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往後不許再提了。”端瑩瑩麵容不怎麽好看。


    “如今沈家自身都難保,我嫁過去不是送死嗎!”


    若當真嫁給了沈家,她在端府才是真正抬不起頭,被端夢夢譏諷嘲笑死。


    一道聖旨,一家歡喜兩家愁。


    沈府花廳,沈夫人紅著眼圈低低哭泣著。


    沈文和沈長赫垂著頭,都不說話,隻沈安安攥著聖旨,擰著眉出神。


    “安安,你別怕,若是不願,爹和你大哥定會想辦法將你送出京城。”


    沈安安回神,把聖旨放在了桌案上,語氣平淡,“女兒走了容易,那你們呢,我沈家三族呢。”


    沈長重重歎了一口氣,臉上都是掙紮。


    若是用自己的命換女兒幸福,他定是願意的,可牽連著沈家旁枝,他實在狠不下那個心。


    “你不用管我們,皇上在生氣也不能殺了你父兄,安安,你聽話,走的越遠越好。”說話的是沈夫人。


    她怎麽也沒有想到,今日早朝,夫君和兒子帶回的竟會是這個消息,側妃啊,她的女兒怎麽能給人做妾呢。


    就算是皇家的妾也不成。


    “安安,你的意思呢?”沈長赫也終於開口,


    想著隻要安安不願意,一切他都可以豁出去。


    沈安安抬眸看了眼擔憂看著自己的爹娘,大哥,心口微微生暖。


    隻要他們都在,賜不賜婚,嫁不嫁人,正妃還是側妃,都不重要。


    那些,她都可以轉圜。


    “我不走。”她淡聲說,語調卻無比堅毅。


    她怎麽可能走,祖母屍骨未寒,那些人就如此糟踐她沈家,她怎麽能就這麽算了。


    “安安,”沈夫人哭了起來,“你不走難不成當真去給皇家做妾不成?”


    沈安安抿著唇,起身朝沈夫人走去,輕撫著她抽著的脊背,“娘放心,女兒是不會做妾的。”


    沈夫人抬起一雙紅腫的眼睛,看著沈安安。


    沈文和沈長赫也都看著她,“安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沈安安看向沈文,笑容清冷,“不是還沒到大婚之日嗎,不拜堂成親,就什麽都做不得數。”


    她清淩的杏眸中是冷戾的暗芒。


    觸及家人擔憂的目光,她勾唇一笑,“四皇子不是說讓我等他消息嗎?如今還尚未有說法,你們不必如此悲觀。”


    沈文歎了口氣,“皇上態度堅決,隻怕四皇子也難以說通,何況端家…”


    “如今對四皇子大業助力頗大,我沈家不過是累贅,四皇子若是以大業為重,怕是……”


    他搖了搖頭。


    不是他不信四皇子,而是人情冷暖如此,更況且還事關大位,著實不好說啊。


    “爹說的是。”沈安安點點頭,眉頭鎖著一屢幽沉,“所以究竟如何,還是要先問過四皇子意思再定。”


    從花廳出來,沈安安直接回了海棠園,就在墨香以為她會出門時,不想她卻是吩咐備水,沐浴更衣。


    而後直接歪在了軟榻上。


    “姑娘,您不去尋四皇子嗎?”


    沈安安半闔著眼睛沒有說話,墨香便也沉默了下來。


    眼中慢慢蓄上了淚水,想著若早知如此,還不去一開始就嫁給張公子去江南算了。


    左右那兩個莊戶姑娘好拿捏,總比留在京城給人當妾的強。


    可縱使做妾,那也是四皇子的妾,遠非張公子可比,墨香越想越是糾結。


    沈安安隻是靜靜閉著眼睛,躺了好久好久。


    直到天色昏沉,墨染稟報,沈長赫來了,她才睜開眼睛起身。


    那雙眸子一樣的清冷,卻比之以前又有所不同人。


    房門打開,院中的沈長赫才回身,朝廊下看去。


    “大哥怎麽不進屋?”


    沈長赫注視了一會兒沈安安平靜沒有任何波瀾的眼睛,才慢慢移開視線,“今日不冷,屋裏有火爐悶得慌。”


    他本以為女兒家遇上這種事兒都會哭,安安也不例外,可這會兒看著她,才覺得是自己想差了。


    妹妹是祖母一手帶大,怎是普通閨閣女子可比。


    “你當真要嫁給四皇子?”


    沈安安沉默。


    就在沈長赫以為她不會回答時,她輕輕說了一個“嗯。”


    “是為了沈家和祖母嗎?”


    沈安安一怔,微微偏開頭,沒敢和沈長赫對視。


    “大哥,祖母不該死的,這分明就是無妄之災。”


    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就讓她失去了她最愛的人,她如何會不生氣憤怒呢。


    沈長赫薄唇緊抿,眼中也散發出淡淡冷意。


    “我是擔心,大業當前,四皇子會……”


    “我沒有寄希望於他。”沈安安語氣冷淡。


    “大勢所趨,聖旨已下,既然婚事勢在必行,那我就隻能盡力為自己謀奪有利的東西。”


    既是改變不了走向,那就改變過程,就魚死網破。


    祖母,絕不可能就如此枉死。


    什麽前世今生,什麽兒女私情,她隻知曉最疼她的祖母死了,她的親人也在受皇權的餘毒。


    皇帝敢賜婚,她就敢嫁,敢攪他個天翻地覆!


    “安安。”


    沈長赫心中發沉,如此冷凝陰鷙的沈安安,是他從不曾見過的。


    他心中不免生出悲涼,若是自己有用些,或許妹妹就不至於此。


    “大哥,我知你想勸我離開,可我已經走不了,從祖母不在,我就被困在了這座皇城裏,隻要那些人一日還在,我就一日不能釋懷。”


    離開皇城,幸福的生活,是她一直的心之所向,而那份心之所向中最重要的人不在了,一切就都沒有了意義,。


    若是最後連沈家都保不住,甚至因為她的自以為是走上比上一世更加慘烈的結局。


    她會自責羞愧,會痛不欲生。


    沈長赫移開目光,陪她一同眺望遠處的風景。


    “都依你,我們兄妹一起。”


    不論是祖母,還是沈家,他們都一起撐起。


    “那日,也是大哥和林姑娘原定的大婚之日。”沈安安抿著唇,突然說道。


    沈長赫怔了怔。


    半晌才說,“娘已經登門退還了信物,退了這門婚事。”


    林家怕讓更多人知曉這樁過去的親事。


    定親時急促,退婚時更是低調至極,連沈安安都不知曉的情況下,兩家就已經交還了庚帖。


    “嗯,”沈安安輕輕應了一聲,沉默在兄妹二人之間充斥。


    “大哥,我從不知,權利,竟是這般好的東西。”


    可以隨心所欲,想娶誰就娶誰,想嫁誰就嫁誰,想過什麽樣的日子都可以。


    也不對,皇帝有權,一輩子也都隻能待在宮裏,所以,權利和自由都隻能選一個。


    她想,若是上一世她活的再久一些,興許就能坐上皇後之位,被宮裏腐蝕的久了,她就該明白這個道理了。


    也不至於這一世走了那麽多彎路。


    “安安,”沈長赫聲音沙啞,心疼的看著她,“你從小在江南長大,不曾享受過京城的繁榮,不想一回來,就要麵對這樣的爛攤子。”


    沈安安笑笑不說話。


    那是她欠沈家的啊。


    “我隻是,突然發現,身在權利的中心,除非權利握在自己手中,否則就隻能是案板上的魚肉,他人手中的軟泥。”


    那些自己所想要,所追求的生活,如今回首再看,當真是可笑至極。


    連保住性命急流勇退都是癡心妄想。


    沈長赫偏頭看向身側身軀嬌小的妹妹,心口微微發疼。


    閨閣女子,正該是吟詩作對,嬉笑玩樂的時候。唯一的憂愁,怕也隻有挑選夫婿。


    “你說得對,隻有權利握在自己手中。”


    若那時她不曾嫁人,他還是可以把她娶回來的。


    沈長赫出神的想著。


    ——


    次日一早,天剛蒙蒙亮,沈安安就喚了墨香進屋梳洗。


    她從來不在意妝容,今日卻是特意挑了發髻首飾,衣物等東西,墨香也比往日更加上心的給她裝扮。


    一個時辰後,沈安安收拾妥當,看著鏡中芙蓉般的麵容,微微勾了勾唇角,頓時如春風拂麵。


    溫柔又婉約。


    她發飾不多,衣裙款式也簡單,更顯落落大方,腰間壓著一塊玉佩,行走間衣帶瓊裾,輕似拂煙。


    很普通的裝扮,但比起以往十分隨意的沈安安,算是極其難得了。


    “姑娘真漂亮。”墨香由衷讚道,可又旋即皺了皺眉。


    “奴婢覺得,姑娘好似有些不一樣了,可奴婢又看不出來,哪裏不同。”


    好像是眼神,又好像是神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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