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聲勢浩蕩,隊伍中間,一架囚車中關著一個身穿官服的囚犯。百姓們紛紛圍攏過來,對著囚犯指指點點,臉上滿是憤怒與不屑。


    “這不是澤州那刺史大人嗎?”一個年輕後生握緊拳頭,氣憤地說,“平日裏作威作福,沒想到也有今天!”


    旁邊一個長袍老者,捋著胡須,點頭稱讚:“謝將軍不僅剿滅了山賊,還揪出了這些貪官汙吏,實乃國之棟梁,百姓之福啊!”


    眾人紛紛附和。


    而謝琰頭戴銀色兜鍪,盔纓隨風烈烈飛舞。雙眸狹長而深邃目視前方,幽黑中透著銳利與冷峻。


    街道兩旁,人群如潮水般湧動,歡呼聲響徹雲霄。


    少女們則羞澀地擠在人群前端,臉頰緋紅,眼中閃爍著傾慕的光芒,高聲呼喊著:“謝郎君!”


    遠遠見清他那張臉,宋芸昕隻覺得呼吸一窒,手中的陶箸落到檀木的桌麵,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崔澈眸色微沉,看看宋芸昕那失魂落魄模樣,又看看街道上那萬人追捧的謝琰。


    “芸昕?”


    他輕聲喚了一句。


    宋芸昕這才回過神來,條件反射地將身子縮回座椅,呼吸節奏明顯被攪亂,她胸前一起一伏,臉色蒼白一片,圓圓的杏眼空洞無神,整個人都局促不安起來。


    崔澈頓時覺得不對勁,立刻起身坐到了她身邊,凝眉柔聲問道:


    “怎麽了?”


    宋芸昕短促的喘著氣,將後背朝向窗棱,雙手無措的放在胸前,緊緊攥著。


    她抬眸望著他,連睫毛都在打著顫。


    她在害怕,非常害怕。


    明明之前在中秋燈會上看到她和謝琰還是談笑風生,親密無間的。


    定是謝琰欺負了她。


    崔澈心中微微一緊,肚中好似被一把粗糙的竹帚來回掃過,尖銳又淩冽的刮擦著疼感令他呼吸微微發沉。


    隨著那軍隊的靠近,樓下的人聲愈發鼎沸。


    此時,酒樓裏其他雅間的姑娘們為了看謝郎君,也紛紛從外麵湧進來,都湊到臨街的窗邊朝外張望呐喊。


    “謝郎君!”


    她們個個含羞帶臊,朝窗外喊著。


    宋芸昕知道謝琰不會抬頭望過來,但還是緊張地朝崔澈靠了靠,她背朝窗子,將臉深深埋下去。


    她們那般崇拜癡迷的謝郎君,又有幾人見過他癲狂暴怒的樣子,聽過他涼薄至極的話語。


    宋芸昕覺得有些諷刺,她自己曾經竟也如這些女子一般。


    “誒!你們看到謝郎君腰間別著那紫色的東西是何物?”


    有一個女子眸子一亮指著窗外,身旁一位姑娘捂嘴一笑:“是太行山特有的紫蘭仙草,聽說能美容養顏,青春常駐,珍稀得很。”


    女子滿臉詫異:“你怎麽知道?”


    “我表姐與凝華公主私交甚好,凝華公主說了,謝郎君此次去太行山答應要給她將那稀世珍草找回來。”


    “果然是青梅竹馬,謝郎君對凝華公主這般寵愛,你若說沒有情誼,我是不信的,隻可惜被迫娶了一個不愛的女子,毀了一段金石良緣。”


    聽著她們的交談,宋芸昕隻覺得一陣苦澀之感襲來。


    他去辦公差竟也不忘給凝華公主帶回罕見的仙草。


    他三年前受傷昏迷也是為了救凝華公主。


    可見,他待凝華公主是不一樣的。


    他又是如何對自己的?


    肆意妄為,毫不顧忌她的分毫,他是打從心底的從未在乎過她。


    不在乎她受傷,不在乎她失望,不在乎她恐慌。


    高興了給顆甜棗,不高興了多日不理不睬,喝醉了隨意欺辱。


    在他麵前,她卑賤如泥,低到了塵埃裏。


    隨著,軍隊遠去,雅間其他的人也都退了出去。


    街道和雅間重新恢複了平靜,宋芸昕的心卻靜不下來了。


    他活著回來了,她心裏一顆石頭放了下來了。


    放下這份擔憂,她才發現,自己對他好似也沒有其他期待了。


    崔澈坐在一旁,看著她那神思恍惚的小臉,輕輕再喚了一聲。


    “芸昕?”


    宋芸昕木然抬起頭,就見到一張暖如陽光的笑臉,崔澈輕輕晃了晃手中的折扇,隨意地一甩,一朵嬌豔欲滴的小蘭花瞬間出現在他掌心。


    宋芸昕神色微怔,他到底身上帶了多少支花。


    崔澈將蘭花遞到宋芸昕麵前,柔聲說道:


    “人們總覺得遙不可及的東西才最珍貴,可那所謂的仙草,有幾人真正知曉它的好?不過是道聽途說,以訛傳訛。比起高高在上、真假難辨的仙草,咱們眼前這朵小蘭花,卻實實在在地綻放著芬芳,我們能真切地看到它的嬌俏,觸碰到它的花瓣,它才是真正值得珍視的存在。”


    宋芸昕先是一愣,隨即眼圈微紅,她白皙的手指輕輕接過那朵小花。


    那花瓣看著粉嫩嬌柔,像是吹彈可破的肌膚,可湊近細瞧,薄如蟬翼的花瓣上,脈絡清晰可見,小蘭花也是有筋骨的。


    她繃直的嘴角緩緩揚了起來,釋然一笑。


    是啊,曾在她心中如仙草一般的存在的那個男子,不過是賦予了他過多的幻想。


    他總說她配不上他。


    若真是配不上,又何苦非要去配。


    做一棵快樂的小蘭花就長在普通的園子裏,又有哪裏不好?


    “謝將軍回京了,你......要不要回府?”


    崔澈挑眉,試探著問道。


    “今日崔郎君幫了林娘那麽多,我專程請你吃飯,哪有提前離席的道理。”


    宋芸昕說完,語氣果決補充道:“況且,我已決定要與他和離了。他回京與我何幹?”


    “和離?”


    崔澈愣怔片刻,他沒想到宋芸昕會說出這番話來。


    宋芸昕自然也有些不適應,但她心底還是虛著的,她哪有說的那般灑脫,她更多的是害怕回府,害怕麵對他。


    “那和離後,你有什麽打算?難道還要回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伯府?”


    崔澈緊張地問道。


    宋芸昕彎唇一笑:


    “自然不回,你不是說我的父母也在找我嗎?我想試著找到他們。同時,我還想開一間女子武館,教更多女子保護自己,不要被男子欺負。”


    崔澈瞪大眼睛,目光中閃爍著驚訝和欣慰:“芸昕,我覺得你變了。”


    那麽多女子都有改變的勇氣,她宋芸昕也該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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