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方孟敖倏地睜開了眼,拿起了那把槍!


    “出門列隊!”鄭營長突然大聲發令。


    青年軍那個排和原來的那個門衛班立刻跑步列隊出了軍營大門,在大路邊分左右兩排執槍挺立。


    王蒲忱和特務營、軍統執行組也看見了,公路轉向軍營的路上開來了車隊。


    四輛三人摩托開道,緊接著就是陳繼承的那輛最新美式的小吉普,再後麵跟著一輛最新美式的中吉普。


    “我們也列隊吧。”王蒲忱將才抽了幾口的煙扔到腳前踩熄了,接著走到門口,在軍營大門內的左邊站住了。


    軍統執行組緊跟在他身後,在左邊的大門內站成一排。


    第四兵團特務營長連忙領著那十個特務兵走到軍統執行組對麵,在右邊的大門內站成一排。


    “預備——立正!”大坪上,陳長武也發出了口令。


    一直繞圈跑著的飛行員們原地站住了。


    陳長武走出隊列,招了一下手,邵元剛和郭晉陽立刻向他走去。


    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軍營大門外,看見陳繼承的車隊顛簸著離軍營大門隻有幾百米了。


    陳長武連忙低聲對邵元剛和郭晉陽說道:“陳繼承來了,隊長還在裏麵,你們說怎麽辦?”


    邵元剛望向了郭晉陽。


    郭晉陽:“進營房,關上門,聽隊長的指揮。”


    陳長武:“好。把人都帶進去。”


    “還有那個孫秘書。”邵元剛平時沉默寡言,言必有中。


    陳長武、郭晉陽同時點頭,三人快步回到隊列邊。


    陳長武:“聽口令,將這些人通通帶進營房去。行動!”


    所有的飛行員:“是!”


    “走!”


    “都起來,走!”


    陳長武在前,邵元剛、郭晉陽緊跟,飛行員們押著民調會那些人隨後,很快到了營房門口。


    “陳副總司令來了,你們還想幹什麽?”那孫秘書竟然挺身擋著營房門。


    “敬禮!”


    遠遠地傳來了鄭營長的口令聲。


    陳長武飛快地瞥了一眼大門那邊,但見所有的人都在敬禮。


    陳長武立刻使了個眼色,邵元剛、郭晉陽一步跨了過去,一邊一個夾住了孫秘書!


    “你們要幹什麽?來人!”孫秘書大聲向牆邊的憲兵喊道。


    沒有徐鐵英或王蒲忱的口令,警備司令部一直站在牆邊的那些憲兵依然釘子般站著,一動不動。


    陳長武飛快地開了營房的鎖,邵元剛、郭晉陽推著孫秘書撞開了營房的門。


    所有的飛行員押著民調會的人蜂擁進了營房。


    軍營大門那邊,陳繼承的車隊剛剛開進來。


    營房的門也恰在這個時候從裏麵關了!


    進了營房宿舍,陳長武大聲喝令那些民調會的人:“蹲下!通通蹲下!”


    “聽見沒有,通通蹲下!”


    民調會的李科長、王科長和那些科員全在床的夾道中蹲下了。


    “哢嚓”一聲,孫秘書卻被郭晉陽銬在了一張上下床的鐵杆上。


    陳長武、邵元剛、郭晉陽三人又對了一個眼色,讓陳長武一個人走向了隊長最裏邊的單間門外。


    隊長單間的門緊閉著。


    陳長武大聲報告:“報告隊長,警備司令部陳繼承副總司令到軍營來了!”


    “包圍營房!”陳繼承站在軍營大坪親自發令。


    立刻是沉沉的皮靴跑步聲,原來站在牆邊的憲兵們都端著衝鋒槍,從四周包圍了那座營房。


    所有飛行員都拿起了槍,望著隊長那道門。


    門猛地開了,方孟敖也提著槍出現在門口:“守住門窗!告訴外麵,這裏是國防部調查組稽查大隊,敢擅自闖入者,開槍!”


    “是!”


    大門和幾個窗口立刻都有飛行員靠在兩旁,槍口全對準了可能闖入的進口。


    陳長武仍站在方孟敖身邊,低聲道:“隊長,我幫你守裏邊一個窗口。”


    方孟敖:“你去大門傳話,裏邊不用你們管。”


    方孟敖進去了,門立刻又關了。


    陳長武隻得走向營房的大門。


    “你們去!”陳繼承對著那個特務營長,“傳我的命令,叫裏邊立刻開門!”


    “是!”特務營長舉槍一揮,領著那十個特務兵洶洶地湧向門口。


    “裏邊聽著!”特務營長吼道,“陳副總司令有令,立刻開門!”


    “外邊聽著!”門內傳來陳長武的聲音,“這裏是國防部調查組稽查大隊,任何敢擅自闖入者,我們就開槍!”


    特務營長回頭望向陳繼承。


    十個特務兵一起回頭望向陳繼承。


    “娘希匹的!”陳繼承臉色鐵青,又模仿校長罵人了,“開槍,把門射開!”


    “陳副總!”這一聲叫得像梟鳥一般尖厲!


    陳繼承望去。


    特務營長和那些特務兵也望去。


    誰也想不到這一聲刺耳的叫聲竟是從王蒲忱那個病軀裏發出來的。


    王蒲忱的腳步也從來沒有這般快過,幾步便跨到了陳繼承身邊:“陳副總司令,他們畢竟是國防部預備幹部局的。真發生衝突,死了人,後果不堪設想。”


    “娘希匹……”陳繼承有些猶豫了,在那裏瞪著眼狠想。


    所有的目光都在等候著他。


    王蒲忱竟拿著一支煙向他遞去,兩眼無比誠懇。


    “你什麽時候見我抽過煙了?”陳繼承將氣向他撒來,“你們保密局這些人能不能夠響應一下總統的新生活運動?!”


    見陳繼承目光掃來,軍統中仍有些拿著煙的人隻好將煙都扔了。


    陳繼承的目光又轉向了營房門,大聲說道:“什麽國防部預備幹部局!國防部的軍令也敢違抗,他們已經什麽也不是了!從大門和各個窗口衝進……”


    “都不許動!”王蒲忱此刻完全像變了一個人,身上竟顯出了幾分當年戴笠才有的一股殺氣,先阻住了那些特務營和憲兵,立刻對著軍統執行組大聲說道,“我有國防部保密局的命令,今天的事絕不能發生衝突。你們都站到各個窗口去,用身軀執行軍令!”


    執行組從組長到組員兀自猶豫。


    王蒲忱的槍已經指向了執行組長:“行動!”


    “一邊五人,行動!”執行組長不得不帶著組員們分兩邊跑去。


    王蒲忱自己則站到了營房門口:“陳副總司令,請聽我一言,再等十分鍾!”


    陳繼承已從愕然中醒過來,掏出了槍對著王蒲忱:“娘希匹的!你們條條歸保密局管,在北平塊塊仍歸老子管!你也敢抗命,站不站開?”


    王蒲忱把自己的槍放進了大褲袋裏,答道:“陳副總司令,我現在既是向保密局負責,也是向您負責!您不理解,就開槍吧。”


    陳繼承竟跺了一下腳:“黨國的事全誤在你們這些人身上!好,我給你十分鍾。看好表!十分鍾以後裏麵再不開門就開槍衝進去!敢阻擋的也就地解決!”


    方孟敖的房間對開著兩扇窗戶,現在都大開著。


    左邊窗戶臉朝外站著徐鐵英。


    右邊窗戶臉朝外站著馬漢山。


    窗戶也就一米多高,隻要手一攀就能跳出去,可兩個人還是一動不動站在那裏,能看見窗外站著一個軍統執行組員挺立的背影,也能看見端著衝鋒槍指向房間的憲兵們。


    可兩人依然沒敢動,直直地站著。


    因為坐在椅子上的方孟敖手裏又多了一把槍,一把指著徐鐵英,一把指著馬漢山:“酒你們都喝了。窗口今天就是你們的駝峰,想跳出去就是機毀人亡,守住了,就還可能活著。”


    營房門外,陳繼承又在看表了,眼睛的餘光瞄見王蒲忱的手在往口袋裏掏,以為他要掏槍,猛抬頭喝問:“幹什麽?”


    王蒲忱從衣服口袋裏掏出的是煙和火柴:“抽支煙。十分鍾一過,您不槍斃我,這個站長也得被撤了,想參加新生活運動也不可能了。”


    “明白就好。”陳繼承一臉陰沉,“還有四分鍾,你抽吧。”


    “謝謝陳副總司令。”王蒲忱擦燃了那根長長的火柴,點著了煙,一口便吸了有三分之一多,吞了進去,竟然沒有一絲煙霧再吐出來。


    陳繼承看得眉頭都皺起來。


    王蒲忱在等著的那輛吉普,此時正像一條巨浪中的船,在通往軍營的路上顛簸跳躍!


    路況如此之差,車速已掛到三擋,王副官的腳還不得不緊踩著油門。


    坐在後排的曾可達竟還右手打亮著電筒,左手緊捏著最後一頁電文,雙腳緊蹬著前排座椅下架,盡力穩住身體,堅持在看最後一頁電文的內容。


    電筒光打著的電文紙,標著“5”字的那頁電文上竟是一首詩——《太陽吟》!


    曾可達顯然不隻是在看電文,而是在強記背誦電文上的這首詩。


    他的目光已經緊盯在最後一段,心裏默念:


    太陽啊,慈光普照的太陽……


    車輪突然陷進了一個深坑,緊接著是劇烈的一顛!


    後座曾可達的頭碰到了車頂!


    王副官立刻踩了刹車:“督察……”


    “開車!”


    “是!”


    吉普爬出了深坑。


    “不要減速!”曾可達大聲說道,目光立刻又轉向電筒照著的電文,接著默念:


    往後我看見你時,就當回家一次,


    我的家鄉不在地下乃在天上……


    十分鍾顯然已經到了,陳繼承不再看表,隻盯著王蒲忱。


    王蒲忱主動看表了,心神卻在耳朵上。


    陳繼承從他的神態中察覺了端倪,很快便明白了——軍營大門外傳來了吉普車疾馳的聲音!


    王蒲忱倏地抬起頭,向大門那邊望去。


    陳繼承也轉過頭向大門那邊望去。


    “敬禮!”大門口緊接著傳來了鄭營長的口令聲。


    青年軍那個排和門衛那個班又在敬禮了。


    曾可達那輛吉普毫不減速徑直向營房這邊馳來!


    “吱”的一聲,吉普一直馳到離陳繼承和王蒲忱幾米處才猛地刹住。


    曾可達跳下來,同時將電文塞進上衣的下邊口袋。


    陳繼承終於明白了今天保密局北平站站在了國防部調查組一邊,那張臉更黑了,轉過頭緊盯著王蒲忱!


    王蒲忱一直忍著的咽炎再也不用忍了,低著頭猛咳起來!


    “陳副總司令!”曾可達走到陳繼承身邊,標準地舉手敬了個禮。


    陳繼承這才望向他:“有國防部新的軍令嗎?”


    曾可達:“我沒有國防部新的軍令,隻是想請陳副總司令到門衛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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