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連你,我都不能相信,那這世上又還有誰可以讓我如此義無反顧?


    ——莫冉


    正午時分,太陽從雲層中露了出來,那陽光煦暖地照著,樹上、房屋上和山坡上的積雪,開始緩慢融化。


    已經快要到過年的時節了,所以山上也看不見什麽人跡,隻有偶爾的風聲在山穀中回蕩,但是今日這座山上卻遠遠冒出個人影來。


    那人踩在那鬆軟的雪上,腳底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雪花飄飄悠悠落在女子的發間,轉瞬便化作水珠滑落,她無動於衷的繼續前行,寒風越來越大了,她停下來環顧四周,嗬出一口白氣,臉色凍得蒼白。陽光下隱隱可以見到遠處有一座古廟,她緩了一下,將腰間傾斜的劍扶正然後往古廟的方向前進。


    傷口越來越痛,女子恍若未覺般推開了古廟的大門,老舊的木門年久未修,推動的時候傳來刺耳的噪聲,她扶住門將喉間的那股腥意強行壓下,然後走向廟中的大殿,大門處的血色被潔白的雪花慢慢暈染,掩蓋。


    四周的冷意凜然,她半倚著殿中斑駁的木柱,將劍解下放在懷中,困意襲來終是抵擋不住陷入了沉睡當中。而在她未曾察覺到的情況下,大殿一個陰暗的角落中正隱藏著一個身影暗中窺視著她。


    女子眯眼看著廟外那輪白日,直瞧得自己眼前發花才又回過神來打量這個不速之客。她看上去冷冰冰的,胸前又拿著一把沉重而古樸的劍,劍鞘是黑漆漆的,沾染著說不清的濃重色彩,莫冉瞧著她那身衣裳被血染了個徹底,透著濃厚的腥氣,心情莫名有些許的複雜。


    她看起來很累,神色疲倦,卻片刻不敢放鬆的緊繃著身體,戒備著一切可能會出現的危險。


    女子看著她的樣子,心裏好像不由自主的酸軟了一下,真奇怪。她用簡單的術法吹起微風卷起地上看著還算幹淨的帷幔披在她的身上,這動靜輕微,但是她依舊睜開了那雙帶著血絲顯得困倦的雙眼,她的眼中沒有光亮,也看不見周遭的樣子,但視線依舊牢牢地鎖定在女子身上,帶著戒備。


    她立時有些尷尬的摸摸鼻子,雖然知道對方可能聽不見但還是小聲解釋道:“這天寒地凍的,你又渾身是傷若是不擋著風保暖的話,會生病的。”


    她盯著女子的方向看了很久,然後什麽話也沒說,隻是將身上的那層帷幔往上拉拉,隨後又陷入了沉睡。


    待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外麵的風聲依稀小了很多,她眼前一片漆黑,心裏約莫明白過來自己得了雪盲症。


    “可惜這大冬天的荒郊野外也沒有藥,再耽擱下去就真的沒救了。”說完,那女子又好像輕輕歎了口氣。“死了的話,我好像也沒辦法給她收屍呀。會發臭吧,還好是冬天。”


    聽著耳邊嘮叨且聒噪的聲音,她一言不發的從身上摸出一個小瓷瓶,然後摸索著往腰間的傷口上了藥並胡亂包紮好。


    身側安靜了一會,她閉著眼淺眠,沒多久,又聽見耳邊小聲的嘟囔聲,“要是有食物就好了,吃飽了身體也可以恢複的更快。不過看她傷得這麽重,應該是活不了多久了。”


    聽起來好像是在擔心她的傷勢,不過她心裏並不怎麽感動。她按耐住煩躁的心緒,思索了下,將背後的小包袱解下,然後取出凍硬的饅頭就要往嘴裏塞,“哎,哎,吃冷的胃會受不了的,很容易生病的。這人看起來像個女子,怎麽行事作風倒跟個粗魯的男人一樣。”


    她停下手,總覺得頭好像越來越疼,她咬牙忍了忍然後一言不發地取出包袱中的一個皮質水囊。


    “哎,不過你長得可真好看,就好像是天上的神仙。”


    “你見過神仙?”她心情緩和了一下,態度和善。


    “沒有啊。哎!”麵前突然傳來一聲驚叫,然後便聽到一句:“你。。。你能聽得見我的聲音?”


    “嗯。”她頓了頓,又加一句:“很吵。”


    “那你看得見我嗎?”


    “。。。我看不見。”聽見耳邊失落的歎息聲,她皺皺眉解釋道:“我得了雪盲,這幾天應該都會處在失明的狀態下。”


    聽了解釋,那人瞬時就安慰她,“沒事的,雪盲最多幾天便好了。我之前很喜歡盯著太陽看,盯著久了眼睛也會不舒服,但是沒多久就會恢複過來,然後又會繼續盯著太陽看。”


    你那不是雪盲,怕是腦子有病。


    她在心裏默默地吐糟。


    “對了,我叫莫冉,你呢?”


    “青衣。”


    “青衣?這名字真有意思。”莫冉笑了一聲。


    青衣想了想問道:“這地方荒郊野外的,你在這破廟做什麽?”


    莫冉沉默了一會,然後笑道:“我昨天與家仆去寺裏祈福,沒有想到路上遇見山匪與仆人失散,慌亂之下躲進了這座古廟,然後你就出現了。”


    漏洞百出,她‘哦’了一聲,看似接受了這個說法。


    “那你呢?你怎麽渾身是血。”


    “路上遇到仇敵,好不容易逃脫了追捕躲到這裏歇歇腳。”


    。。。


    後來她的眼睛恢複了,卻一句告別的話都未說,便離開了古廟,甚至也不曾回頭看一眼。


    離開的時候青衣能感覺到莫冉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直到被漫天的風雪遮蓋住身影,那視線方消失不見。後來,有人曾問過自己,莫冉對她來說,是什麽樣的存在。


    是劫難,躲不開的劫,避不了的難。但若是問她是否後悔,她隻會告訴你,今生一切皆是隨心而動,從無後悔。


    她離開之後的第二天黃昏,橙紅色的夕陽下她踏著腳下鬆軟的雪回到了這裏,背上的那把古劍卻不見了蹤影。


    “青衣,你,你怎麽回來了呀?”她眉目間滿是驚訝,也有幾分歡喜。


    “你要跟我一起離開這裏嗎?”


    一個多月後,


    “青衣,我們現在要去哪裏?”


    “我受一個人所托,要去一個地方。”


    “那個地方很遠嗎?”


    “嗯。天色不早了,我們先看看附近有什麽人家可以借宿。”


    “青衣,拜托你的人是你的朋友嗎?”


    朋友?青衣楞了一下,她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定義她與那個人之間的關係,隻含糊說到:“算是朋友吧。”


    “那你的朋友是個怎樣的人呢?”


    “。。。她與我看起來很相似,但是所追求的事物卻完全不同。”青衣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也是個容易記仇的家夥,你以後若是見到她,記得不要惹她生氣。”


    莫冉雖然聽不太明白,但還是乖巧地點點頭。


    。。。


    夜晚漸漸降臨,青衣在一棵雪鬆樹下停下趕路的腳步,莫冉看到前麵不遠處點亮的燈火,頓時向她邀功道:“我剛才在半空的時候就看見這裏有燈火了,怎樣,我沒騙你吧?”


    她餘光瞥到莫冉隱含期待,好像等著被誇獎的樣子,她嘴裏剛想說出的話無聲地咽了回去。青衣從身上拿出一個小巧的鈴鐺,“你先進這裏避一下,那家人的大門上掛了辟邪之物,你進不去。”


    “啊?那會不會很危險呀?要不,我們還是再往前麵看看好了。”


    “放心,有我在呢。不會讓你有事的。”青衣一臉錯愕,“你哭什麽?”


    “感動。”


    “。。。”


    天色越來越暗,狂嘯的風仿佛要將人的骨頭都給凍住一般森森的刮著,曾皎潔明亮的月光今日也被黑色的雲層所掩蓋住,遠處不知名的鳥兒發出淒涼的嘶啞叫聲,聽起來就像人的笑聲。這陰冷的氛圍在黑夜裏無端令藏在鈴鐺裏的莫冉感到恐懼,也令青衣皺緊了眉頭。


    青衣緩慢走上前敲響了大門,她並沒有等上多久,大門便從裏麵打開。一個身形瘦削的中年男子從裏探出頭來,他瞧見孤身一人站在門外的青衣,有些詫異。


    “姑娘,深夜一人在這裏做什麽?”他出了門,站在大門處詢問道。


    “深夜叨擾實是不該,我原本與一位隨行的仆人打算前往淺井鎮投奔親人,誰知卻在中途趕路的時候遇見劫匪與他失散。”她說著,有些難以為情的微垂下眼瞼,“正無措之時便瞧見這裏有光亮就想著可否在這裏借宿一晚?”


    那中年人楞了一下,眉頭輕皺,隻一瞬之後笑了起來:“這倒不是什麽大事,隻不過你那仆人找不到你該怎麽辦?這夜深露重的,又是隆冬。”


    “不妨事的…”她抬起頭對著男人柔弱一笑,“先前我與他說過,直接在淺井鎮匯合。”


    聽了這話,男人方讓開路:“小地方簡陋,姑娘不要見怪。”


    青衣微彎了眼,“哪裏的話,大哥肯收留我一晚已是感激不盡。不過我看大哥談吐舉止應該不是一個普通農戶,怎麽會想著隱居於這深山之中?”


    “…說來話長,家道中落又逢敵家作祟隻好隱居山野,尋求一個清淨。”


    她見男人並不是很想談論這些事情,索性安靜下來,打量這個屋子的格局。


    先前還不曾留意,這會看著院中燈火通明,種滿桃樹,掃淨的雪整齊的堆積在小路兩側,露出了腳下完整而厚實的由青石鋪就的小路。


    “哪裏來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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