魏兄莫怪,我求學心切,是我疏忽了,我…”


    “算了,你也不必介紹,今日我不會與你等做什麽口舌之爭。”


    隻是還沒介紹,就被魏安打斷。


    “你…好膽!竟戲耍我等!”那人氣急。


    “誒,你休要憑空汙蔑人,我非戲耍你等,而是戲耍你。”魏安把從魏淵那兒受的氣全撒給了這人。


    “我…”


    “好了。”那人身後再走出一名年輕人,單從形象來看,這人稍長些,他踱了兩步,道,“魏兄倒是牙尖嘴利…”


    “行了,實無興致與你等在此磨牙,明日,太明池旁有一馬球場,你等有什麽不解,我定好好教。”魏安打斷他的話,走了兩步,又道,“一次性把問題問幹淨,我隻教這一次。”


    說完,他提步離開。


    “狂悖之徒!”


    “腹中空空,不敢與我等鬥辯罷了。”


    “…”


    先前的青年人一通輸出。


    眾人懶得看他,結伴離開。


    ……


    次日


    許府


    “辭舊,辭舊!”


    天方蒙蒙亮,門倌老張領了一位雲鹿學子進來。


    一進小院,那學子一個勁地喚許新年。


    後者恰在洗漱。


    “咕嚕嚕~噗~”


    “甫運,何事這般急匆匆趕來?”許新年不緊不慢問道。


    “辭舊,你果真不知,誒喲,魏師今日便要在太明池龐的馬球場與國子監那幫人鬥辯,分個一二。”


    “什麽?為何這麽突然?”


    “莫管這些,快些走吧,去遲了,隻怕進不去。”


    “走走!”


    “…”


    這邊許新年前腳剛走,許七安後腳翻牆過來。


    “大郎,娘子說了,叫你走正門。”一名丫鬟道。


    “我也說了,叫我別喚我大郎。”許七安逗了個趣,掃視一圈,問道,“辭舊還在睡?”


    “有同窗來尋,二哥兒隨同窗出去了。”


    “這樣麽…你去喚玲月和鈴音。”


    “是,大…公子。”


    …


    太明池,馬球場


    旭日方升,場內已人頭攢動,幾乎整個京城的讀書人,不拘年幼年老,皆來此地,宛如讀書人的一次盛會。


    有些默默等候,有人交頭接耳。


    “聽說了嗎?雲鹿那小子打小受人挾製,沒少挨打!”


    “誒呦,莫不是是敵國派來的間隙?”


    “那兩句話真是他自己悟得的嗎?”


    “誰知道啊,有無真才實學,今日定見分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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