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申家主這批貨物,是往哪送的?”


    “天水城。”


    “……”


    不是說不太平嗎?


    申玉白許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漫不經心的說,“我申家常年做生意,勢力人脈遍布各地,一些匪患,還是奈何不得我的。”


    “……”沈安安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初次相識,若是人家說了太多,她反倒會心生疑慮。


    又坐了一會兒,等肚子填飽的差不多了,她就起身和申允白告辭回了船房。


    “主子。”丫鬟端來了一碗湯,放在了申允白麵前。


    他這才從門口收回視線,低頭有一下沒一下的攪拌著湯水,半張臉隱在暗色中辯不出神色。


    沈安安回了船房坐了一會兒,想著申允白的話,還是放心不下的去找了李懷言商量。


    慶豐從廚房端來了吃食正慢慢喂給他,正是那人挑剩下的。


    人在屋簷下,吃喝都是人家的東西,若是讓李懷言知道,他那臭脾氣肯定要鬧騰,沈安安就移開了視線,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皇子妃。”李懷言有氣無力的點頭。


    沈安安在椅子裏坐下,對他道,“你對申家可有什麽了解?”


    李懷言神色一凜,就連慶豐也肅了麵色。


    “怎麽?船上的人有問題?”


    “也不是。”沈安安搖搖頭,把方才在廚房和申允白的對話說了一遍。


    “我隻是擔心他突然在我麵前說起這個,是有別的心思,可思來想去,又覺得那位王大人應該不敢透露我們的身份,他也不像是知曉我身份的樣子。”


    若是有,那他不讓自己去天水城,是在隱瞞什麽?若是沒有,那天水城就是真有問題,他說這些是好心?


    不是她心壞,而是如今身處外麵,她必須要把所有人事都往最壞的地方考慮,才能安全。


    “你考慮的有道理。”李懷言半坐起身子,“隻是如今我們都在船上,就算想細查申家也做不到。”


    慶豐蹙眉說,“申家應該沒什麽問題,否則那官員是絕不敢如此安排的。”


    有主子在上頭壓著,他最怕的就是皇子妃在他地界出事,安排的人也定然會是十分周全的。


    沈安安忍不住多想,“商人重利,他如此提醒,我們該思量的是不是他可以從我們身上得到什麽。”


    李懷言嚴肅的道,“等明日,我和他具體聊一聊。”


    既然目標一致,他申家又有人脈勢力,他們尋上他尋求庇護不是再正常不過。


    關鍵,就是看他要提出什麽樣的條件。


    坐船唯一的好處就是晚上也能趕路,沈安安躺在床榻上,感受著身下來回晃蕩的頻率,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慶豐和李懷言卻是一夜沒睡,第一晚,他們都警惕的很,生怕會出什麽差錯。


    可時辰一到,不管是下人房中的燭火還是申允白房中,都慢慢熄滅,隻有行船的人不曾休息。


    第二日,他們便開始輪換守著,開始休息。


    李懷言找到申允白的時候,他正在船身上下棋,自己和自己下,冷風淩厲的往身上刮,他坐那和老僧入定一樣,紋絲不動。


    他本就暈船,何況是坐在這裏看著,一眼可以看見黑壓壓的河水,強忍著在申允白對麵坐下。


    卻是剛開口就控製不住的幹嘔起來,胃裏翻山倒海的難受。


    申允白垂眸看著棋盤,手中捏著的棋子遲遲沒有落下,不說話也不動,仿佛就是在聽李懷言幹嘔。


    旁人看不清楚,窗欞前的沈安安卻是可以將申允白的麵色瞧的一清二楚。


    他眉頭緊緊皺著,唇角下撇,是深深嫌棄和壓抑。


    通過這幾次相處,沈安安知曉他是個極其挑剔愛幹淨的人,估摸著是李懷言惡心到他了。


    “申家主,不好意思,我暈船,我們可以回船房裏說嗎。”李懷言一邊捂著嘴吐,一邊說道。


    胃裏沒有東西,還是吐出一些酸水出來,那聲音落在申允白耳中,無異於上刑。


    他忍無可忍的扔掉了棋子,說,“李公子既是不舒服,就回去休息吧,若是有什麽事可以讓旁的人代為轉達。”


    麵對他那副病秧秧,隨時嘔上兩下的模樣,申允白是半點交談的興致都沒有。


    他話音落下,身側丫鬟不等李懷言離開。就端來大量的水開始衝洗地麵。


    李懷言,“……”


    不至於吧?但轉念一想自己在人家船上,就暫時壓下了那點紈絝脾氣,“對不住,是我失禮了。”


    “但……”


    “李公子。”申允白抬頭看著他,“距離下船隻剩五日,李公子好好養著,才能有力氣應對天水城。”


    這意思,是沒得談了。


    說完,申允白起身離開了船身,沈安安蹙眉站在窗欞前,看著李懷言走後,那個丫鬟把棋盤,棋子,桌椅板凳都丟進了水裏。


    才合上窗欞,轉身回了船房。


    對一個極度挑剔的人而言,申允白的反應表麵上沒有任何問題,可為什麽,她總覺得有些不踏實。


    就好像他身上裹著一團迷霧,讓人捉摸不透又難以接近。


    陳天在她的警告之下很是老實了幾日,沒有在亂說亂跑。


    五日,很快就過去了,期間沈安安和申允白沒有半絲交流,李懷言也沒有再尋過他。


    船在碼頭靠岸,墨香收拾了東西,攙扶著早就腿軟的不成樣子的李懷言下了船。


    沈安安轉身和申允白道了聲謝後,就直接帶人離開了。


    申允白立在船身上,目光從陳天身上移動至沈安安身上,半晌沒有收回視線。


    “主子,”丫鬟輕聲提醒,他這才斂了目光,“把貨裝上車,連夜去往天水城。”


    “是。”


    沈安安和李懷言也並非真的想借助申家勢力人脈,隻是人生地不熟,多幾分了解心裏才能更有幾分底。


    但若申允白當真十分熱情,他們反倒會不放心,不敢和他同行。


    慶豐提前尋了一家客棧讓所有人都住下,李懷言吐了五日,必須要好生修養一下了,否則怕是沒到天水城,人就要廢掉。


    “腳踩在地麵上的感覺就是好。”李懷言由衷讚歎。


    吃東西也不吐了,睡覺也不晃了,當日,他連房間門都沒有出。


    陳天卻是有些著急,但有了前車之鑒,並沒有表現出來,卻是忍不住問。


    “姑娘,那位申家主也是去天水城的,我們為何不順風搭一程,他們經常在此地做生意,若當真有什麽事,也能給我們行個方便。”


    沈安安淡淡看著他,“人家是你什麽人?”


    陳天愣了愣。


    “萍水相逢,人家憑什麽幫你?”


    若是幫,才是有問題。


    陳天蔫蔫的垂下頭,他確實是十分想抓住顧譚。


    沈安安覺得,他的小聰明就不能遇上抓顧譚的事兒,否則就會變成漿糊,混的很。


    “那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去天水城?”


    沈安安朝外麵看了一眼,“不急,再修養兩日。”


    天水城具體什麽情況還不知曉,她明日要派人先去打探一下才行。


    是夜,墨香拿了一封信進屋交給了沈安安,“姑娘,京中來的。”


    沈安安看了眼落款,是蕭淵。


    她拆開來看,唇角不自覺微微勾起,洋洋灑灑一整頁,正事沒有一句,幾乎都是盼她早歸,囑咐她的那些話早在京城時就說爛了。


    想了想,她還是翻身下床去了桌案旁,提筆給他寫了回信。


    她沒有那麽多要說,隻是把這些日子的經曆和結果敘述了一遍,她也知曉,慶豐每日都會往京城去信,她所說的,蕭淵肯定早就知道了。


    裝好交給墨香,說道,“給慶豐,明日一起帶回京城。”


    墨香喜笑顏開,“是。”


    “姑娘,姑爺可真是黏著您,才剛出來七八日就耐不住來信了。”


    沈安安瞪了她一眼,墨香吐吐舌頭,趕忙把信遞了出去。


    第二日,遠在京城的蕭淵就收到了回信,書房中,淩辰逸正和他談著政務。


    “如今你和蕭澤在朝堂已徹底呈現分庭抗禮之勢,皇上回來之前,是你除掉他的最好機會。”


    蕭淵微微頷首,手卻是捏著信封迫不及待的打開,也不知有沒有將淩辰逸的話聽進去。


    女子娟秀的簪花小楷映入眼簾,他看的很仔細,足足用了一刻鍾時間才攬讀完,等的淩辰逸都開始心急。


    “我給你說的,你聽見了嗎?”


    “嗯。”蕭淵淡淡應著,把書信折好重新放進信封裏,平整的放在了手邊的抽屜中。


    “……”淩辰逸木著臉看著他。


    蕭淵想的卻是,自己給她的信不說十分黏膩,也算親昵,那女人的回信,卻是半分旖旎都沒有,就像是下屬匯報工作一樣,公事公辦的態度。


    “蕭淵。”淩辰逸無可奈何的叫了他一聲,蕭淵才堪堪回神。


    “對付蕭澤容易,難的是如何讓父皇徹底放棄他。”


    端夢夢,就是最後壓死駱駝的那根稻草,如今他們需要做的,就是頻頻讓蕭澤出錯,慢慢瓦解他的勢力。


    沈安安走後,他就直接宿在了書房,早起晚歸的處理朝政,就盼著能盡快脫身好去江南尋她。


    窗外有零星的煙花綻放,蕭淵起身走過去,在窗欞前站定昂頭看。


    那晚他們大婚之日時,他就如此擁著她,站在窗欞前看煙火,那日,他從未覺得煙火如此絢爛,而今日,卻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今年第一個元宵,他本打算要帶她看花燈的,如今卻是不可能了,隻能再待來年。


    李懷言休息了一日一夜,總算是恢複了精神。


    沈安安派了慶豐去打聽天水城,這會兒人才回來,“主子。”


    慶豐行了一禮,才說道,“屬下尋鎮上的人打聽了些,說是天水城最近確實不太平,有不少去經商的去了就一去不複返,都說是死了。”


    那些百姓如今提及天水城就一臉驚怕。


    “那當地官員呢?也不管嗎?”李懷言蹙眉問。


    “那倒不是,隻是那批匪患太過凶殘,當地官府一時也束手無策。”


    沈安安頷首,“隻要不是和當地官府勾連,我們就可以想辦法解決。”


    怕的就是腹背受敵,隻是如今僅憑一麵之詞,不論是匪患還是官府,都不可信。


    “李懷言,”沈安安偏頭看向他吩咐,“我們這次秘密進天水城,先不要讓當地官員知曉,以免惹來禍端。”


    李懷言點點頭,“好。”


    第三日,休整了差不多的眾人才再次趕路往天水城出發。


    李懷言卻突然發現,忠叔不知何時不見了,他問沈安安,“忠叔呢。”


    沈安安掀開車簾,漫不經心說,“我在南城有一個朋友,許久未見,她家距離我們去的方向又有些遠,便讓忠叔跑一趟,替我送些東西。”


    反正不是沈安安親自去,李懷言並不在意,微微點了點頭,“忠叔武藝高強,還是盡快回來守著你身側才安全些。”


    “應該快了吧,”沈安安抬頭看了眼天色,忠叔已經離開兩日了,去南城一來一回也就五六日,若是能打聽到什麽,應該過幾日就能回來。


    鎮上抵達天水城,又是兩日路程,路上人煙肉眼可見的減少,到了接近天水城的地界時,幾乎是荒無人煙。


    連客棧都關門的差不多了,隻有零星幾家破敗不成樣子的還在為了生計勉強堅持。


    幾人出手闊綽,客棧老板鞍前馬後,很是熱絡,當聽說幾人是去天水城時,便開始搖頭歎息。


    “各位聽我一句勸,這個節骨眼上,還是別去天水城的好,那裏麵不安全,尤其是對外地客,更不友好。”


    外來者,多是探親或是行商,多多少少都會有些身家。


    “那些匪患當真如此猖狂?”沈安安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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