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過後,從殷家莊過來十多個鬼子,個個肩扛著槍,槍上有明晃晃的刺刀,人們見了個個膽寒,全縮到家裏不敢露頭。鬼子順著莊西南溝頭斜插到莊前橋進莊。鬼子來到東橋口駐紮下來,軍曹揮了揮手,大致意思是駐在這裏過宿。潘聚寬見鬼子在莊上巡邏,竟然一點也不感到害怕。鬼子的翻譯官用生硬的中國話說:“你的,給我生火做飯,生火做飯。”潘聚寬便到那緊靠河邊的季上璜家的獨間廚房裏,將水放進鍋裏燒火。鬼子解開行軍米袋裏的米倒進鍋子裏。


    鬼子嘰裏咕嚕說了一陣子話,鬼子翻譯官做著手勢,說:“你去找吃飯的碗,……還有筷子,快點。”潘聚寬便到小鴿子家裏捧來七八個碗以及筷子。鬼子又叫他拔園子裏的青菜給炒著吃,潘聚寬做著手勢,意思是人家栽的,不能拔。鬼子軍曹嚎叫道:“八格牙路!”鬼子翻譯官擺了擺手,叫他平息火氣,回過頭對潘聚寬說:“你的慰勞皇軍。”潘聚寬一想,便將那園子裏的青菜拔了起來。


    青菜有了,但要鹽、糖等佐料,當然還是叫潘聚寬去找,潘聚寬便到北邊小鴿子家拿來佐料。潘聚寬燒火炒菜,如同服侍遠方的客人,他不知道眼前的這些日本兵與其說也是人,不如說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他哪裏曉得十多個日本鬼子兵已經在大街小巷裏見到雞子就逮,簡直如同養在他們自己家院子的,一撲一個準。鬼子兵抱起人家門前屋後的穰草點火就燒,活蹦亂蹬的雞子頭被一扭,那翅膀撲了撲,兩個雞大腿便撕裂開來,放在火堆上燒烤。烤好後,連皮一撕,便露出滿嘴的白牙撕咬,有滋有味地吃著。三四條巷子裏全是雞毛。雞頭、肚血連同雞翅膀扔在地下,盡管天將要黑下來,蒼蠅也來趕市場,嗡嗡的。


    有個鬼子兵跑過莊前橋,進了季兆珠家裏,嘴裏含糊不清地說:“地洞地洞。”季兆珠傾著耳朵聽,點著頭說:“地洞,地洞裏有老鼠嗎?”他低下頭看地下的洞,搖著頭說:“這地洞裏沒有老鼠啊。”鬼子兵高叫道:“地洞,地洞!”季上焱走過來見那鬼子兵做手勢,知道他要雞蛋,但也裝著聽不懂。季兆珠搖著手,說:“他說的話我聽不懂,不曉得他要什麽。”


    鬼子兵仍叫著“地洞地洞”,忽聽到哨子聲,馬上掉轉過頭就溜,從橋上沿著直南巷向北帶著小跑,走了。季兆珠笑著說:“鬼子兵跟我要東西,我故意跟他打岔。”季上焱說:“這鬼子跟你要雞蛋。我看呀,他並不像是東洋鬼子,恐怕是個朝鮮人。”“啊,鬼子兵裏怎得有朝鮮人?”“是啊,我聽說日本國土不大,就都是島兒島的,全國的兵都弄到中國來,哪有那麽多的人?就把一些朝鮮人摻進自己部隊裏來吧。”


    鬼子集合不是別的,是開夜餐。鬼子翻譯官叫潘聚寬上前吃炒的菜,問好吃不好吃。潘聚寬拿起筷子搛起來吃了,說:“好吃,好吃。”一個鬼子用刺刀在鍋中劃了一塊,然後挑到碗裏,對潘聚寬說:“你的咪西,咪西。“潘聚寬便端著碗,盛了些青菜,蹲在一旁吃。鬼子軍曹手一揮,十多個鬼子兵這才開餐。鬼子軍曹和翻譯官卻在一邊撕咬下屬帶給他們的雞大腿。


    鬼子吃好了晚餐,便抱了好多的穰草鋪在地上。他們躺在草上歇息。鬼子軍曹拉起潘聚寬說:“你的,花姑娘的有。”鬼子翻譯官湊上前說道:“你的良民這個,去給皇軍找花姑娘來慰勞慰勞。”潘聚寬忙不迭地點頭說:“好好,我這就去找,我這就去找。”他出了屋,向西跑了幾步,拐進巷子直向北,嘴裏說道:“其他什麽東西都好找呀,這花姑娘到哪裏去找啊?”他接連越過兩三個南北巷,趁天色暗黑,顧不得中秋過後晚上的河水寒冷,硬是探進水裏,咬著牙向河西邊遊過去,連一點點雜聲都不敢生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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