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會順利進行。


    事實上,當ese邀請那些媒體參加時,他們就已經預感到前些時的報導可能有很大的問題,不過這些記者也是老油條,從不直接寫雲修如何如何,而是“據說”,“根據片場的工作人員透露”,諸如此類,就算真的律師函下來,想找他們把柄,也都是有推卸的借口的。


    這次的記者發布會是封景親自主持,amanda扶著杜雲修坐在旁邊。


    封景在開場表現得非常客氣,很禮貌的同那些媒體記者打招呼,連那滴向來顯得魅惑的淚痣都似乎隱隱帶著笑意。


    圈內的人都清楚,封景本質上是非常強勢的人,尤其在保護自家藝人方麵,所以他越是這樣,媒體記者就越是覺得他有後著。


    果然,開場白一結束,封景就拿了一份報紙和雜誌念了起來。


    近日來的這些報導都差不多,無非是憑空想象,加油添醋的,將別的藝人耍大牌的事情安在杜雲修身上,又將以往的酒後駕駛造成的交通事故描述一番,總之,緊緊扣住“雲修”兩個字就夠了。


    媒體正在奇怪封景為什麽要念這些時,下一刻,交通部門交警支隊隊長已經被封景請了出來,將肇事司機,肇事車輛,整個交通事故的前因後果,陳述了一遍。


    警察本身就代表著正義、威嚴的形象。


    尤其是在這種場合,不同於一般藝人或者主持人的圓滑,他們陳述的態度就是一板一眼,有憑有據。


    在座的媒體內心有點嘩然了,沒想到事實真相竟然是如此大相徑庭,更沒想到封景會把交警支隊隊長也請來。他們看了看坐在旁邊的雲修,此時杜雲修的氣色並不是太好,眼瞼低垂著,看不清他的眼神。


    那樣一個瘦削而俊美的青年坐在旁邊,沒有講述他的委屈,沒有說一句他這幾天看到報紙的心痛和忿恨,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裏,渾身上下似乎有種憂鬱的氣息。


    一些女記者,沒有親眼見過杜雲修前,可以毫無顧忌的胡編亂造一通,現在見到了真人。先聽了封景念的雜誌上那些刻薄的言辭,而後又清楚了事件的真相,禁不住生出一絲心疼和愧疚。


    封景見底下的記者有些沉默,此時才勾唇一笑,語氣一轉,變得淩厲了起來!


    “一些三流小報就是這樣!從不調查,胡編亂造!給ese和雲修帶來了極大的傷害!”


    “所以,ese已經將剛剛那份雜誌的兩名記者告上了法院!”


    “這件事影響極其惡劣,惡意中傷,人身攻擊,給娛樂圈的風氣帶來了極壞的影響。為了以正視聽,ese決定不惜任何時間、精力,也要請法院公正處理。其刊物作為媒體,本不得刊登此類侵害他人合法權益之報導,否則就是在為謠言的傳播提供協助。有鑒與此,ese將堅決追究其刊物的連帶侵權責任,由此產生的一切法律上的不利後果,都將由其刊物自行承擔。”


    這番話利落幹脆,甚至夾雜著肅殺之氣,在“不惜任何時間、精力”上更是加了重音!


    在場所有記者突然膽戰心驚,她們先前之所以敢大肆“報導”,就是因為amanda並沒有采取什麽積極有效的措施,所以記者同行幹脆連成一線,這樣的聲勢、陣勢一出來,根本不用顧忌娛樂公司的立場和臉麵。


    但是,封景竟然在她們不知道的時候,就已經將兩名記者告上了法院?!並且不惜任何的時間、精力……?


    其實那就暗含著ese背後的人脈關係,後台勢力,以及金錢吧。


    這些媒體記者雖然很清楚,封景這招是在殺雞儆猴!是不是那兩名小記者先歪曲的事實,根本查不出來,也根本不重要,封景隻是在暗示他們在座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像這兩名小記者一樣被ese告上法院!


    更重要的是:


    一來,交警支隊隊長都出來給雲修作證,事實的確被歪曲了。


    二來,作為記者個體的她們,根本不想被卷入官司中!一旦卷入官司,快則幾個月,慢則一兩年。


    雜誌報社永遠都有用不完的狗仔和娛樂記者,萬一覺得她們是拖累,說不定連飯碗都不保了,何況,一個小小娛樂記者如何能跟ese這樣的公司對抗?記者們決定回去就“撥亂反正”,立刻給雲修平反!反正這件事一直是這幾天的熱點頭條,無數人都在密切關注,現在再爆出一個截然相反的事實真相,隻會更加轟動。


    “那些小雜誌的記者,職業素質不夠,因此出現了這樣的報導。”


    “而我也知道,大家也都很辛苦,都想搶新聞,搶第一手消息,都被老板上司逼迫的……所以,才一時被那兩名小記者的報導給誤導了,給雲修和ese帶來了一定的困擾。不過現在真相已經水落石出,所以要請在座的各位還原真相囉。”封景笑得很是迷人,典型的打一棒子再給顆糖果。


    “一定一定。明天就會頭版頭條還原真相。”


    “是啊,我們也是被誤導的,多虧有封總的諒解,封總就是夠意思。”


    “我就說嘛,雲修這麽紅這麽好的藝人,怎麽會出這樣的事!雲修隻會越來越紅啦!我一直都很看好他。”


    “……”


    有了封景這個台階,一群記者彷佛通通都忘記了幾天前的不實報導他們也有份,開始熱烈的聊了起來。


    “之後還有一個茶水會,大家可以參加了再回去。”封景微微勾著唇,似笑非笑,也不多說,朝amanda使了一個眼色。所謂的茶水會。除了安排了甜點,蛋糕,咖啡和香檳之外,更是給每個記者派紅包的意思。在場的記者都心領神會,笑得彎起了眼睛。


    車禍的事情得以澄清,但劇組方麵卻傳來非常不好的消息——導演強烈要求換人!


    杜雲修一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要去片場,amanda立刻攔住他:“你現在骨頭都還沒有長好,去了有什麽用?”


    “電影拍攝也是要考慮預算的。外景的份量本身就重,下榻的酒店,人員食宿,拍攝的時長,哪一個不是要考慮成本?!”amanda故意將事實誇大,這番話已經有隱隱指責杜雲修自私的意味了,“導演,柳藝,還有其它的演員,他們的經濟公司還要給他們接其它的戲。你這傷筋動骨一百天,人家也不能空著檔期白白等你三個月啊!期間幾百萬,幾千萬的損失費,到底你來出,還是讓ese替你出!”


    杜雲修沒有說話,隻是深深的看了amanda一眼。那樣的眼神是克製的平靜,但是那樣的平靜裏卻似乎淬著火星……


    一剎那,amanda有種自己被杜雲修看透了的錯覺。


    她不由得神情一緩,語氣一柔,軟硬兼施:“發生這樣的車禍,是我,是ese,是導演,都不想看到的事情。但是對於我們來說,你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這也是導演為什麽考慮之下,做出的這個艱難的決定,雲修,希望你能理解。”


    “你人氣這麽高,演技也這樣好。以後還有很長很長的演藝生涯,何必一定要去爭今年的這個最佳新人獎呢?明年還是有機會的,不是嗎?”


    其實最後這句話才是amanda的重點。


    她跟雲修也沒有什麽深仇大恨,沒有化不開的矛盾。隻是褚風今年也要衝最佳新人獎,這才有了最直接最根本的利益衝突。


    平心而論,雲修何嚐不是legacy的一員,不是她帶的藝人呢?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隻要他能夠跟褚風錯開,她也不想做這種丟車保帥的為難事情。


    amanda見杜雲修有一會沒說話,以為她剛才的那番話已經鎮住了杜雲修,心裏禁不住笑了起來,果然是新人,對這個圈子還不夠了解,被話嚇一嚇,也就服軟了。


    “那我就去跟導演說了……”amanda正準備跟導演回複,雲修受傷無法再演這部電影。


    杜雲修卻開口了。


    “不需要一百天。骨裂隻要一個月就可以愈合,不,估計十五天就沒事了。”


    “你是我的經紀人。這種事情,希望你能跟導演協商好。最佳新人獎是我的一個目標,可我並不是為了這個獎項才演戲的。我喜歡演戲,我是為了演戲才進入這個圈子……”


    杜雲修漸漸抬起頭。


    “這部電影的本子很好,角色很有挑戰性——我,不想放棄。”


    amanda的目光跟杜雲修的目光碰撞在一起,對方的眼神彷佛平靜的湖水,即使剛剛被人投下石子,一時打亂了它的幽靜,最後仍然是靜水深流,已不見那點漣漪了。她頓時有種快要被這種平靜而深沉的湖水吞噬的感覺……


    amanda不知道自己怎麽離開的。


    雲修的那種目光,又執著,又像是看透了一切的目光,讓她止不住心驚。現在的演藝圈,已經很少聽見“我喜歡演戲,是為了演戲才進入這個圈子”這種話。


    即使有,聽起來也很虛偽。


    但是杜雲修剛才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竟覺得那麽的自然,那樣的發自內心……即使是看遍了演藝圈醜陋的她,有一瞬間也幾乎快要被雲修這種對演藝的真誠給打動了。


    外麵的月光淒涼的灑了下來,花木影影綽綽,沼澤一般的幽暗,彷佛正不斷的糾纏著她。amanda走得很快,快得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追趕她似的。前麵是一片商業區,道路兩旁是大型的商場和精品店,燈光通明,閃爍著這個城市的奢侈和繁華。


    amanda看見了玻璃櫥窗上麵自己的倒影,大塊大塊的落地窗明淨剔透,玻璃上的女人化著精致的妝容,神情憔悴,但是眉宇之間充滿了一股不服輸的淩厲。


    對,她在這個圈子混了這麽久。


    怎麽可能連一個小小的新人都搞不定,怎麽可能會因其他人而阻擋自己的計劃?藝人們,隻能乖乖被經紀人捏在手上!她不再是當初什麽都不懂的小菜鳥,這個娛樂圈的規則就是如此,該踩著人上位的時候就不能心軟。


    amanda拿出手機。


    玻璃上麵倒映的女人,線條姣好的紅唇一張一合:“連導嗎?我是amanda。對,我剛剛跟雲修溝通過了,但是沒有辦法,他說是重傷,說醫生要他休息三個月……”


    “你別發火!”


    “他也不是故意要整個劇組都等他一個人……”


    “什麽?一定要換人?真的不能等三個月嗎?”


    手機的另一端被導演氣憤掛斷了,而對方看不到的這端,amanda嘴唇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封總,雲修那部戲恐怕搞不定了!導演堅持要換人!”amanda一副著急擔心的神色走進封景的辦公室。


    封景瞇了瞇眼睛,示意amanda往下說。


    “雲修又是車禍又是骨裂,一休養就是三個月,導演那邊實在是等不及了!我真的已經盡力溝通協調過了,但是沒有辦法。”amanda做出非常為難的樣子。


    “最怕的,就是藝人們出現這種意外狀況。事實上,不僅僅是這部電影,legacy整個團隊的代言,通告,都因為雲修通通耽誤了!一個廣告商甚至撤掉了legacy,換成皇冠榮耀的藝人代言了。幸好其它廣告,在我的解釋下,那些商家同意延遲,不計較那些合同的違約費。”


    “雲修的那部分,我們以前曾經給旗下的藝人投過保,這點也跟保險公司談妥了,他們會賠償一個令人比較滿意的數目。”


    “雖然這次雲修演不成,非常可惜,不過我相信他下一次還有更好的機會!”


    amanda這番話說得很有技巧,先將這種意外事故造成的不好後果全部說出來,再來闡述她在這短短七天內,都溝通解決了哪些問題,表明在雲修出車禍這件事上,她做得還是很多的,並不是辦事不利,最後再暗示電影那邊,已成定局。


    一般的新人到了這個份上,ese上層不會多管,以後再安排一個角色就是了。雲修,也隻是剛剛紅起來而已,她不相信,就真的會“特別對待”。


    事實上,從雲修發生車禍的那一天,整個電影的進度就已經被耽誤了,尤其是接下來的那一個星期,又是酒後駕車的醜聞,又是記者會,更將電影續工的日子延了又延,足足往後拖延了一個星期。


    這就相當於,整整一個星期,導演都無法拍攝任何主角的戲份。


    這次的導演是名新銳導演,也是個極有野心的年輕人,非常想要配合上映檔期,這部電影到時是要報名金柏獎爭取獎項的,所有的計劃安排都是一環扣一環,延誤不得。


    當初導演派人送花籃到醫院看望雲修,聽到她說,要養傷三個月時,就皺了皺眉頭。因為電影進度的影響,對導演來說——就是最大的忌諱!而amanda所做的,就是深化這個矛盾,堅持雲修的意思是一定要休養三個月才可以開工,挑撥兩者的關係,從而導演更加堅定一定要換人的想法!


    隻要換人這種話是導演那方提出來的,就算是ese……也應該沒有辦法了吧。


    “不行!”封景突然站了起來,將西服利落的一套,長長的頭發在空中揚起,斬釘截鐵,“雲修,一定要演這部電影!”


    amanda臉色變了變,忍不住脫口而出:“為什麽一定要雲修來演?!藤澤,蔚逸飛就不行嗎?”連她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口吻已經帶上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嫉妒。


    明明褚風的人氣在legacy裏麵是最高的,明明褚風的粉絲是最多的,在上進心,在交際手腕上,褚風比雲修不知高明多少倍,明明褚風這次的電影是大製作,是大導演,才是最應該被ese捧的人!


    為什麽封景就這樣偏袒雲修?!


    封景細長的眼睛眨了一下,這樣的一個動作做得很慢,彷佛慢鏡頭似的,慢得讓人覺得,他就是特地為了用這樣的眼神去看amanda。


    那樣的眼神。


    似笑非笑,彷佛看透了她的私心,又彷佛帶著一點,微微的,輕蔑……


    amanda臉色一僵,隻能硬著頭皮迎向這樣的眼神。


    她等待著封景的訓斥,或是……其它的什麽話,但是令她詫異的,或者令她心驚的是——


    封景竟然什麽都沒有說。


    什麽都沒說。


    隻是那樣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快步走出辦公室。


    amanda頓時有種自己從此被封景隔離出他的世界的感覺,她,再也不是封景信任的下屬了……


    “你,你要去找導演嗎?”amanda在封景身後聲音顫抖的追問。


    可是封景依舊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杜雲修忍著痛來到片場。


    不同於一般的骨裂或者骨折,肋骨出現問題是非常麻煩的。重者,必須臥床休養,並且隻能采取斜坡臥的體位,輕者,即使在骨頭愈合的初期,也要盡量多休息,不宜長時間站立。杜雲修目前的這種疼痛,實際上,已經有點影響到呼吸了,他不得不用多頭胸帶固定,一方麵是為了緩解疼痛,另一方麵,對骨裂的愈合也有幫助,避免日後的錯位。


    片場正在拍攝柳藝跟男二的戲份,一片忙碌。


    導演在攝像機的監視屏後麵坐陣。


    這段時間杜雲修車禍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連帶的,劇組也受到影響,不停的被媒體騷擾,隨後不久又有導演在片場大罵雲修,甚至換人的決定,所以那些劇組的工作人員即使看到了雲修,也不敢冒然上去跟他打招呼。


    杜雲修隻能站著一旁等著,等這一條拍完。


    仿佛故意跟他做對似的,這一條導演不停ng,拍了好了幾遍,不是這裏有點小問題,就是那裏的感情沒有到位,等到終於通過之後,杜雲修已臉色慘白,一隻手輕輕的捂住受傷的地方。


    柳藝在杜雲修一過來的時候,就看到了他。


    她對杜雲修是感激又愧疚的複雜心情,所以在拍攝時,一直暗暗觀察著對方的情況,此時見到杜雲修神色不好,隱隱覺得揪心。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性都有一種天性的母性,杜雲修,有時就會給她這種情不自禁的,心疼的,感覺……


    男二倒是沒有這種想法。


    他一直覺得自己才是實力派,當初在戲裏被杜雲修這種迅速竄紅的偶像派壓製住了,心裏就很鬱悶,後來聽到導演要求換人,便是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說不定就把自己換成男主,其他人來演男二,畢竟他更熟悉劇情,更熟悉角色,可以縮短不必要的磨合時間……


    現場收工。


    導演喊了一聲“cut”,手一揮就要往外走,權當沒有看到杜雲修這個人。他也是有著自己脾氣的,雖然比不上前一代的大名導,但也好歹拿過幾個獎項,眼前這個演員是不錯,不過竟然敢跟他叫板,讓整個劇組的人都等他?


    笑話,車禍就了不起?車禍就該同情?


    不好意思。


    車禍隻能代表你運氣不好,要跟這部電影說byebye。


    他一向懂得在商業和文藝中尋找平衡點,也擅長在現實和理想中尋求平衡點,所以他的電影票房不錯,又可以拿獎。這也是為什麽,他可以讓一個沒有見識過演技的當紅偶像來當男主,也可以聽由投資商的安排,讓柳藝出演女主,同時讓自己欣賞的實力派演男二。


    雖然杜雲修的演技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但是,他不會為了一個演員而耽誤整部電影,耽誤隨後的檔期和金柏獎的報名時間,耽誤他自己的“前程”。何況,對方經紀人那種,我的演員受傷了,我的演員最大的口吻,更是讓他不爽……


    “連導。”杜雲修逞強著追了過去,勉強朝對方一笑,“這部戲,我真的很想演,你看……”


    “好好養傷,不要想太多,下次還有機會!”導演敷衍的安慰。


    “不,不,我就想演這部戲……”


    “我說雲修啊,”導演像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我們這麽多人,這麽大的一個劇組,不可能為你白白等三個月,你還是好好回去養傷吧,啊。”


    “不用三個月。我十五天,十天,就夠了!”杜雲修連忙擺著手解釋。


    導演的目光從杜雲修身上自上而下的滑過,隻是那種目光,有種很微妙的感覺,是那種對對方完全的不信任的目光。


    “十五天,十天?”導演輕笑一聲,“算了吧。後麵的打戲還要吊威亞(wire),你確定?”


    “我可不想被媒體說成是虐待演員的導演!而且萬一,你的肋骨到時候又裂開了怎麽辦?那時電影拍了一半,倒真是想換人都沒有辦法。”


    這一次,導演說得更直接了。


    “更何況,就算是十五天,十天——也拖了我的進度!”


    導演冷冷一笑,將杜雲修晾在一旁,徑直從他眼前走了過去……


    杜雲修低頭沉思了片刻,在導演背對著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眼神突然一變,變得果決而執著,彷佛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仿佛用整個生命豁出去的感覺,他對著導演的背影大聲說道。


    “連導,其實你心裏清楚,那個角色——”


    跟amanda猜測完全不同,封景此時出去,並不是找導演對峙,而是打了電話約柳章出來。他們兩人在這個圈子都混了很久,彼此之間是聽聞過對方的大名,偶爾機緣巧合,見過一麵,也嘻嘻哈哈打過招呼,聊過天,喝過茶,說不認識絕對不可能,說有交情吧,又差了那麽一點點……


    “怎麽今天有空請我喝茶。”


    柳章接到電話時,倒是微微一怔,不過隨即反應過來了,權衡之後,覺得封景難得約他出來一次,還是賣給對方一個麵子比較好。


    當然,在電話裏,他也擺了擺譜,說什麽看了下schedule,排得很滿,暗示封景這點時間可是他從“百忙之中”抽出來的,讓封景不要忘了這次的人情。兩個人都是極其上道的人,這點小意思自然是心領神會,封景也表明是承了他的情,有求於他的姿態。


    “最近你也聽說了吧,我們公司的藝人雲修的事情。”封景對著柳章微微一笑,“就是那個車禍時,還不忘保護你妹妹柳藝臉的那個。”


    “嗬嗬……是嗎?是有點印象,人平安就好。”


    柳章見封景一來就把雲修對自己妹妹的恩情往他頭上壓,於是打了個太極,看看對方到底是什麽意思。


    “明人不說暗話。我就隻說了吧,雲修因為車禍受了點傷,可能要休養一段時間。希望你跟導演通通氣。”


    “難道導演……想換人?”


    柳章也是人精,這樣的話隻需三分,便可以猜出台麵下的意思。


    “這個可有點難辦……你知道,我也隻是個經紀人而已。”柳章摸了摸自己下巴上剛長出來的胡渣,又慢條斯理的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來。


    “得了吧,誰不知道皇冠榮耀裏,你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你發話,沒人敢不聽的。”封景趁勢抬了對方一句。


    這部電影最大的投資方就是皇冠榮耀。


    連柳藝都投資方圈定的。所以封景根本不像amanda想的那樣去找導演求情,他直接從上層下手——找投資商向導演施壓。


    管你要延誤多長時間,隻要你還想拍這部電影,就必須聽投資商的。


    “不是我說,其實你也應該明白我的處境。”柳章吸了口煙,沒說幫,也沒說不幫,“我們都是給人打工的。要改變一個決策,不是一個人就能說了算,還要顧及到boss的意思。”


    “就算是你,也還要顧及厲睿的意思,是不是?”


    柳章說得模棱兩可,但封景隻是微微一笑,笑得像隻高深莫測的狐狸:“相信我——這將是你最值得做的一個決定。”


    如果封景繼續低姿態的求他,柳章反而會有點看輕這個業內一直盛傳的,能跟自己並駕齊驅的人了,但是對方,這樣的語氣,這樣的氣勢,竟是出於自己的意料之外……


    “其實你一直很想柳藝獲得一個影後的稱號吧。”封景一針見血,“今年柳藝入行三年。入行三年就獲得影後稱號,在這個圈子裏少,但不是沒有。比如,林萱就是一個。”


    “雖然,我相信,隻要有你在,今年影後的桂冠就一定是柳藝的囊中之物。”封景深深看了對方一眼,似笑非笑的眼神表明他已經知道,柳章今年在評審那邊打點了不少,“但是……你不想讓你妹妹獲得這個頭銜,更加名正言順一點嗎?”


    柳章修長的食指和中指之間夾的煙微微一頓。


    他沒有說話,隻是向封景挑了挑眉,封景將手機遞了過去,那裏麵的影像數據是他之前去片場探班時,自己錄的一段視頻。


    小小的視頻,分辨率跟攝影機完全不能比,周圍甚至還有不小的雜聲。


    但是,那個裏麵——柳藝望著杜雲修的眼神,柳藝的每一個姿態,每一個舉動,都讓人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吸引力。


    那樣的美人。


    那樣的內斂的美人,風華無雙,挑撥人的心弦。


    隻從手機這樣一個小小的屏幕,就能釋放出強大的氣場,看得人目不轉睛,如果是放在高清晰的三米寬的屏幕上,又是何等的風采……


    連柳章都沒有想到,柳藝的演技竟然會這樣的突飛猛進!這樣的精湛!


    “這種演戲的感覺——隻有雲修能帶給她!隻有跟雲修一起飆戲,她才能發揮出她的潛力!”


    封景瞇起眼睛,說得十分自信。


    對方本是在求自己幫忙,求自己利用投資商的壓力,不準換掉杜雲修,可是此時此刻,柳章已經完全明白,眼前這個男人為什麽會成為演藝圈的神話,成為經紀人這個行業內的神話!


    封景的身上,封景的一言一行,有一種讓人著迷的性格魅力。


    “——我答應。”


    就在封景跟柳章見麵,柳章對封景說“我答應”的這一刻。


    片場裏。


    杜雲修對著導演的背影說了這樣一句。


    “連導,其實你心裏清楚,那個角色——隻有我能演!隻有我,才能將那個角色詮釋得最精彩!”


    杜雲修一向是溫和的。


    然而這一刻,他的眼神睿智、堅定,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神秘而強大的氣質——彷佛,被劇本中的唐雲起附身!


    萬丈光芒,被他踩在腳下。


    ……


    唐雲起右肩插著一支利箭!


    這支箭是唐耀祖在亂軍之中拉弓疾射出的——原本射向唐雲起的頭部,卻不料被他警覺,所以隻射中右肩!


    蠻族入侵,火燒城池。


    唐雲起死守陣地,帶著手下將士,城中百姓,拚命守護著他們自己的家園!可是敵人,卻不僅僅是武力強大的蠻族。


    還有,他的弟弟。


    ——在他衝鋒陷陣時背後拉弓射向他的弟弟!


    唐雲起額上直冒冷汗,蠻族的統帥見他受傷,窮追不舍,派出追兵四處搜尋追殺他。


    此時扶著唐雲起的是他的新婚妻子,如今女扮男裝的——沈雨楓!他們此刻躲在一個小小的山洞中,唐雲起唇色慘白,豆大的冷汗從他額頭上滴落,但是漆黑的眼眸裏,那種男子漢般堅毅果斷的目光卻絲毫不變……


    “你先走!我去引開追兵。”


    即使是在這樣凶險的情況下,他首先想要護住的,仍然是她的安全,也許並非是夫妻情深,卻是一個男人對女人所能做到的最用力的保護!


    沈雨楓凝視了唐雲起一眼。


    這就是他的夫君,那些貴族口中的窩囊廢,敗家子。


    身為嫡子,平日展現出來的才華風采比不上小妾生的弟弟,明明親生母親是權貴之後,卻幾乎快被父親剝奪將軍府的繼承權……


    當時的那一箭——唐雲起從被暗算後的震驚,到擔心軍心受到動搖,連忙強撐,前後的巨大神情變化隻是很短的一剎那。


    唐雲起的反應不是勃然大怒,也不是仇恨滔天。


    他隻對唐耀祖說了一句,但沈雨楓卻從唐雲起的眼眸深處看到了兄弟相殘後那種沉重的悲傷。


    “從今以後,我再無兄弟!有的,隻是守護這座城池的靖遠大將軍!凡有阻礙者,一律——殺無赦!”


    一輪血紅落日。


    悲慟的映在唐雲起身後,狂風卷沙,如訴如泣。


    沈雨楓心底明白為什麽唐耀祖會那麽做。


    因為唐雲起在危急時刻散發的那種英明睿智,那種果斷從容,那種連老將軍都為之震撼的耀眼光芒,因為唐耀祖的母親在背後挑撥離間,更因為……她。


    當一個男人強烈的想要得到一個女人時,那種嫉妒心會令他瘋狂。


    此時此刻,沈雨楓眼底閃過各種情緒,感動,愧疚,擔憂……還有深埋在心中的悸動,這些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的眼眸像黑夜一樣的繁蕪。


    這不僅是唐雲起最難熬的一個夜晚,更是她,要在未來的榮華富貴,親情愛情,權勢名聲,做出最終決定的一個晚上!


    沈雨楓咬了咬唇,終於心一橫,抽出匕首向唐雲起刺下——


    唐雲起身體一震!


    “匡當”一聲,一個沉重的青銅箭頭掉在了地麵上。


    這支箭叫鐵骨利錐箭。


    全長二尺九寸,箭杆以楊木製,呈方棱形。箭羽以金雕翅羽製成,夾於箭杆尾端,穿透力跟殺傷力極強!


    更為狠戾的,是它的箭頭。


    箭頭如鈀形,共有五個鐵齒,每個鐵齒帶有銳利倒鉤,兩旁各有血槽。一旦鐵箭射入身體,箭杆極易拔出,但是倒鉤箭頭卻會深深嵌入進去,所以,沈雨楓拔箭未果之後,才迅速用利刃將箭頭從唐雲起右肩挖了出來!以免箭頭上的血槽擴大傷口,血流不止……


    至始至終,她進行得又快又穩,手都沒有抖一下。


    可等挑出那個帶著鮮血勾翻皮肉的箭頭後,沈雨楓後背汗水淋漓,整個人都快要虛脫了,彷佛全身的力量隨著這個箭頭被挖出後全部散盡。


    “……做得很好。”唐雲起眼睛含笑,聲音虛弱的稱讚道。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目光卻很柔情。


    “身為妻子,做這種事是應該的。”沈雨楓心疼的看了一看唐雲起右肩,一邊小心包紮著傷口,一邊努力用平緩的語氣對著他說道,“這輩子——我都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靖遠大將軍的妻子。今生今世。”


    唐雲起唇角漾起一抹笑容,第一次,將手覆蓋在沈雨楓的手上……


    當柳藝看到這段的拍攝後,她自己心裏也止不住的感動。


    在那樣的大環境下,唐雲起的成長,在父親和兄弟之間的親情處理,在守護城池背水一戰下的氣勢萬鈞,再從初次見麵試探調戲女主,到最後用自己的性格和胸襟征服了女主的鐵血柔情……


    幾條支線處理得近乎完美,明線暗線交織在一起,形成強大的信息量和衝擊感,連她看了都有種既熱血又想哭的衝動……


    “你演得太棒了!今年的影後桂冠如果不給你,那真的是評審沒有眼光!”


    同在一旁看了剛剛拍攝成果的導演,突然對柳藝說了這樣一句!在演藝圈待得越久,他就變得越商業越圓滑,學會了如何拉讚助,找投資商,學會了擺譜拿喬,學會了如何適應這種遊戲規則。


    最初的那種銳氣連同夢想被磨平了很多,但是看到柳藝剛剛的表演,他一刹間萬分倍信——這樣的一個女人,絕對可以征服所有觀看過此片的男性。


    美麗,聰慧,果決,即使在最危險的時刻,仍然不離不棄……


    柳藝的戲份在這部電影中遠遠不及杜雲修,不過她卻運用有限的時間,將整個人物的性格,以及每個時期,每經曆一個事件後的心態轉變,用著一種內斂的含蓄的方式一一詮釋了出來。


    跟她以前張揚外露的表演相比,這種有層次的內心戲詮釋方法顯然已經不止高出一個檔次,而這樣的一個角色,隻存在於他的這部電影!


    沒有人能夠取代。


    ——這是身為導演最驕傲最欣慰的事情。


    “如果我這次能獲得影後的頭銜,那一定是因為對方……就是‘影帝’。”柳藝的輕輕說道,後半句猶如囈語。


    沒有杜雲修……就不會有她。


    沒有杜雲修的演技在帶動她,她很清楚,自己無法詮釋出這樣的角色。


    影帝,是絕對不可能頒給剛剛出道的新人,但是她卻相信,杜雲修的演技已經是影帝的級別了,即使聽上去很可笑。


    “什麽?”導演沒聽清楚。


    柳藝沒有重複,隻是微微笑了一下,目光投向了在一旁補眠的杜雲修。


    在拔箭的那場戲中,杜雲修的目光不知道為什麽就讓她想起車禍發生時的那一切,杜雲修用身體護住她,把她壓在身下。對方的身體不是最精悍最性感的體魄,可是死死護住她的時候,她卻覺得又安全又可靠,像春山一般凝潤沉穩……


    那樣的感覺,即使在其它電影的拍攝中,被別的男藝人抱住或者摟住,都感受不到……


    那樣的溫暖,那樣的安全感。


    可是,對方如此保護她,她卻不得不聽從哥哥的話,選擇不插手ese內部的事情,選擇“明哲保身,借此炒作”。


    雖然這樣的事情在演藝圈頻頻發生,司空見慣,但她卻真的覺得愧疚,覺得非常愧對於杜雲修……


    剛剛那個劇情,戲中的沈雨楓是不是也跟她一樣的心情呢?


    如果不是因為她,唐耀祖就不會愛上哥哥唐雲起的妻子,也就不會在背後暗算唐雲起,一時之間,她現實中的愧疚跟戲中的愧疚重迭,導演誇她演得好,其實她隻是……


    演藝圈的前輩總有一種“入戲”的說法。


    她是科班出身,明白要演什麽像什麽,明白如何做功課,明白如何注意各種人物的心態變化,但是從來都沒有那種所謂的“入戲”的感覺,甚至她還曾鄙夷過一些小女星。為了演出深情的感覺,就跟男主男配大搞曖昧,讓自己“入戲”。


    她一向覺得不靠自己去分析揣摩人物,而靠這種“入戲”來帶動感情,眼神,是種投機取巧的行為,是不尊重表演的行為,但現在,她好像第一次感覺到……什麽叫“入戲”。


    杜雲修不是戲中的唐雲起。


    這一點她很明白。


    可是,好像無論是現實生活中的杜雲修,還是電影中的唐雲起,身上都有一種令人心動的東西,那種東西不經意的吸引著周圍的人……


    比如戲中的沈雨楓。比如,她。


    盡管肋骨有時還是隱隱作痛,可是為了拍好戲,杜雲修現在已管不了那麽多。他很清楚進度拖後,對導演來說是件多麽頭疼的事情,他更感激——當時導演接受了他的那番話,重新給他一個機會。


    “連導,其實你心裏清楚,那個角色——隻有我能演!隻有我,才能將那個角色詮釋得最精彩!”


    當時他說出這番話後,導演明顯的一怔,然後對方緊緊凝視著他的眼睛,過了半晌才開口。


    “你以前隻演過完全不需要演技的偶像劇。你怎麽就那麽確信……沒有比你更有實力的演員?沒有比你將那個角色詮釋得更精彩的演員?”


    導演的聲音很慢,似乎是在說服杜雲修,也在說服他自己。


    杜雲修目光沉穩的對上導演的視線,沉著的開口。


    “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需要演技的電視劇或電影——有的,隻是演員不同的心態和表演方式。”


    “那個角色我研究了整整三個月。他的低調,他的自嘲,他不受重視卻會在最危難的時候帶著百姓奮勇反抗,死守家園!沒有人會比我更了解他——因為現在,唐雲起就是我!我就是唐雲起!”


    過度的自信有時簡直就是場笑話,然而聽到杜雲修的這番話,導演卻笑不出來,他的心中隻有一種震撼,一種強烈的震撼——他忽然明白過來,眼前的這個人是認真的,杜雲修是認真的。


    對方並不是聽到他要換人於是跑過來哀求巴結的藝人,而是——真正的,胸有成竹的,對自己的演技有著無比信心的演員!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是投資商那邊打過來的。


    “對,我是。電影?正在拍啊。”


    “噢,要換人?”他一邊重複著對方的話,一邊看向了杜雲修,對方的目光依舊執著堅定,他笑一笑,一瞬間心裏什麽都放開了。


    “誰說的?誰說要換人的?這個角色,除了雲修,還有誰能演?”


    這是個追名逐利的演藝圈。


    可並非人人都隻是為了名利這兩個字而步入這個圈子。


    在他們心底,往往有這樣的一個天枰,一邊是對名利的渴望,一邊是對藝術對夢想的追求,也許待得越久,就會迷失最初的方向,越偏向權勢與名利那邊……


    但是。


    總會有那樣的一個時刻,總會有那樣的一瞬間,我們會再次感受到藝術與夢想的美好。


    那是無與倫比的美麗與力量。


    最初的夢想是什麽。


    就算曾被我們丟棄過很遠,也會有找回來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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