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鹿書院。


    亞聖學宮之中,燭台傾倒,蠟油流淌而出,強烈的震撼終於恢複了平靜。


    趙守盯著石碑的瞳孔中,情緒宛如驚濤駭浪,久久未能平息。


    新石碑旁邊的程晦舊石碑,已經徹底裂開。


    一起裂開的,還有鎮壓雲鹿書院氣運的封印,新的石碑終於撼動了程氏的石碑!


    眾人都被這句話的氣魄、風骨、誌向震撼,所有人都是一身雞皮疙瘩,胸中的熱血被突然點燃了!


    “這才是讀書人的誌向和風骨!”


    “讀書為官,應當為國為民,為天下蒼生,不該為一姓之人,為少數幾人。”


    “醍醐灌頂!振聾發聵!大夢方醒!”


    “朝聞道,夕死可矣!”


    良久,趙守對著李長安長長一揖,正色道,“請李兄接任雲鹿書院院長!”


    李長安擺了擺手道,“趙院長,這就不必了,我懶散慣了,受不得拘束。”


    趙守恍然說道,“李兄胸懷天下,當然不適合拘束在這書院之內,從今天起,雲鹿書院之人見到李兄,就和見到我一樣!”


    名譽院長嗎,李長安並不在乎,估計以後和雲鹿書院交集也不多,隻要這些大儒關鍵時刻能幫上忙就行了。


    趙守再次歎道,“以李兄的胸懷心境,日後登臨亞聖境界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個時候,魏淵淡然說道,“李兄,你這句話幫了雲鹿書院,可也得罪死了國子監啊。”


    李長安很清楚,雲鹿書院和國子監是道統之爭,現在李長安接受雲鹿書院的感恩戴德,那必然招來國子監讀書人的敵視。


    朝中重臣,國子監讀書人居多。


    斷人財路都是要命的,斷人信仰更是挖墳鞭屍也不足解恨。


    魏淵接著說道,“齊黨、王黨、梁黨鬥爭不休,但是從此之後他們有了一個共同的敵人,就是李兄你。”


    李長安淡然說道,“他們共同的敵人不是閹黨嗎……”


    “所以啊,你我算是同道中人了。”魏淵感慨道。


    “唉……君子不黨,我可是要為萬世開太平的讀書人。”


    魏淵和趙守算是聽明白了,李長安就是不想被任何事情束縛,也不願意成為任何勢力的附庸。


    但是從目前看來,李長安至少是親近雲鹿書院和魏淵的,而且已經不可能和朝中其他派別結盟,這就足夠了。


    後殿中的懷慶突然心中一跳,李長安親近的這兩個勢力,都是和自己關係比較密切的。


    她突然有一種衝動,想親自和李長安論道,關於儒道,關於兵法,有太多事情想和李長安深入交流。


    但是她還要顧忌身份,畢竟自己是長公主,千萬不能讓李長安把自己看輕了。


    懷慶覺得奇怪,她向張慎請教,向魏淵論道,都有自信不會被這兩位長者看輕,但是一想到要跟李長安論道,她就十分心虛。


    這個李長安,可真是深不可測啊!


    矜持,一定要矜持一點。


    想到這裏,懷慶公主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像一朵靜謐綻放的鮮。


    她提著裙擺,腳步輕盈的緩緩離開,羅裳裙帶翻飛,優美動人,風姿搖曳。


    李長安離開了雲鹿書院,書院的學子們都知道,從此之後書院有了五位大儒,為首的李長安和院長地位相當。


    三天後,許玲月回家拿一些衣物。


    飯桌之上,李茹小心翼翼的問道,“玲月,這麽著急搬東西過去?”


    許玲月臉色微紅,洋溢著幸福,“公子說了,不用試用一個月了,他對我很滿意。”


    李茹心肝突然一顫,仔細打量著許玲月,“你用了什麽手段?”


    許玲月還沒說話,許新年就插嘴道,“娘你別想歪了,李先生可是大儒,有亞聖之姿!”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小布丁嘴裏嚼著包子喊道,“往碗剩繼絕學,為萬係開太平!”


    許新年這些天一直在念叨這幾句話,連小布丁都學會了。


    李茹白了兒子一眼道,“那些朝中大臣哪個不是讀書人,不照樣去教坊司!”


    “你們書院的大儒,不還是找了十七八歲的小妾,還說什麽梨……”


    許新年沒接茬,小布丁許鈴音繼續說道,“梨壓!!”


    許新年拍了一把許鈴音腦門子道,“那是一支梨壓海棠,是一種,不是你吃的!”


    許鈴音兩隻大眼睛瞪得更圓了,“嘶……原來是啊!”


    “娘,公子和那些大儒不一樣……”


    許鈴音→月一邊小口嚼著飯菜,一邊低聲說道。


    李茹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看來這李大人是個好人。別像那些當了大官的讀書人,背著夫人往教坊司跑!”


    許平誌和許新年都沒說話,果斷的忽略了這個話題。


    沒想到許鈴月卻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不是說那樣的不一樣,我的意思是公子比那些大儒年輕……”


    李茹看著許玲月的臉色,突然升騰起莫名的擔憂。


    這個時候許平誌突然對許新年說道,“聽說最近朝廷上鬧得很凶,什麽王黨、齊黨、梁黨全都一致對外,對你們書院發起了彈劾。”


    此時的許新年,完全沒有聽到父親的話,“天若不生李長安,儒門萬古如長夜啊!”


    “有了李先生那句話,我頓時感覺讀書變得無比神聖……爹,你說的那些滿堂朱紫貴,我們權當他們在放屁!”


    “幾位大儒脊梁骨很硬,這次雲鹿書院沒有一個人背叛,寧可不入世也絕不屈服!”


    許平誌擔憂的說道,“但是據說上奏的罪名非常嚴重,什麽無視君父,目無朝綱,離經叛道,大不敬之罪!”


    許新年嘴裏的飯突然就不香了,他可不知道上層鬥爭已經用上了這麽重的罪名。


    “……嘶,倒也不奇怪,這可是把國子監的脊梁骨打斷了,屬於貼著臉罵人奴才,他們要是忍得住就怪了。”


    聽到許新年如此渾不在意,李茹頓時就慌了,“辭舊,那可是砍頭大罪啊!你就這麽不在乎!”


    許新年斬釘截鐵的說道,“事關大道,寧死不屈!”這個時候許玲月低聲道,“應該不至於那麽嚴重,今天打更人的金鑼大人來找公子,還說魏公和長公主為雲鹿書院作保了。”


    許新年也是長出一口氣,“想不到啊想不到,書院一向視魏淵為仇寇,這個時候倒是魏淵為書院說話。”


    “不過也不奇怪,滿朝文官最討厭的就是魏淵的打更人了,現在雲鹿書院倒是和打更人成了一丘之貉。”


    許玲月一句話,許平誌和李茹懸著的心頓時就放下了,還好有她從李長安那裏聽到的消息,不然兩人就要一直提心吊膽了。


    一個月後,懷慶公主親自拜訪了李長安。


    褚采薇得意洋洋的帶著懷慶公主進了李長安的府邸,對著房屋的格局風水一番指點評說,“這都是我幫李長安看的房子,你看這多好的風水,日後出將入相不在話下!”


    懷慶寡淡神色難得露出一抹微笑,“所謂的好房子,隻要住在你隔壁就是好房子。”


    李長安這次見到長公主,和上次在譽王府見到的時候完全不同了,那次的懷慶怒氣衝衝,這次則是和善了許多。


    “懷慶見過先生。”


    懷慶公主再次主動行禮,驚得褚采薇小口微張,高冷的長公主竟然這麽客氣。


    “真是沒想到公主殿下會來,有失遠迎了。”


    李長安是真的沒有想到,因為現在的李長安已經和朝中文官為敵,太子和其他皇子不可能再來拉攏他。


    所以,懷慶是沒有必要來拉攏李長安的。


    長公主微微一笑,閱女無數的李長安也不禁微微一怔,這個女人很漂亮,眉目五官都是恰如其分的完美,身段婀娜搖曳,但卻一點點都不累贅。


    “不瞞李先生,懷慶這次是來請教的。”


    第一次正麵對視,李長安突然發現,懷慶這樣的絕色,由外而內都無可挑剔,竟然是他這幾輩子見過最美的女人。


    李長安將懷慶和褚采薇帶進了書房,一路上的下人跪倒了一片。


    懷慶坐穩之後,許玲月戰戰兢兢的給她端上了茶水,小手一直在顫抖。


    “李先生,你的侍女生的真是美貌。”


    懷慶的目光盯著許玲月,由衷感慨道。


    許玲月的確美貌,但是這種小家碧玉和風華絕代還是沒法比的。


    畢竟,可愛在性感麵前一文不值,更何況懷慶沒有短板。


    褚采薇一臉戒備的跑過來,盯著許玲月看了一會兒,“李長安,這才幾天,你竟然能找到這麽漂亮的侍女。”


    許玲月也發現了褚采薇目光中的好奇和隱隱的敵意,有意無意的將胸脯高高挺起,悄悄凸顯了自己的優勢。


    不過遲鈍的褚采薇並沒有發現什麽,隻是撇了撇嘴,眼珠子開始轉圈,好像在思考什麽。


    李長安道,“這幾日國子監的學子在我家門口鬧事,多虧了長公主關照,不然我剛搬到京城來,就要被抄家了。”


    褚采薇聽到李長安的話,氣呼呼的說道,“以李長安的實力,一掌能拍死一大片,不過他人好,沒有動手!”


    懷慶臉色微微發冷道,“國子監也太霸道了,做學問都能扣這麽大的帽子,還鼓動學子鬧事,真是豈有此理。”


    “他們態度強硬,雖然最終父皇聽了我的建議,但是也不允許雲鹿書院和你將你的理論著書立說。”


    李長安笑而不語,元景帝私心那麽重,不管百姓死活,怎麽可能同意這種思想在民間泛濫。


    懷慶繼續說道,“不過趙院長他們已經開始在雲鹿書院講學,以後這種思想還是要傳播出去的,到了那個時候,父皇同不同意,隻能再說了。”


    懷慶的話透露著深深的憂愁,顯然是對元景帝不是很有信心。


    “殿下,難道你也讚同我寫的那四句?”


    懷慶眸光一閃道,“我隻知道存天理滅人欲乃是因仁宗的私心而起,在此之前是沒有這種學說的。”


    “大奉仁宗之前的皇帝不需要讀書人迎合,大奉國祚才得以綿延至今,大奉之前的大周,也不曾出現過這種逢迎皇帝的思想。”


    “難道我大奉,還不如前朝嗎。”


    李長安不禁頷首,有這樣的胸襟,難怪能成為一代女帝。


    懷慶話鋒一轉,說到了兵政三十六篇,李長安這些天已經陸續寫出來了。


    “李先生,其實這次來,懷慶是想請將兵政將略的。”


    她準備了一個多月,生怕一張口就顯得學問不夠,見識不足,在其他人麵前信心十足的懷慶,麵對李長安心裏就是發虛。


    接著,懷慶公主開始說出了自己的疑問,而李長安也根據自己兩世做皇帝的經驗給與解答。


    前兩世雖然沒有仙人,但也是高武王朝,很多事情都是相通的。


    懷慶和李長安論道,越論越心驚,因為李長安可不是紙上談兵,竟然是有理有據,一點漏洞都沒有。


    懷慶自己都想不到,時間竟然過去了三個多時辰,已經接近傍晚了,再不離開就不合適了。


    但是她心裏還有多好疑問,今天是沒機會在聊了。


    “懷慶恨自己不是男子,若是男子,一定和先生抵足而眠,徹夜論道,不眠不休!”


    聽了懷慶的話,李長安心道,你是女子想這樣也是可以的。


    這樣的絕代女子若是個男子,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李長安微微一笑,發現懷慶神色略顯尷尬的理了理鬢角發絲,顯然也覺得剛剛那句話有些失禮。


    “懷慶失禮了。先生乃是奇才,懷慶欽佩,五體投地。”


    “無妨,今日方知長公主殿下真是奇人。”


    懷慶睫毛閃動,一雙秋眸含著笑意盯著李長安,除了皇族還沒有誰敢當麵評價公主的。


    但是和她對視的目光中卻是一片坦然,一點懼意都沒有。


    好個李長安,對天家皇族好像真的一點都不怕,難怪敢說為萬世開太平。


    “先生,懷慶算什麽奇人。”


    李長安道,“胸襟廣闊,虛懷若穀,深不可測。”


    “能容人挑戰忠孝節義,是胸襟寬廣,貴為公主卻謙虛謹慎,是虛懷若穀,今日論道意猶未盡,公主殿下所學甚廣,思慮甚深,是為深不可測。”


    長公主嘴角勾勒出一抹笑意,儼然是誌得意滿的傲然,看來今天沒有被李先生看輕。


    “先生過獎了,日後懷慶若有暇,一定登門拜訪。”


    李長安笑道,“李府的大門,永遠向公主殿下敞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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