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敕造在皇城內的道觀。


    朱牆黑瓦,高門大屋,十分氣派。


    道觀門前有兩名道童。


    距薄暮還有個把時辰,秋日陽光正好,道觀披上金衣,觀中殿宇間升起的嫋嫋青煙,神秘、莊嚴。


    虛空中忽然迸出的清光並未讓道童有動容,顯然二人見過不少世麵。


    倒是清光散去後,魏安的麵容讓二人有些詫異。


    清光代表儒家。


    傳送是術士手段。


    以儒家能力施展術士手段,起碼六品。


    這人瞧著實在年輕!


    他眉眼如畫,笑若朗星,兩三步上前,步伐沉穩,器宇不凡。


    不像一般人!


    魏安了解一些道家文化,但從未接觸過這方世界的道家人士。


    是以隻拱了拱手。


    “先生。”


    “見過先生。”


    兩名道童還了禮,姿勢與魏安記憶中道家的拱手禮無差別。


    他再拱手,清聲道,“我名魏安,書院學子,來拜訪人宗道首,還請二位入內通報。”


    “竟是魏先生當麵,請入內等候。”一名道童做請的手勢,又對另一名道童道,“速去通報道首。”


    魏安聽聞洛玉衡為國師,都言宰相門前七品官,這兩名道童倒挺好說話。


    還是書院學子的身份確實好用?


    他與道童進入道觀。


    入目是間巍峨大殿,其後成片的樓閣飛宇。


    這靈寶觀可不小啊。


    魏安暗暗感慨。


    愈是這樣,他越覺此行要碰釘子。


    “先生,請入內用杯熱茶吧。”道童再請道。


    魏安抬手示意大殿,道,“我欲入內瞻仰一番,不知可否?”


    “當然。”道童欣然領路。


    大殿內燭火通明,檀香濃鬱,大體裝飾與他記憶中的道觀大殿並無二致,隻有主神像有些不同。


    神像五官普通,周身有股莫名氣韻。


    這便是這方世界的道尊嗎?


    “先生。”


    一旁道童撚來三支香。


    魏安接過。


    他要入內瞻仰,總不好入而不拜,顯得沒禮貌。


    他以供台上的燭火燃香,稍拜了一拜,將香插入香爐之中。


    不多時,前去通報的道童回來。


    “先生,道首有請。”


    哦?


    這便見了?


    見了麵好。


    見了麵,總是能談的。


    “好。”


    魏安再隨這名道童往道觀裏走,走了好一會,在道觀深處的一間靜室前停下。


    道童止步,做了個請的手勢後,自行返回。


    魏安掃了一圈周遭。


    半個人影都沒有。


    靜室門開著,入門是一段幽暗,再往裏,光影綽綽,在屏風上映出一個打坐的身姿。


    叩了兩聲門,魏安邁入靜室,停在屏風前,拱手道,“見過道首。”


    “魏先生直說來意吧。”屏風後的聲音有質感,十分悅耳。


    “特來向道首求十五粒生元丹。”魏安也利落,開門見山。


    “生元丹。”洛玉衡輕聲念了聲,陷入沉默。


    氣氛有些凝滯。


    魏安不知洛玉衡的性格。


    想著是不是生元丹太過珍貴?


    “魏公有日曾來這,對我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先生出身書院,能否為我解一解這句?”


    恰時,洛玉衡的聲音響起。


    魏安愣了下。


    旋即又忍不住腹誹。


    你提起這句,不正應了這句?


    他想了想,道,“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此句中‘女子與小人’非指女人和小人,而是指人主身邊人、寵幸的人。”


    “這句非辱罵,而是勸諫。”


    魏安沒展開。


    他自己說過,不摻和大奉朝局這爛攤子。


    屏風後,洛玉衡沉默少許,道,“早聞先生巧辨無雙,今日一見,名不虛傳。”


    她又道,“生元丹,以無數奇珍異藥煉製而成,藥勁霸道,大補元氣,非常人能受,我觀你隻武道第一境,強行服用恐進補不成,反受其害,你當小心。”


    說罷,她手一招,兩隻小瓷瓶飛落至魏安身前。


    魏安下意識地伸手接過。


    這就到手了?


    他還沒發力呢。


    “先生還有何事?”


    清脆又成熟的聲音打斷他的疑惑。


    魏安收起瓷瓶,拱手道,“多謝道首賜藥。”


    頓了頓,他繼續道,“我聞人宗修煉講一個‘不沾因果業力’,今日道首賜藥…”


    “先生這是為我憂心?”洛玉衡語氣夾雜淡淡笑意。


    顯而易見,這定不是開心的笑意。


    她為二品,他不過才四品。


    屏風後,道袍袖中伸出一隻纖細如玉的手,輕掐法訣,卜算起卦…


    “是我多言,再謝過道首賜藥。”


    魏安轉身要離開。


    “等等!”


    洛玉衡起身,繞過屏風。


    魏安回首,目光落在那張傾國之貌,有一瞬的愣神。


    身著太極服,頭戴蓮花冠,豔紅朱砂點眉心。


    氣質清麗脫俗,又雜糅魅惑妖冶。


    這種雜糅給人第一感覺是怪異,當注意落到她奇絕無雙的身姿,便不覺奇怪。


    “道首有事?”


    魏安也隻是一瞬的動搖,笑地問道。


    洛玉衡見他目中清朗,暗暗談歎了句,到底是當世儒家天驕。


    “先生原想如何消了這段因果?”洛玉衡豐潤的嘴唇輕啟,道。


    “國師如何看人族局麵?”魏安不答反問。


    “人族?自是興盛。”


    這問題太簡單。


    知道點上古秘辛和妖族現狀的都會得出這個答案。


    大奉不行是大奉的事。


    隕滅,妖族敗落,人族從數千年前便在不斷崛起。


    “人族,天道眷屬。”魏安像是說了句重複的廢話。


    又繼續道,“我聞人宗修煉需要氣運,隻是需要,無法操縱氣運?”


    洛玉衡搖頭,“撥弄氣運是司天監的手段,人宗做不到。”


    “那可承載氣運嗎?”魏安再問。


    “命格夠,誰都可以承載氣運。”洛玉衡說著,還瞥了魏安胸口一眼。


    不知道這人命格如何。


    應該不凡,不然如何承載了這麽些文運。


    魏安露出笑意,意味深長道,“那麽,道首的命格夠嗎?”


    “你…人宗修煉所需氣運非一點半點,儒家到了三品亦然,光靠自己積累定然是不夠的。”洛玉衡思緒極快,直接省了魏安的下個問題。


    魏安並不氣餒,繼續道,“若可推動人族興盛,道首以為,可得氣運否?”


    “推動人族興盛?蜂窩煤?隻強了一點國力而已。”洛玉衡搖頭。


    “叫人族再無餓斃之人,道首以為如何?”魏安再追問道。


    救一人是功德,救萬人也是功德,若有是人族再無餓斃之人的法子,那是大氣運!


    “無餓斃之人?你還是年紀輕,想的太簡單,你即便有些法子來提高些糧食畝產,那官府的稅呢?”洛玉衡亦是分毫不讓,步步緊逼。


    “不想道首也察民間疾苦。”魏安笑地讚了聲。


    洛玉衡不回應。


    她方才實在算不出為何隻是贈了兩瓶生元丹,牽扯出這麽大因果,一時意動,才與魏安說這麽些話。


    此刻看來,魏安或有不凡,但也太稚嫩。


    “道首以為,尋常人無法術加持,不使法器,能否飛天?”魏安又挑起一個話題。


    洛玉衡已有些興致索然,語氣也冷淡下來,“以機關巧思,從高空而落,確可飛行一段,這非什麽稀罕。”


    魏安聽出她情緒,不再糾纏,道,“過段時間,我有場試驗,到那時道首若得空,不妨來旁觀。”


    洛玉衡看了他一眼,蓮花冠輕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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