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進打更人的地牢,魏安的心情有些不一樣。


    不僅是他此次以協助審訊的身份,更因自身實力不可同日而語。


    “也沒什麽,在關鍵時候配合我,讓犯人說實話即可。”南宮倩柔道。


    不知是環境影響,還是魏安看岔了,燭火映照下,南宮倩柔眼中閃過一絲凶戾、興奮。


    “大人。”


    一處審訊室前,闊別數日的劉泓和另一名銀鑼。


    “劉泓,你認識的,這是李玉春,李銀鑼屬楊金鑼麾下。”


    南宮倩柔介紹道。


    “劉銀鑼,別來無恙乎?”魏安笑地短揖道。


    後者抱拳回禮,心中無限感慨。


    誰能想到啊?


    今時今刻,彼時彼刻,天翻地覆!


    魏安又看向李玉春,此人鼻梁高挺,眼窩略深,裝扮簡單,一絲不苟,不似常出沒地牢的審訊人員。


    南宮倩柔不說,他也不問。


    “有過一麵之緣,不知李銀鑼是否記得?”魏安笑道。


    李玉春隻笑笑,了點頭,寡言少語得真與楊硯如出一轍。


    “這裏要審訊的犯人是前戶部主事鄭新。”


    往裏走時,南宮倩柔介紹道。


    稅銀案?


    還沒完呢?


    當初案發時,皇帝老兒發了大火,結果雷聲大雨點小。


    連老師都知道鄭新背後是周顯平,皇帝老兒會不知道?


    隻怕是帝王心術!


    叔父掌管的打更人在朝堂已成一黨,戶部侍郎背後難道無人?又怎會讓鄭新落到打更人手中?


    魏安暗暗思索,甚至在想自己待會要不要及時抽身。


    一如之前,他隻是點頭表示知道了,並不多問。


    南宮倩柔對此很滿意。


    審訊室不小,已有四名銅鑼在等候。


    往裏,還有間小牢房。


    “將人提出來。”


    南宮倩柔止步一堆刑具前,立有兩名銅鑼上去,打開牢房,將鄭新架出來。


    白色囚服密布汙漬,也有血痕。


    鄭新年紀三十左右,神色疲憊,見到南宮倩柔時,眼中難以克製的畏懼。


    瞧這德行,隻怕把自己孩童時期那點糗事都招了吧。


    還用他來?


    “南宮金鑼,我已全數交代,稅銀案確係我與陸淐之合夥犯下。”


    鄭新低聲下氣道。


    南宮倩柔沒理會他,待兩名銅鑼將他在一張遍布砍痕的椅子上栓好,才開口冷聲喝問道,“鄭新,老老實實交代,稅銀案背後到底是何人指使!”


    這都問過多少回了。


    鄭新無奈又不屑地搖搖頭,正欲以過往口吻在糊弄過去。


    卻發現南宮倩柔看向一名…書生?


    書生?


    鄭新心中咯噔一下。


    又見那書生看向他,沉聲道,“誠者,物之始終也。”


    分明是他從未聽過的話,卻一字一字刻在他心間。


    旋即,他心緒不受控製,‘老老實實地交代’的念頭越來越盛,越來越盛…


    “五品德行境?”他瞠目一句的下一息,念頭占據他整個心神!


    之後…


    魏安聽了滿滿一耳。


    嗯…很爽!


    也為自己之前的判斷感到慚愧,這狗東西,真會演!


    負責文書的銅鑼自己上前,拿住死魚一般鄭新的手指,按紅泥,按手印。


    “不錯,儒家五品的能力著實好用。”南宮倩柔接過供詞,滿意地點點頭。


    打更人內總傳他好酷刑、好虐犯人,純屬汙蔑!


    所有酷刑最後不就為這張紙嗎?


    交代得真詳細啊。


    南宮倩柔心中感慨一句。


    再看向魏安,眼中多了幾分熱誠。


    “休息好了吧?”他沒頭沒腦地問了句。


    魏安沒聽明白。


    什麽休息好了?


    “下一個。”


    “誒?不是每兩日一次嗎?”


    “你不是四品嗎?才審一個便支撐不住了?行不行?”


    “這倒不是,可…”


    “放心,不會讓你吃虧的。”


    “…”


    半刻鍾後


    浩氣樓


    魏安麵色有些陰沉。


    進第二處審訊室時,他還不解,為什麽說不會讓他吃虧,楊硯開口一問,便一切了然。


    “魏公,這是個小頭目,負責謠諑不止他一夥,其後必然根深枝茂。”楊硯將供詞遞上。


    “將供詞上的人盡數監控起來。”魏淵道。


    “是,魏公。”楊硯領李玉春離開。


    劉泓十分有眼力見地也告退。


    “衝你來的,好侄兒,你如何想?”魏淵看向魏安,語氣淡淡。


    越是這淡淡的語氣,調侃意味越濃。


    南宮倩柔也朝魏安看過去。


    魏安斂起多餘神色,目光堅定,聲音低沉,“吾未壯時,彼輩欺我,吾既壯,仍欲欺我?”


    忽而,語氣一昂,“癡人做夢!”


    南宮倩柔柳葉眉一挑。


    這般莽撞?


    果真是那個擊敗程學的儒家天才?


    魏淵不以為意,輕笑道,“未瞧出,你竟有這般血性?”


    兩人的目光中,魏安緩緩吐出一口氣,“我這少年意氣,悶在心裏可真不好受,此刻便好多了。”


    說罷,他徑直走到魏淵的橫幾前,盤坐下,自己給自己斟了一盞茶,仰頭飲盡。


    南宮倩柔有意上前阻止,見魏淵沒半分反應,便熄了想法。


    “如何是衝我來的?叔父。”魏安回首笑道。


    又繼續道,“今日不論書院一眾師長,或長公主麵前,我皆說了,我無意仕途。”


    “鬥辯勝了國子監,這是無數讀書人有目共睹,已然不爭事實,雲鹿到底是否重返朝堂,在雲鹿,在朝堂諸公,更在今上,欲成,非一時可成,欲毀之,也非一時可成。”


    “如此,與我有幹係之人隻剩叔父您,那麽叔父,您說彼輩衝誰而來呢?花這般代價造謠我與巫神教有瓜葛,難不成還能反轉鬥辯的勝敗?若隻針對我一人,那這幕後之人便不配在這京城為官!”


    “聽你這般說,確得陳儒真傳。”魏淵回到橫幾前,邊坐下,邊道。


    “老師擅治國,非做官。”魏安糾正道。


    魏淵笑笑,給自己斟茶,道,“那你於為官之道知之甚多。”


    “大明(太陽)之下,世事何新?世事無新!”


    魏安這話…


    南宮倩柔神色微動。


    “老氣的很。”魏淵評價了句,道,“那你且說說,我既已入局,該如何破局。”


    “叔父說笑了,叔父與那些大人物之間的博弈,如何是我可置喙的?”魏安搖頭。


    魏淵沒回應,慢慢將一盞茶品完,才道,“若我是那時在青州控製你的幕後之人,發現你這枚棋子忽然失去了控製,你覺得我該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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