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辰逸覺得他隻要一遇上有關沈安安的事,就直接瘋了,“皇上想牽製你,有一百種方式,這隻是其中一種,等你和他鬥智鬥勇結束,一個月也已經要過去了。”


    “況且,隻要蕭澤有一口氣在,他就不會安分,去江南來回路都要一個月,你可想過京城會如何風雲變幻?”


    “等你回來,莫說是多年布置,恐怕連四皇子府還在不在都是兩說,你護了她一時,等那時可還能護著她?”


    蕭淵都懂,可讓他答應讓沈安安自己離開去江南,他放心不下。


    他指節慢慢用力,哢嚓——


    一聲,墨筆在他骨節分明的大掌中斷成了兩截,碎屑散落在宣紙上。


    淩辰逸頭皮都開始發麻。


    他極少見到如此失控的蕭淵,有種自己再多勸一句就會成為他手中斷裂墨筆的錯覺。


    “你好生思量,我想,表嫂也是不會答應你這麽做的。”


    他轉身離開了書房,站在廊下好一會兒唉聲歎氣。


    他不明白,皇上為何偏偏就那麽看不得蕭淵和沈安安好呢?


    他修養身子是早就想好的,但讓沈安安離開回江南應該是心血來潮。


    也可能,是江南兩個字勾起了他的心思,畢竟沈安安,就是從江南回來的。


    正想著,耳邊響起了丫鬟的見禮聲。


    “皇子妃。”


    他抬頭,就見沈安安在朝自己走來,“表嫂。”


    沈安安微微頷首,往書房看了一眼,淩辰逸歎了口氣,“他一意孤行,表嫂去勸勸他吧。”


    如今皇帝分明是將他逼入了絕境,除了留在京城坐鎮,別無他選,除非就此天高海闊,帶著沈安安再也別回來。


    什麽大業,什麽報仇,都舍棄個幹淨。


    沈安安微微點頭,抬步朝書房走去。


    蕭淵坐在書案後如雕塑一般,斷掉的墨筆還攥在他的手中,薄唇緊緊抿著,沈安安第一次,從他身上感受到如此冷的氣息。


    如同高山之上的白雪,寒冬臘月的冷風,裹挾著冰刀子,讓想靠近他的人望而卻步。


    成婚這幾日,隻要她出現的地方,他都溫文柔和,眸中總是帶著笑意看著她,而這次,他甚至沒有抬頭看她一眼。


    微垂的睫毛在眼瞼打下了一小片暗影,連沈安安心裏都有些發怵,不怎麽敢上前。


    二人相對,一個坐著,一個站著,氣氛凝滯的可怕,一時都沒有開口。


    “蕭淵。”沈安安輕聲開口,


    蕭淵目光才淡淡掀起,看向她,冷的沒有一絲溫度,“都知道了?”


    沈安安點頭。


    他扯唇一笑,“正中夫人下懷,你不該很高興,匆匆趕來,是給我拜別的?”


    不知為什麽,今日他陰陽怪氣她一點都不生氣,反倒有些心虛,愧疚。


    她目光定格在他手腕壓著的宣紙上,說,“這個時候,你絕不能離開京城。”


    蕭淵沒有說話,將手中斷掉的筆扔進了廢紙簍裏,微微轉動了下手腕,說,“回去收拾東西吧,後日,我陪你一同去。”


    沈安安有些泄氣,她和淩辰逸說了那麽多,怎麽就半點用處都沒呢。


    望著蕭淵冷沉至極的眉眼,她擰著眉,隻得耐下性子一步步朝他走去。


    “我當真隻是為了林家一事,隻要抓住顧譚,我便立即回來。”


    他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什麽都沒說。


    “蕭淵。”沈安安沉聲喚他,“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我也說了,你也可以派你信的過人跟著我。”


    大局當前,情愛真的無關緊要,何況,她也不曾想到蕭淵會是如此不理智之人。


    蕭淵依舊不語,卻抬頭淡淡望著她。


    書房的門窗不知何時不再敞開,暖爐燒的裏麵暖融融的,沈安安站在這裏,一點都不覺得冷。


    “你不是隻有我一個人,你身後還有那些跟隨你,效忠你的臣子,朋友,便是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也該在意他們。”


    沈安安盡力把聲音放的輕柔,“隻有權力,才能護住你身邊的人,包括我,我是四皇子妃,隻要你蕭淵坐鎮京城,就算在江南,也不會有人敢動我,當地官府也會想盡辦法護我周全。”


    權力,才是京城最好的保護色!!


    蕭淵眸子慢慢變的深幽,凝視著沈安安豔麗柔和的麵容。


    “若是成婚,讓我成為你的累贅,我隻會愧疚,後悔。”


    蕭淵望著她,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昨晚夢境中,她靠在圈椅中,眺望高牆的蕭瑟,孤寂背影。


    她說,四皇子府是牢籠,而他,就是這座牢籠中的鬼。


    她說她後悔嫁給他,被圈禁在這方寸之地!!


    蕭淵突然頭疼欲裂,手指抵著眉心,好半晌沒有緩過神來。


    “你怎麽了?”沈安安蹙眉問。


    蕭淵搖了搖頭,沉沉吐出一口濁氣,“沒什麽,既是你想去,那便去吧。”


    他會盡量把手中事情安排妥當,穩住京城局勢後就會尋她。


    她有句話說的沒錯,隻要她是四皇子妃,隻要他在,就沒人敢輕易動她,即便他遠在京城,也可以護著她。


    這一切的前提條件,都是權力,。


    沈安安聞言大鬆了一口氣,麵上洋溢出笑,蕭淵臉色又沉了沉,“能離開我,夫人是不是很高興,忘乎所以的在我麵前都忘了偽裝。”


    “……”沈安安沒有說話,隻要能去江南,聽他幾句陰陽怪氣也沒什麽。


    “那我後日出發。”


    “後日再說。”蕭淵垂眸,顯然不想再和她多說,沈安安便也十分自覺的離開了書房。


    等人走後,蕭淵重重靠回躺椅裏,眉眼說不出的疲憊,臉色陰沉的可怕。


    她既是不願意當他羽翼下的金絲雀,那他就稍稍放放手,盡快把京城事宜處理妥當,再去尋她就是。


    他不能把繩子攥的太緊,讓她生了想逃離的心思,就像一開始一樣,循序漸進,才能慢慢走進她的心。


    梧桐苑,沈安安坐在軟榻上,手中握著一張宣紙,不知是在看,還是在發呆。


    墨香一邊收拾著後日離開要帶的東西,一邊問,“姑娘,大公子那張紙上究竟寫了什麽,您都抱著看兩天了。”


    沈安安回神,把宣紙折起,走到桌案前的燭火旁,火星子在她手中猛然竄起,落在了地麵上,眨眼將宣紙吞噬了幹淨。


    墨香愣了愣。


    “有些日子不曾見過姑母了,今日無事,我們去瞧瞧。”


    “可是老爺不是不讓家中人接近沈貴妃嗎。”墨香有些不解。


    沈安安沒有解釋,吩咐她去尋忠叔備馬車,她要出府。


    蕭淵在書房中處理堆積的政務,聽聞管家的稟報頓住筆,抬頭,“備車去哪了?”


    “好像是朝出城的方向,具體去什麽地方,老奴沒敢多問。”


    蕭淵放下筆起身朝外走去,又慢慢頓住了腳步,管家不明所以,小心翼翼的問,“主子,可要備馬去追皇子妃?”


    “不用了,”他沉下眸,片刻後又回了書案後,“你去忙吧。”


    “是。”管家退了出去,他坐在書案後卻是半晌沒有動彈。


    他方才才說過,不能將她逼的太緊,不能太控製她,他要慢慢學著給她空間,自由,至少,不能讓她像夢中一樣,孤寂絕望的眺望著外麵的世界。


    “慶豐。”


    “主子。”慶豐推門進來,蕭淵沉聲吩咐,“跟著皇子妃護她周全,其餘不必插手,除非…”


    慶豐抬眸看著自家主子,一臉疑惑,除非什麽?怎麽不說了?


    蕭淵長舒一口氣,才說出來,“除非是和陌生男子見麵,其餘都不必管。”


    那個滿身反骨的女人,若當真嫌棄他逼的太緊,定是會做出這樣的事,當初和那死書生就是。


    “…是。”慶豐領命退了出去。


    蕭淵這次沒有跟著她,心卻早就飛走了,坐了一上午,堆積的文書沒見少,頭卻是抬的脖子都酸了。


    “慶豐還沒有回來?”他問慶安道。


    “回主子,還不曾。”末了又加了一句,“皇子妃也沒有回來。”


    沈安安沒有直接離城去尋沈貴妃,而是派墨染回府一趟,先見了沈長赫。


    二人的馬車在城外遇上,嚇了慶豐一大跳,他離的遠,沈長赫又背對著他,加之二人挑的地方偏僻,他險些沒認出來,以為讓主子猜中了。


    他已經開始幻想自己要被主子殺人滅口的場麵了,沈長赫微微偏頭,撫摸了下沈安安的發頂,他才瞧清,大鬆了一口氣。


    “四皇子呢,這次怎麽沒有陪你一起出來。”


    沈安安抿唇,沒有說話。


    “吵架了?”


    她微微點頭。


    沈長赫擰眉,“為什麽?”


    “你別擔心。”沈安安連忙寬慰,“我這回出來沒有告訴他,有些事情不方便他在場。”


    沈長赫卻是揪著不放,“你們為什麽吵架。”


    “……他不想我去江南。”


    沈長赫了然,鬆了一口氣,“大哥也不希望你去,安安,去江南路途遙遠,你一個姑娘家……”


    “大哥,”沈安安叫住他,淡聲說,“你知道,我去江南是有大事要做,不止是為了林家。況且當年我都能一個人回來,如今去也沒什麽。”


    沈長赫臉上閃過自責,“當初,是大哥忙於職務,忽略了你,安安,那顧譚非等閑之輩,我越查越是覺得水深,你去我委實不放心,還是等一等,我把手頭事忙完陪你一起。”


    沈安安搖搖頭,“東城離不開人,林家也等不了,大哥,我們都清楚,皇帝是故意要把我和蕭淵分開,我不走,你們隻會麻煩不斷,與其受製於人,倒不如迎難而上。”


    她轉眸看著樹枝上結滿的冷霜,目光深幽又暗沉,“況且,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他費盡心思掩藏的皇家秘密,究竟是什麽。”


    “安安,”沈長赫心裏難受,“是我無能,讓你一個人擔著祖母的死。”


    從祖母走後,她從未宣之於口,可沈長赫知曉,她沒有一日忘記過。


    “放心,我會小心的,你安生護著林家,不要讓林姑娘出事,才是當務之急,至於我,蕭淵會護著我的,我們一起努力。”


    沈安安安慰了沈長赫幾句,就上馬車離開了。


    慶豐立即寫信回去稟報主子,自己則又跟了上去。


    與此同時,也有另一份消息遞出去,不是旁人,而是皇宮,禦書房。


    “主子。”黑影在禦書房無聲落下,將一個紙筏遞了上去。


    皇帝從折子中抽空抬頭掃了一眼,眉梢微微一挑,眸中卻都是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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