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寶觀。


    七星塔頂端,洛玉衡緩緩睜開了眼睛。


    嬌豔明媚的臉頰上,露出一抹輕鬆的笑容。


    “本來想去李長安府上,好生奚落他一番。”


    “他以為不告訴我玉璽的事情,我就一點都不知道嗎。”


    “那個自以為是的男人,殊不知一切都在本座掌握之中。”


    國師陽神回竅,心情非常愉悅,比劫火來臨的‘喜’人格還要開心。


    “隻可惜啊,今日是佛門鬥法,那臭男人不在府中。”


    “本座真是想看看,他失算之後氣急敗壞的樣子。”


    “索性不著急了,等到元稹拿回了玉璽,再請他一觀。”


    “要是我偷偷煉化那玉璽,不讓李長安難受一下,豈不是錦衣夜行。”


    “咯咯咯……真的好痛快啊。”


    觀星樓附近。


    自從李長安擊退佛門法相,現在大奉和佛門的鬥法馬上要開始了。


    觀星樓附近一片嘈雜,街頭人山人海,至少有成千上萬人在四周觀看。


    打更人衙門所在的觀戰區域,秩序井然。


    最前方擺放著的,是兩張主位。


    其中一張主位上,坐著一襲青衣,兩鬢斑白的魏淵。


    另一個主位,則是空出來的。


    主位的兩側是清一色的金鑼,金鑼的身後是銀羅。


    最低級的銅鑼被安排去值崗,沒有資格在涼棚裏看戲。


    許平誌帶著李茹、許新年、小豆丁,一家人緊張兮兮的來到了打更人衙門的區域。


    一家人也不敢看魏淵,就往後麵鑽。


    “爹、娘,在這兒呢!”


    許平誌和李茹回頭一看,一身少婦裝束的許玲月,正在魏淵身後不遠的地方招呼他們。


    這個時候,一位銀鑼拉住許平誌說道,“李大人的家屬,請往前麵走。”


    小小百戶許平誌,本想做個小透明,想不到卻是不能如願。


    一家人戰戰兢兢來到第二排的座位,和許玲月坐在一起。


    許平誌發現,四周那些站著的金鑼、銀鑼們,看到他之後都友好的點頭示意。


    不知不覺間,許平誌的腰杆就挺直了。


    想當年,就是和李長安一麵之緣,他慧眼識珠覺得李長安必成大器。


    當時把女兒送去給李長安當侍女,心裏多少有些忐忑。


    想不到啊,一年時間,自己的地位天翻地覆。


    以前走在街上,見了這些金鑼、銀鑼那是要下跪的。


    現在多好,雖然玲月隻是個侍妾,但是李長安府中就許玲月一個侍妾。


    原本還有位名妓浮香,不久前還過世了。


    也就是說,李府的女主人,現在就是許玲月啊!


    “我許平誌英明一世,果然慧眼識英雄啊。”


    這個時候,他發現李茹看他的眼神,都是濃濃的崇拜。


    七品百戶許平誌,坐在第二排顧盼自雄,頗有威勢。


    突然,他發現前排的大青衣緩緩站起身來。


    然後,魏淵竟然轉了過來,走到許平誌麵前。


    許平誌立刻站起身來,“魏魏魏……公!”


    魏淵笑容和煦,緩緩伸出手去,手還沒碰到許平誌,對方已經跪了下去。


    “魏公威名遠播,卑職仰慕已久,如今再見,死了也值!”


    “山海關前,卑職曾在萬軍之中,遠遠見過您的風姿。”


    “當年若是沒有您,我許平誌無法活著回來。”


    許平誌說著話,竟然不由自主的老淚縱橫。


    魏淵本來要將許平誌扶起來,但聽說他是山海戰役的老兵,就任由他跪著。


    畢竟在當年,這些兵都是他帶去山海關的。


    “魏公,看到您身體康健,卑職內心歡喜。”


    “如今我兒秋闈高中,侄子在您麾下效力,大女兒也有了著落。”


    “隻要魏公一聲令下,我們再跟您上戰場!”


    誰也想不到,這個畏畏縮縮的小百戶,竟然是山海戰役的老兵。


    這個見到大人物話都說不全的小人物,此時竟然鏗鏘有力,滔滔不絕。


    那些戰場上成長起來的金鑼,都不禁雙眼濕潤。


    魏淵按住許平誌的手,將他拉了起來。


    “好,好,好。”


    “原本以為你隻是李兄的眷屬,想不到卻是自己人。”


    “你們已經拚過命了,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


    “還有沒做完的事情,我會安排妥當的。”


    許平誌抹著眼淚,魏淵也緩緩轉身,看著遠處的北方山脈。


    事情還沒有做完,但是應該很快了。


    “嘻嘻!”


    魏淵的深沉思緒,被一聲突兀的笑聲打斷了。


    他低頭一看,隻見一位五六歲的小女童,正站在他的小桌前,仰望著他。


    “伯伯,我太餓了。”


    “我爹爹剛剛跪下,是為了給我討吃的。”


    聽到這兩句話,剛剛還滿腔悲憤的許平誌,頓時感到一股麻意從尾椎骨直竄天靈蓋。


    “爹,李大人和魏公平輩論交,你又是山海關老兵,不妨事。”許新年低聲安慰道。


    南宮倩柔淺淺一笑,對魏淵說道,“義父,這就是許百戶的幼女。”


    一眾金鑼們紛紛點頭稱讚,原來是李大人的小姨子,難怪如此虎膽,將來必成大器。


    魏淵抓起一塊蜜餞,遞給小豆丁。


    許鈴音接過之後,幾口就吞掉了。


    “蜜餞要含在嘴裏吃,含的越久,味道越甜美。”南宮倩柔輕柔的說道。


    “漂亮姐姐說的不對。”許鈴音豎起小眉頭。


    南宮倩柔臉色一變,站直了身子,遠眺觀星樓,不再看小豆丁一眼。


    “他說的哪裏不對啊。”魏淵坐了下去,溫和的問道。


    許鈴音悄悄說道,“伯伯,我告訴你,你不能對別人說。”


    “我要是含著一顆,剩下的會被別人搶走。”


    “所以,我要不停的吃,嘴裏一直都是甜的。”


    魏淵直接將一盤蜜餞遞給小豆丁,小豆丁開始大嚼特嚼。


    “平誌,我想看看這孩子的根骨。”


    緊張的許平誌連連點頭,“謝謝魏公。”


    魏淵在女童身上關節按捏許久,“可惜了。”


    楊硯問道,“義父,如何?”


    魏淵搖頭,“骨壯氣足,根基深厚,但是筋骨柔韌度差了些,不適合練武。”


    “就是能吃而已,飯桶罷了。”南宮倩柔不陰不陽的聲音傳了過來。


    許鈴音抬頭看了一眼南宮倩柔,“姐夫說過,這位姐姐很漂亮,就是脾氣不好。”


    南宮倩柔頓時後背發涼,瞬間石化了。


    李長安此人,竟然覬覦我的色相!


    但我可是男人啊!


    許玲月低聲對南宮倩柔說道,“南宮大人,不是那樣的。”


    “是鈴音對公子說,那個漂亮姐姐脾氣不好,公子就說那你別惹他……”


    “多謝夫人告知。”南宮倩柔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感謝許玲月解惑。


    許家人再次提心吊膽起來,不知道這幼女還要惹出什麽禍事。


    ……


    打更人衙門座位區域不遠處,坐著諸位親王和勳貴。


    平陽郡主和譽王坐在一處,她的身旁還跟著一位中年阿姨。趁著譽王和其他人說話,平陽郡主和阿姨悄悄說話。


    “淮王嬸,你這麽出來,真的沒問題嗎。”


    阿姨雖然看起來姿容一般,但是氣質雍容,優雅大氣。


    “平陽,我一路暢通無阻,說明沒人認得出我來。”


    這位中年阿姨,正是戴著菩提手串的淮王妃慕南梔。


    慕南梔最喜歡看熱鬧了,這種場合更是不能錯過。


    她時不時的往魏淵旁邊的位子看一眼,“平陽,你師父呢,怎麽還不來。”


    平陽郡主微微蹙眉,你可是淮王的王妃,那麽關注我師父做什麽。


    慕南梔坐在她旁邊,無數次的往那邊看。


    “師父要派人應戰,當時最後出場了。”


    慕南梔被冰封了一段時間,好久沒見李長安,心裏想的不行。


    至於什麽淮王鎮北王,早被慕南梔忘到九霄雲外了。


    ……


    這些觀戰的涼棚中,搭建最豪華的,是一座包著黃稠的休息台。


    這裏麵坐著的,都是宮中的顯貴。


    皇後、陳妃、諸位皇子、諸位公主全在。


    對於皇室而言,這裏的鬥法不光是一場熱鬧,更關乎朝廷顏麵。


    “臨安姐姐呢?”


    “臨安不是最愛看熱鬧嗎?”


    “對啊,臨安妹妹怎麽沒來?”


    皇子和公主們,一個個往入口方向看。


    平時最為活躍的臨安公主,竟然沒有出現。


    懷慶靜靜的坐著,一身素雅宮裝,顯得雍容華貴,又清麗動人。


    這次臨安的突然失蹤,讓她第一次失算。


    之前臨安的所有行動,都不會出乎她的預料。


    十三歲的三公主說道,“你們說,靖寧侯會派誰出戰。”


    李長安冊封的聖旨已經下達,現在的李長安是大奉朝名正言順的一等侯爵。


    七皇子道,“誰知道呢,李侯爺不是什麽都會嗎。”


    三皇子搶著說道,“他的大弟子是平陽姐姐,但是平陽姐姐還在那裏坐著呢。”


    “不會是那個二弟子吧,聽說他的二弟子是個武夫。”


    六皇子好奇的問道,“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們,佛門鬥法到底鬥什麽啊。”


    “不知道。”幾個年輕皇子公主齊齊搖頭。


    知性美女懷慶公主緩緩開口,一開口就秒殺所有人。


    “佛門鬥法,講究見悟、佛心、禪機,並非比修為強弱。”


    宮裏的對話,往往就是這樣,隻要懷慶一開口,其他人隻能幹瞪眼。


    因為,沒人能接得上她的話。


    就在這個時候,入口處突然一陣嘩然。


    幾位皇子公主也往那邊探頭,“怎麽回事啊,是鬥法者登場了嗎!”


    “鬥法者當然會出現在觀星樓啊,你們想什麽呢!”


    入口處的喧嘩聲越來越大,不知發生什麽震驚的事情。


    等到入口處的兩個人走了進來,懷慶頓時瞳孔猛縮,渾身僵硬。


    李長安身穿天青色長袍,玉冠束發,腳踏登雲履。


    他容貌俊朗,氣質非凡,從容淡薄,既像是高貴的王族,又如仙人下凡。


    而在李長安的旁邊,是扭著小蠻腰,穿著火紅長裙,緊緊樓主李長安右臂的臨安公主!


    是裱裱啊!


    隻見臨安笑意吟吟,一對桃眸顧盼生威,胸脯頂的高高的,像一隻驕傲的小孔雀。


    “原來臨安姐姐去陪靖寧侯了!”


    “早就聽說臨安姐姐和靖寧侯有情!”


    “臨安真是胡鬧!不成體統!”


    幾位皇子皇女說了幾句,發現附近的溫度有些低。


    果然,一向情冷的懷慶殿下,麵如寒霜。


    好你個臨安!


    我與李郎有了夫妻之實,我都不敢告訴你。


    你不把我當姐姐,我一直拿你當妹妹。


    你倒好,玩偷襲啊!


    大奉朝廷上下的五品以上的官員們,將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靖寧侯和臨安殿下,真是神仙眷侶啊!”


    “是啊是啊,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聽說陛下要賜婚,看來就是臨安殿下了!”


    “大奉之福啊!”


    ……


    連譽王、曆王幾個王爺,也隻能默不作聲。


    平陽郡主恨恨的咬了一口蜜餞,“死臨安!”


    “我把你當姐姐,你卻想當我師娘!”


    慕南梔愣愣的看著李長安和臨安兩人。


    當真一對壁人啊!


    但是,如果是自己站在李長安旁邊,一定會更登對的!


    “平陽,你看你師父的氣度,比起年輕時候的陛下,有過之而無不及。”


    平陽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慕南梔,“嬸兒,你糊塗了!”


    慕南梔縮了縮脖子,隻能眼神豔羨的看著入口處。


    魏淵則是笑嗬嗬看著李長安和臨安,然後又抬頭看了一眼八卦台。


    “陛下,以你的冷血,想必覺得無甚所謂吧。”


    十大金鑼目光灼灼的盯著李長安,一個個的心向往之。


    “大丈夫,當如是也!”不知誰突然冒出一句。


    “然也!”十大金鑼同時開口。


    魏淵臉色一變,眾金鑼同時閉嘴。


    “平誌,管好令郎。”


    許平誌一顆心兒今天是七上八下,“是,魏公。”


    許新年此刻捂著自己的嘴,將頭直接塞到了褲襠裏。


    這該死的嘴巴,怎麽就管不住呢。


    皇族座位區域,安靜的有些怕人。


    京城所有人都知道,李長安和兩位公主都有些曖昧。


    從今天的局麵看來,竟然是妹妹臨安勝了。


    這個時候,皇後幽幽歎道,“無媒無聘的,這麽拋頭露臉,也不知道丟人。”


    陳妃臉色鐵青,氣的嘴唇直打哆嗦。


    這個臨安,真是不讓人省心!


    但是,她的臉色突然變了。


    陰沉著的臉,突然就綻放開來,“哈!”


    而皇後臉上的笑容,卻漸漸凝固,一點也笑不出來了。


    因為前方不遠處,那道素雅高潔的身影緩緩站了起來。


    懷慶雙手交疊在胸前,明豔的臉上帶著自信從容的微笑。


    月白色長裙曳地,身姿曼妙端莊,一步步向著入口方向走去。


    這道身影,連須眉男兒看到了,也會感到心虛畏懼。


    玉人一步步踏出,觀星台周邊,萬人寂靜。


    懷慶心中篤定,她奔赴的是內心最鄭重的決定。


    那一刻,娑婆世界,步步生蓮。


    這一幕,江山如畫,美人如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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