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難道不是錯?你明明清楚違背規則的後果會有多嚴重!他們的後代皆會因此受到詛咒,活不過成年!”尤不言上前一步,聲色俱厲:“那些孩子不被人族接納,更被妖族排擠!他們擁有妖族血脈,有著常人所沒有的能力,被有心之人利用擾亂人界,生靈塗炭,這樣的事情你難道不曾見過!?


    “青衣,由此所產生的因果,你能承擔嗎?”


    “那又如何?”青衣沉聲反問,又垂眸含笑道:“我倒是盼著世間可以大亂一場呢。”


    尤不言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為了答謝兩人的恩情,那隻狐狸帶著她們直接到了青衣所要趕往的蒼梧山,在狐狸要離開的時候,莫冉沒有忍住,問了她一句。


    “這個決定,值得嗎?”


    為了所謂的愛情,甘願離開生養她的父母,拋棄族群,來到這個陌生的地界,等著那不知何時降臨的懲罰,甚至還會牽連到自己的孩子,受到詛咒。這個選擇,真的值得嗎?


    那女子樣貌清秀,並不像話本子描述那般,容貌迤邐,惑人心魄,卻唯有那笑深入人心。


    “一百年對妖族來說,不過是俯仰之間,人卻要用一百年的時間去嚐盡酸甜苦辣,看遍人生百態,你不覺得這很奇妙嗎?”她朱唇微啟,“世界賦予我們生命,不管它會帶給我們什麽,我們也理當去珍惜,愛護這難得的屬於自己的時間。然後去選擇一條自己不會後悔的路。”


    她說完話,視線轉向青衣,“我曾經見過你,隻是我沒有想過以你的立場會來救我。”


    “。。。”青衣臉色冷然,眸色森然。


    見青衣臉色不對,她了然一笑,適可而止停了話轉身往山下走去,剛踏出一步,駐足在那,背對她們,“妖過不了劫難,壽命也是有限的。我身殘體弱早已是妖族棄子,是他拯救了意欲輕生的我。”


    “他雖是孤兒,但也該由最好的女子來配他。。。他明明知道。。。我此生不會有孩子,也不願意放開我的手。。。”


    “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


    話落,她的身影慢慢消失於兩人眼前,化作一道白光往山下而去。


    莫冉不知為何,有所觸動,她轉頭看向正站在前麵等她的青衣,心下明白青衣是因為她才會去救那個狐族女子,不免對此感到內疚,“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青衣看了她一眼,然後將視線定格在遠處屋頂上皚皚的積雪上,反問道:“你覺得錯了嗎?”


    “。。。對錯與否為何要由旁觀者來評定,那本該由他們自己來決定不是嗎?在不會傷及別人性命的情況下,他們既然做出了選擇,我們順勢而為幫助他們,難道錯了嗎?”


    答案是什麽青衣也無法評定。因為世間對錯有它既定好的規則,所以凡人遵從於它,眾生遵從於它。正如猛獸撲食獵物,你雖視之不忍救下,獵物虎口脫身,猛獸卻由於饑餓死亡,那麽你所做出的這個選擇是對的還是錯的?世間萬物有他們自己的生存規則,有些問題也從來沒有準確的答案,但你在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其實你本身就選擇了答案。


    她垂眼冷笑,心緒起伏之間,再也壓製不住吐出一口血來,血液滴落在雪地上,慢慢的暈染開,汙濁了那潔白的積雪。


    “青衣?!”莫冉立時忘記了剛才的心情,滿臉焦急地趕到她的身邊,但是由於觸碰不到她,隻能在一旁慌張問道:“你是剛才因為動用術法受傷了嗎?怎麽樣?疼不疼?”


    她怎麽忘記青衣她本身就舊傷未愈,否則便不會日夜兼程趕路,直接動用術法瞬行到此就行了。


    “我還好。。。”見莫冉在一旁憂心忡忡的樣子,青衣咳嗽一聲,解釋道:“大概是舊疾複發的原因。”


    “那你身上有帶藥嗎?”她神色焦慮,黛眉輕皺。


    “無礙,我調息片刻就好。”


    “什麽無礙!你都。。。”莫冉本就焦躁不已,再看她一副無所謂的態度,頓時惱怒不已,正想要訓斥她一番,卻見到青衣昏倒在自己眼前,此刻又哪還顧得上這些。


    。。。


    蒼梧山上那些未化完的白雪積累在山頂映著日光耀眼得奪目。天氣漸暖,大部分的雪已經開始融化並匯聚成一汪水與山中的溪流一同從山頂流下。


    在蒼梧山的半山腰有一個小村子,它在這裏存在了許多年,村子不大,約莫十來戶人家。


    現下正是夜幕時分,屋中還未點燈燭,隱約借著窗外冷白的月光可大致瞧見屋中陳設,小屋不大,放了一張床一套桌椅便略顯得擁擠。


    床上睡了人,瞧不清麵貌,她從昏睡中醒來時,對周遭一切都感到陌生,這時門外傳來一聲響動,有人推開那扇木門走了進來。來人端著燭火,火光雖然微弱,但仍然將這件小屋照得通明。


    “你醒了?”說話的是一個小孩子,年齡瞧上去不大,應該七八歲左右,樣貌精致,笑起來的時候右頰有個很明顯的酒窩。


    “這裏是你家嗎?”青衣環視了周遭一圈,沒有看見莫冉心下正奇怪,就見那孩童湊到了自己麵前。


    “你是在找你的朋友嗎?”他小聲詢問青衣,在得到她的答複之後伸出右手食指指了一下外麵,與她解釋道:“剛才那個姐姐一直守在你的床前,村子裏來給你看病的尤大娘都差點被凍壞了,我就隻好先讓那個姐姐去外麵等著了。”


    青衣見他對莫冉的存在完全不害怕,心裏倒是起了幾分興致,“你叫什麽名字?”


    “梓桐,曹梓桐。”他鮮少見到蒼茫山上出現外人,說起自己名字時也有些靦腆。


    “倒是一個好名字。”


    他緊張地捏著衣角,小聲道:“這是我爺爺為我取的名字,我雖然從未見過他,但是我爹爹說,爺爺對我寄予了厚望。”


    “那你爹爹有與你說過你名字中所包含的意思嗎?”不知為何,青衣對他莫名的有種親切感,也或許隻是因為他還是個孩子,天真懵懂,未曾染上塵世的欲望。


    梓桐搖搖頭,沉思幾秒後又點點頭,小聲道:“爹爹曾說過梓桐是一種藥的別稱,其餘的便沒有了。”


    “梓桐的確是一種藥名。不過它也有其它的含義,梓桐兩字分開都代表樹木,皆是可以用來製作古琴的上好材料。梓樹是木中最為尊貴的,但它還可作為故鄉來理解,桐,也稱之為‘榮’。”青衣看他似懂非懂的樣子,難得有耐心來為他解釋,她伸出手輕輕撫摸他的頭頂,“我想,你爺爺他是希望你將來可以駕著帝王的車,榮歸故裏。”


    他的眼裏頓時滿是憧憬,正待他還想要說什麽的時候,從門外傳來了幾道咳嗽聲,一個體態豐腴,麵容姣好的女子從屋外走了進來,她雙手端著一個木盤,盤上放著幾個小碗,進了門看見梓桐之後莞爾一笑:“我還以為你躲哪裏去了,你爹爹正四處找你呢,若你去得晚了怕是又要挨罰,快些趕過去吧。”


    梓桐縮了縮脖子,塌著肩慢慢往屋外走,固然滿臉的不情願,但依舊懂事地回身關上了房門。


    女子往前一挪動腳步,露出了躲藏在她身後的莫冉,莫冉知道自己被發現之後,對著青衣不好意思的抿唇一笑,不過即使她知道青衣已經看見自己了也依舊沒有靠近青衣的意思。


    “家中簡陋,沒有什麽好菜可以款待。你身體又比較虛弱,我就隻好煮了些白粥,炒了幾個清淡的小菜給您。”婦人將飯菜擱置在小方桌上,然後站在那裏,舉止間有些局促不安。


    “您說的這是什麽話,您救了我,我感激還來不及。。。”青衣原本還打算繼續偽裝下去,隻是在看到女人的神色後她打消了這番念頭。青衣收斂了唇角的笑意,窗外突然雷聲轟隆,大雨立時傾盆而至,此時的青衣抬起頭看向她,眸色深諳,言簡意深道:“看來你已經知道我的來意了。”


    女子伸出手輕柔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她的唇角上揚,但眼角卻有一行清淚落下,“在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之後。。。我便已經知道會出現今天這樣的局麵。”


    “。。。這個孩子會成長的很好。”她雖然無法看見這個孩子的未來,但她知道這個孩子的未來滿載著希望,他會健康成長的。


    “你與我故人有緣,哪怕她沒有拜托我,我也會幫這個忙的。”即便這件事從最開始就是青衣與她的一場交易。


    待婦人走出了房門,青衣輕挑眉梢,望向躲在屋子一角的莫冉,笑問:“你這是在躲我嗎?”


    “。。。嗯。”莫冉看了一眼她,眼眶微微泛紅,又低垂著頭,聲音悶悶的:“你的傷沒事吧?”


    “你在擔心我嗎?”她眉眼柔和的看向莫冉。


    “。。。如果,不是因為我。。。”


    莫冉話還未說完,就被青衣打斷,她對著莫冉招招手,看著莫冉還是不敢近前,搖頭歎息一聲:“即使你不在,我也會去湊這份熱鬧的。尤不言雖與我並沒有太深的過節,可是與她交往甚密的那個人卻與我有著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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