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完汽車又轉公交車,等到達謝映蓉住的市委大院,已經快中午了。


    “一會見到了人,嘴巴甜一點,別跟個木頭樁子似的不知道招呼人。”


    “我曉得,一路上都在念,我耳朵都聽得起繭子了。”


    看兒子不耐煩,莊蘭又轉頭提點林盼兒,“記得我跟你說的,就說你要出嫁了,想把工作留給娘家。”


    “一會等見到謝姐,你自己跟她說吧。”


    “你說比我說管用,要不是你她兒子就淹死了,這是她們家欠我們的。”


    謝映蓉老公姓宋,叫宋良,是市人事局的二把手。


    之前謝映蓉帶著兒子到林家感謝林盼兒的救命之恩,順嘴問起林盼兒有什麽難處,莊蘭倒真敢開口的要了一份工作,恰好鎮上的供銷社有個售貨員要調回市裏,謝映蓉便答應說等供銷社有了空缺,就安排林盼兒去。


    ……


    到宋家時,謝映蓉帶著兒子和婆婆正準備吃午飯。


    謝映蓉客氣的招呼一家三口一塊吃,饒是莊蘭厚臉皮也沒好意思上桌。


    飯桌上就兩盤菜,三碗飯,擺明沒她們的份。


    謝映蓉留婆婆和兒子在家吃,她則領著一家三口去外麵吃館子。


    一家三口都是第一次下館子,別說林誌傑滿臉的興奮,就連莊蘭都忍不住東張西望,看啥都稀奇。


    謝映蓉倒也大方,點了兩葷一素一湯四個菜。


    吃完,謝映蓉拿出錢和票結帳。


    莊蘭看著,心裏美滋滋的暢想著,等兒子去了供銷社上班,掙上糧票和肉票了,她也能時不時進城下館子了。


    等從國營飯店出來,莊蘭便迫不及待說明來意,“盼兒遲早都是婆家的人,我們就想著,把供銷社的工作讓給誌傑,好歹幫著家裏把債還上,將來再娶個媳婦。宋太太你也是農村出來的,應該能體會我們農村人家的難處。”


    謝映蓉一臉歉意,“其實你們今天不來,我也準備抽時間回鄉下一趟跟你們說的,工作暫時安排不了了。”


    “啥?工作不安排了?為啥?”


    “我原本想著鎮上供銷社有個空缺,讓盼兒頂上去,哪曉得老宋前兩天跟我說,那個缺被他領導安排給別人了。”


    “說好了給我們的,憑啥又給別人了?”


    莊蘭的咄咄逼人顯然讓謝映蓉不滿,她語氣也冷下來,“是,我是答應幫忙想辦法,可這崗位被領導安排出去了,我能怎麽辦?行了,你們回去等吧,有別的工作崗位我再通知你們。”


    說完就要走。


    莊蘭急忙將人攔下,“那你給個準信啊,得等到啥時候?”


    “這可不好說,運氣好一年半載,運氣不好三五年也等不到。”


    “那不然,給我們家誌傑安排個別的工作也成啊。”


    “這城裏高中畢業沒工作的青年一抓一大把,誌傑他隻有初中文化,又是農村戶口,很難辦的!”


    說完,謝映蓉不顧莊蘭的阻撓,借口去單位有事不由分說的走了。


    “媽,我們也回去吧。”


    等謝映蓉人影都看不見了,莊蘭還呆站在原地目送,林盼兒忍不住開口喊了一聲。


    “回個屁,工作都搞丟了回去幹啥?早喊你來市裏把工作的事辦了,這拖那拖的,現在好了,工作搞沒了,等回去看你爸不收拾你!”


    莊蘭指著林盼兒破口大罵,顯然把工作沒了的錯怪罪到林盼兒頭上。


    可她也不想想,這工作本來就是林盼兒拿命換來的,就算林盼兒真弄丟了也是林盼兒的事。


    林盼兒也不回嘴,由著莊蘭罵她撒氣,她自己則找了個避陰的台階坐著休息。


    “媽,你罵姐有啥用,供銷社的工作沒了,我咋辦?”


    “我哪曉得咋辦,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你是學習用點心,多考15分上了中師,哪還需要求別人安排工作。”


    莊蘭真是氣壞了,連兒子都一塊罵。


    林盼兒心下譏諷,從身上摸過自己做的小折扇給自己扇風。


    雖然已經過了三伏天,但天氣依舊炎熱,太陽火球似的烤得人冒油。


    一邊扇風一邊聽母子倆吵架,忽然身後響起一道渾厚的聲音:


    “小妹,麻煩讓一讓路。”


    林盼兒回頭,發現身後站了兩個陌生男人。


    她坐的地方正好是出巷子的台階,擋了他們的道。


    “啊,對不起。”


    林盼兒忙不迭起身讓開路。


    “沒事,你繼續坐你的,我們就是路過。”


    年長的男人衝她笑著說了句,嗓音渾厚,顯然剛才開口的也是他。


    另一個看起來年輕冷峻,身形格外高大的男人,路過她麵前時,銳利如炬的目光從她臉上一掃而過,腳下的皮鞋踩在地麵上鏗鏘有力。


    直到男人走出很遠後,林盼兒整個人才放鬆下來。


    兩輩子加起來,她都沒見過氣場這麽強的人。


    僅僅一個眼神,就讓她屏往呼吸,讓她不由得想起書本裏所學的“天子威儀”。


    隨即便自嘲的搖搖頭,大清都滅亡多少年了,哪還有什麽皇帝天子的,但可以確定,對方肯定是身份貴重的大人物。


    等她再朝兩人望去時,就看到一輛黑色小轎車停在兩人麵前,跟她說話的男人先幫年輕的那位開了車門,隨後自己也坐了上去。


    小轎車逐漸遠去。


    林盼兒收回目光,意識到耳邊過於安靜,朝莊蘭母子倆望過去,發現母子倆已經停止了爭吵,在朝小轎車張望。


    農村連自行車都少見,像小轎車這樣的物件更是稀奇得緊。


    小轎車上。


    坐前排副駕駛位上的湯少華扭頭朝後排看了眼,看陳铖閉目養神,正要將腦袋扭回去,就聽到陳铖沉聲開口:


    “剛剛巷子口那女孩,覺不覺得有點眼熟。”


    湯少華腦子裏過了一遍林盼兒的臉,“有嗎?沒覺得啊。”


    陳铖睜開眼,眉宇間透出幾分若有所思:“總覺得在哪見麵,又想不起來了。”


    “有可能是以前在哪見過吧。”


    湯少華嘴上說著,心裏卻想,領導莫不是單身久了,路上碰見個小姑娘都念念不忘的。


    可那小姑娘長得也不好看呐,瘦不拉幾的沒二兩肉,皮膚黑,穿得還土氣,一看就是農村丫頭。


    一直目送小轎車消失後,莊蘭才走到林盼兒身邊,問林盼兒那兩人剛才跟她都說了啥。


    “讓我讓路,說我擋了他們的路。”


    莊蘭失望的撇撇嘴,心裏有些懊悔沒把二女兒帶上。


    二女兒隨她,圓臉蛋討喜,腰細屁股大,指不定就被城裏的男人看上了。


    不像林盼兒,尖下巴,全身上下沒二兩肉,一看就沒福相,生不了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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