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既然是虛度,總得錯過一些什麽才更加遺憾,比如四眼哥。


    在我表白被拒了以後,四眼哥開始更頻繁地跟我往來,我當年都以為他是同情我。而因為我們從小在一起混,所以我跟他相處沒什麽負擔——我自小就是走“野蠻”路線的,當著他更不用裝淑女了,所以我也樂於跟他約會。而我那時候根本不認為跟他出去是約會,有大學同學問起,我還彪乎乎地說我跟他是最好的哥們兒。其實,四眼哥對我的感情我是知道的,甚至於,我對他的感情我自己也知道,但是,我不敢去確認。因為對月蝕表白的失敗,我害怕跟四眼哥挑明了以後連朋友都做不成,那我就真的什麽都沒了——當時就是這種心態。所以我並不是在故意地玩曖昧,我隻是心裏沒底而已。於是我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他的照顧,跟他一起淘各種花樣百出的氣,就像小時候一樣,我也就自欺欺人地認為我們是“純潔的友誼”了。隻是偶爾會想到,會不會他喜歡我?然後潛意識中馬上出現上帝般的聲音,洪鍾般地提醒我:不要亂想了,你前幾天不是剛剛失敗過……


    在寫這一段的時候,我慢慢地想起了很多事,好象驀地一下拉開了記憶的匣子,裏麵珍藏的很多東西嘩啦一下全倒出來了,關於四眼哥的,幾乎都像珠寶一樣閃著光——如今的我再回頭看這些珠光寶氣,更加捶胸頓足——他那明明就是示愛了,你怎麽那麽傻捏?


    比如有一次,我跟四眼哥還有豪放女約好了下午一起逛街,因為我和四眼哥從同一個學校出來,所以說好了我們倆一起走,在街上等豪放女。我們倆從學校出來的時候已是中午,兩個人騎著自行車往商業街走,就餓得不行,於是四眼哥就提議等到路過kfc的時候,先吃飯。於是我們倆就一邊騎車,一邊注意街邊有沒有kfc——或許這就是世間的悖論,當你不需要什麽的時候,它總在你眼前晃,當你需要什麽的時候,它就找不著了。那kfc也是如此,平時感覺滿街都是,我們倆這一說到要吃它了,滿街找了,它就不見了。反正是騎了很久也沒遇見一家。於是我們倆就一邊騎車一邊鹹的淡的亂扯一通,走到一個路口的時候,我稍微往前騎了一點,毫無預兆地,我隻聽見四眼哥我腦後說了一句:“我愛你。”


    我當即心裏一驚,愣是沒敢回頭,也不敢看他,因為我心裏想的是:他是在說我麽?不會吧,不可能啊……等到路口過了以後,我終於敢看他了,結果他反而像沒事一樣,好似自己在自言自語道:“kfc啊,我愛你,你怎麽還不出現啊……”我立時放下心來。說“放下心來”,感覺很怪異,反正就是當時心裏恍然一般:原來他不是對我說的,我說麽,怎麽可能……


    事後,我把這事跟豪放女說了,豪放女把我一頓臭罵,她說:“你咋這麽笨啊?就算他不是對你說的,你都應該立刻像開玩笑一樣去問他到底在說什麽!你怎麽可以毫無反應?難道你忘了月蝕是怎麽對你了麽?你在月蝕男那裏吃了癟,怎麽能報複在四眼哥身上啊?你知道有這麽一回的後果是什麽嗎?就是他以後再也不會跟你說這句話了!他認為已經沒戲了——換個角度想想,現在讓你再去找月蝕男表白一次,你去嗎?”我搖頭,同時心裏知道,我跟四眼哥的關係,大約從此,隻能定格在“好哥們兒”上了。


    可能有些看官會問了,既然他都疑似表白了,你為什麽不去再製造點機會,或者你去找他表白呢?答案一:我那時已經缺乏自信了,不敢相信四眼哥喜歡我,就算豪放女那麽罵我,我依然固執地認為,四眼哥根本沒有對我說“愛你”;答案二:我那時也失去了辨別力,我一再告訴自己,我跟他隻是哥們兒,我愛的人是月蝕。


    所以,四眼哥那疑似表白,在那時的我看來,根本不算一件什麽事兒,或許感情上真的是有因果報應的,因為我被月蝕無視了一回,所以老天就給我安排一次無視他人的機會,隻不過報的地方有點不對。


    現在看來,我跟四眼哥不是“相見恨晚”而是“相見恨早”——假如是現在的我,聽了那句難得的“我愛你”,別說是對我說的,就算真的是對kfc說的,我也得栽贓在他頭上硬說是他說給我聽的啊!


    而且,若是現在的我,一定懂得如何珍惜這個男人,當年的我太不懂事了。


    這個男人,能夠因為我騎車被別人刮倒,在路上call了他,他就打車跑來找我,可我卻因為沒什麽傷,沒當回事,拍拍pg走了,也沒聽到傳呼,就是不複機,結果害得他跑遍了附近的所有醫院,挨個門診挨個病房去找,最後放棄了十年一次的同學聚會。


    這個男人曾經跟我說:“你看過《我最好朋友的婚禮》嗎?他們約定到28如果還沒遇到更合適的,就結婚;28太老了,咱們約到26怎樣?到26歲,若是你還沒找到自己愛的人,就嫁我好了。”我嘻嘻哈哈地就答應了,居然還忘了。多年以後,我偶然輾轉間得知了四眼哥的婚期,才五雷轟頂般地想起這個約定——他的婚期就是他26歲生日的第二天!


    這個男人知道我的一切愛好、脾氣和煩惱,知道我不敢紮耳洞給我買換過夾子的耳環,知道我吃漢堡既不喜歡葉子也不喜歡沙拉醬就硬說自己最喜歡沙拉醬,把我的漢堡裏麵的菜葉和醬都拿去吃,吃蛋卷冰淇淋的時候永遠是我吃上麵的冰淇淋他吃剩下的蛋筒,騎自行車帶我的時候若風從前麵來就叫我坐後座若風從後麵來就叫我坐橫梁,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連我的生理期都知道,我居然還敢說他隻是我的好哥們兒!


    這個男人不因為我的外表有變化而對我的態度有所變化,無論我是一個12歲的留平頭長痘痘的毛丫頭還是工作以後留了長發開始化妝的偽ol,他永遠對我一樣親切,無論我是哭是笑是靜是鬧,我的醜態也好,窘態也好,我都不怕在他的麵前表現出來,我在單位加班到深夜頭不梳臉不洗穿著又長又土的羽絨服也敢打電話叫他接我……


    那麽,我呢?


    在初中畢業我們有一段時間不見了以後,再見麵的時候就是大家一起去郊外玩,為什麽我見到長高變帥的他不敢近前說話?


    為什麽我高中的時候每天下課都去看信?


    為什麽我聽他說別的姑娘會生氣?


    為什麽我要向我的閨蜜們炫耀他長得帥?


    為什麽當他脖子上長了一個囊腫要做手術明明自詡無神主義者的我嚇得跑到廟裏燒香拜佛還當著一眾香客的麵哭得稀哩嘩啦?


    為什麽有一次我們倆逛街的時候被我同事看見第二天跟我說的時候我會得意?


    為什麽某次他借口要在無煙商場外找個坐的地方抽煙結果拉我去婚紗攝影的地方假裝看片我會高興?


    為什麽我無論有了什麽煩心事總是撥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找他出來?


    為什麽我在別人那裏吃了癟要跟他哭訴?


    ……


    因為今天我披著這身皮,所以我終於敢承認了:他有多喜歡我,我就有多喜歡他,這才是我真真正正的初戀。可是,在我擁有這份初戀的時候,我居然會以為我喜歡的是月蝕!


    去年月蝕回國的時候,我強忍不安去參加了那次有魚刺在場的小聚會——我不安是因為我怕月蝕會記得我那無厘頭的表白,讓我尷尬。不過,我還是忐忑地去了,因為我確實想見見如今的月蝕變成何種模樣了。


    當月蝕從酒店外踱進來的時候,我的一切想象轟然倒塌,然後更加清晰地意識到,當年我喜歡的,是我自己塑造出來的月蝕,然後就痛苦地想到,就因為眼前這個人,我錯過了四眼哥。


    寫到這裏,我腦海裏浮現了四眼哥少年時代的臉——12歲的時候,還很像梁天呢,戴著眼鏡,在我旁邊坐著,有點賊忒嘻嘻地說:“開學第一天,我遲到了,一進教室,一眼就看見了你,你正在那兒舉手發言,我一看就知道,這個丫頭一定不是省油的燈,旁邊的人都像口蘑似的,白白胖胖的,就你像個金針菇……”好象因為我像何種蘑菇的話題,我還揍他來著。


    然後忽然想起了前幾天,豪放女在電話裏給我講遇到了她高中時的初戀也就是長得像陳庭威的那個男生的事,豪放女說,坐在他車裏,放的曲子都是我們高中時候流行的,看看他也沒走型,恍惚就覺得時光倒流了,很美好。然後她又說:“可能因為我跟他就是少年的時候扯淡,最終沒成,不涉及生活的方方麵麵,也沒有感情破裂,也沒有家庭的壓力,所以才覺得美好吧。”我說,可能是這樣,現在我能想起的那些男人,隻有對四眼哥還有這種美好的感覺了——或許美好的不是他,而是我們的青春。豪放女說,果然,我們老了,需要靠回憶來活著了。


    也許吧,至少,我有可收藏的回憶,還算幸甚至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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