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聚餐的時候，louis正式來城堡報到。
brauchli、封景、翻譯都在，現在封景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帶著翻譯。
“我是louis，很榮幸能成為你的經紀人。”louis自信滿滿地自薦，然後審視了杜雲修一圈，“你的資料我看過了，我有信心把你打造成好萊塢最耀眼的華人演員！尤其是你會功夫，這點真是太棒了！”
“現在的好萊塢分為兩個派別，守舊派依舊很排斥外來人，也不喜歡中國功夫。”louis撇撇嘴，“但是沒關係，越來越多的導演熱衷起東方武術，李小龍就是他們的偶像！隻要你會功夫，我就可以把你塑造成傳奇般的功夫明星！”對方口若懸河，拋出無數令人想要得到的前景，若是其他的明星，可能已經陶醉於這種未來規劃，甚至已經在想象自己在星光大道留下手印的情景了。
“等等。”
但是杜雲修卻打斷他的話。
不僅絲毫沒有為這種規劃感動興奮，反而轉過頭，疑惑望向封景：“這是怎麽回事？我的經紀人不是你嗎？”
……難道他休養的這半個月，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封景沒有做聲。
隻是從水果盤裏挑了個蘋果，削了起來，長發半垂下來遮住他狹長的眼睛。
“封先生很優秀。”倒是一旁的brauchli先開口說道，“他很認真，也很敬業，我時常看見他背英語單詞，或是請翻譯教他英語。隻是，他的英文功底似乎不是很紮實……”
“louis當經紀人有十幾年了，對好萊塢規則和法律非常了解。我想，封先生也許可以用到louis。”
brauchli言語得體，說得也很婉轉。
但是杜雲修一聽就明白了，封景語言不通，所以有些事情進行得不順利。
“我要征求封景的看法。這件事並不是增添一個經紀人這麽簡單，如果封景不喜歡這樣，那麽，恐怕很抱歉……”杜雲修正色道。
“為什麽？”brauchli顯得很意外，蔚藍色的眼眸有些受傷，也有些不明白，“你不是對我說，你很喜歡演戲嗎？”
杜雲修沒有回答，而是轉過頭，目光直視封景，用中文說道：“我從沒想過要加其他的經紀人。我會跟brauchli說，讓louis回去。”
是的。
就如同杜雲修剛剛對brauchli說的那樣，這件事的性質並不隻是增加一個經紀人這麽簡單。在這種情況下讓louis加入，等於直接默認封景能力不行——這會讓當事人非常難受，非常受挫。但是，身為當事人之一的封景卻繼續削著他的蘋果，仿佛另外增加一個經紀人頂替他的位置這件事沒什麽大不了。封景細細長長的眼睛凝視著手上已經削好一半的水果，水果刀仍然緩緩地滑動著。
而房間裏，唯一懂中文、英語還有一點點法語，明白杜雲修在說什麽的小翻譯有點坐立不安。可能隻有全程跟著封景的他才最清楚封景到底遭遇過什麽，遭遇過哪些，平日又是下了多大苦功，耗了多少心血。
brauchli，louis和杜雲修齊齊看向封景。
封景依舊沒有任何表示，杜雲修側過臉，望向brauchli，正想委婉地回絕掉louis。
“——那就讓他加進來吧！”封景卻突然開口。
杜雲修很是詫異，瞳人微微放大。
“不是說什麽，是全美最厲害的十大經紀人嗎？”當時翻譯把對方挑釁的話語告知封景了，隻不過封景故作不知。在眾人的注視下，封景忽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louis的麵前。
他走得不快。
但是每一步都帶著一種力量，帶著一種獨特的氣場，帶著一種威壓。
封景狹長深邃的眼睛眯起，望進louis的眼眸深處，似乎能看透人的內心：“那我……期待你的表現。”
louis心一驚。
一時之間突然有種感覺，那句古老的東方語句是怎麽說的來著？眼前這個長發淚痣的東方男子，似乎並不是“龍困淺灘、虎落平陽”……
而是，在暗暗蓄力，蓄勢待發。
而在不久之後。
louis才徹底明白，這個東方人的可怕之處在於，他不會因為嫉妒而否定你的能力——他隻會以奇跡般的速度迅速成長起來，然後，把你的經驗和方法全部轉化成他的。
louis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很快就把保險和電影公司的事件搞定。杜雲修不僅獲得了賠償，還受到美國電影公司高層的接待，當場合影大讚他的人格和英勇。至於片場失火，杜雲修英勇救人的事跡則被記者寫了專訪。標題的名字很神奇——“《皇家冒險》片場遇真險，東方演員真功夫救人”。
brauchli的名字自然被隱藏，換成一個普通工作人員的名字，但是這件事卻以訛傳訛，好萊塢明星和導演都以為杜雲修的功夫出神入化。louis抓住時機，以東方功夫和這件事為契機，一連給杜雲修聯係了好幾個脫口秀節目，同時狡猾地以語言溝通問題為理由，讓節目組提前把問題寫過來，louis讓他的團隊列了十幾條回答的方法，力求回複得又得體又幽默。
是的，幽默與個性。
這才是好萊塢明星的閃耀法則。
在脫口秀現場的時候，louis更是親自跟攝影師和主持人打招呼，交代他們可以拍哪些角度，不可以拍哪些角度，哪些問題問了他們是不會回答的。
“dosanddonts（能做的和禁止的）”法則被louis運用得爐火純青。
louis的確很有一手。
杜雲修上節目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很多美國觀眾開始關注起這個來自異國的東方男子。黑發黑眸，眼睛如烏珠凝墨，非常有韻味。不但幽默風趣，身形飄逸，並且還會很神奇的東方武術，不少美國少女開始迷戀起杜雲修來。
除了脫口秀節目，louis也動用他的人脈，讓杜雲修上美國時尚雜誌的封麵。那些雜誌以往隻請好萊塢巨星，louis跟雜誌主編一起喝咖啡的時候，則是技巧性地推薦：“derek上次上maran（馬蘭）節目，收視率超高，maran說自己被他身上的東方韻味迷死了，一直想邀請derek共進晚餐！
“不過derek是傳統的東方人，內斂而神秘，他很少去這些場合……
“大概正是這樣的關係，所以大家才對他更好奇吧。
“你們雜誌一直都很棒，不過缺乏一些新鮮感。你瞧，每次都是那些好萊塢巨星，別的雜誌也請得動的……老熟人，哈哈。”
louis的厲害之處就在這裏。
他很清楚好萊塢是怎樣的一種遊戲規則，也很清楚該如何說服對方達到自己的目的。一些雜誌主編，果然想嚐試一下這個自己連對方的中文名都讀不清的東方男子，讓自家的雜誌除了西方麵孔外，還有東方麵孔，更加國際化。
louis把杜雲修帶到攝影棚。
雜誌女主編也在場，想看看近期在好萊塢備受歡迎的東方男子，louis趁機介紹，把杜雲修說得神乎其神，逗得雜誌女主編既驚歎又好奇，頻頻朝杜雲修露出驚讚的目光。
杜雲修微微淺笑著。他現在很少說話，這種沉默寡言的模樣並非是為了保持louis所渲染的“神秘沉默、武功高強的東方人”形象，而是louis誇得太大了。
他有幾斤幾兩，杜雲修自己心裏很明白。更不好提，從來不存在的東方武術。
杜雲修曾跟louis提過，不要這樣對媒體雜誌說。
但是louis一副“很正常”的表情，毫不在乎地說：“這個，就是你的keyword（關鍵詞）！我們要給觀眾強化一種印象——提到東方武術，就會想到你，derek！這樣無論是觀眾，還是以後的大導演，隻要想在電影中加入東方元素，都會第一個找你！哈哈，到時候我們就有無數的電影接拍了！你馬上就會變成好萊塢的功夫巨星的！”
這的確是宣傳炒作的一種方式，但是杜雲修卻並不喜歡。
杜雲修看了眼跟隨他們一起過來的封景和翻譯。這段時間封景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更多的時候，他都在跟翻譯討論著什麽，或是觀察louis的一舉一動。
有時杜雲修去找封景，封景要麽在跟外國教師練習口語，要麽一個人在背單詞。沒有封景指揮坐鎮，杜雲修覺得非常的寂寞，非常的不適應。louis也很幹練，很精明，但是，那不同。
自始至終，他認同的經紀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封景。
仿佛感應到了杜雲修的視線，一旁的封景也抬起頭，望向了杜雲修。封景看了雲修一會兒，然後才眯起狹長的眼睛，緩緩勾起一個微笑。
杜雲修笑了。
因為封景的這個笑容，猶如定心丸，讓他知道——封景還在他身旁。
反光板，攝影師，專業照相機。化妝桌上的瓶瓶罐罐一大堆，化妝師正在為杜雲修設計造型。
“嗯，要man（男人）一點，要sexy（性感）一點！”louis在一旁指揮著，“這裏多打點眼影，把他的眼角畫得上挑一些，對，這樣，再上挑一些，好萊塢喜歡東方人的眼睛長這樣！”
化妝師對louis這種外行人的指揮很反感，暗地翻了個白眼。
雜誌女主編也在一旁跟禦用攝影師商量著構圖與設計，看怎麽樣才能最好地運用這個東方麵孔，讓人眼前一亮，為雜誌創造更好的銷量。
“按照李小龍那個經典pose拍吧！脫掉上衣，露出胸肌，然後做那個飛踢的姿勢，或是那個什麽武功招式‘白鶴亮翅’？”louis一邊學著李小龍的怪叫，一邊伸出雙臂比畫著。
露出胸肌，做“白鶴亮翅”的招式，上美國的時尚雜誌？
杜雲修覺得有點不倫不類。
“脫？不用吧，我沒有西方人那麽健美的體魄。”杜雲修見攝影棚旁邊的架子上排了滿滿一整排今年出的雜誌。上個月的封麵就是位好萊塢男明星的半身裸照，高大的骨架，強壯結實的肌肉，尤其是塗了橄欖油之後，拍出來的那種光澤和緊繃的程度簡直令其他男人自歎不如。
“no，no，拍雜誌就是要性感！越性感，越有關注度。”louis否定道，然後打了個響指，“脫吧！脫得越多越好。”
louis的表情和言語很有感染力。
一旁的雜誌女主編似乎也認為這是個不錯的主意，配合地點頭。
“我不這樣認為。”——就在杜雲修沒法拒絕的時候，封景卻代替杜雲修說出了相反的意見。
louis和雜誌女主編一愣，同時好奇地望向封景。這個長發淚痣的東方人在外型上其實比杜雲修更特別，但是從一進攝影棚到現在，都沒怎麽說過話，隻是在一旁聽著他們的討論。
“李小龍是李小龍，雲修是雲修，他們兩人的氣質完全不同。
“李小龍擅長截拳道，肌肉又特別用肌肉震蕩機做過，所以那種pose會成為經典，拍出來也特別漂亮。但是雲修的東方氣質更內斂，大家想看的是雲修，絕不是李小龍的cosy（角色扮演）。”
封景說得很慢，斷斷續續。有時候還要問問旁邊翻譯，一些單詞怎麽說，但是他卻努力地用英文去跟雜誌女主編溝通。英語，最重要的就是跨出第一步——敢自己開口去和人交流。盡管封景的英文不是很流暢，但是意思卻表達清楚了。
女主編聽完封景的話後，陷入了思索中。
“你根本不懂好萊塢的規則！在好萊塢，明星就是要漂亮、要性感，要有個性！”louis完全沒有料到，封景竟然會在這種場合跟他唱反調，而且是用英文！他驚訝於封景英文的突飛猛進，但是心底更生出一種感覺——封景暗暗蓄力的過程已經結束，他現在，要開始發揮自己真正的實力了。
所以louis開始全盤否定封景的看法，在女主編麵前，暗示這個東方人不懂好萊塢的規則，隻有他才是最在行的！
“那你有什麽好主意？”
跟louis的極力反對不同，雜誌女主編則環起雙臂，對封景的意見饒有興趣。
“我看了你們的雜誌。”封景晃了晃手上的時尚雜誌，“你們是一本引導潮流的時尚雜誌，讀者群……應該定位在年輕的少男少女。因為他們是最愛模仿的年齡段，明星的範兒，明星的服飾和妝容，他們最關心。”
封景說完這些停了停，看了眼女主編。聰明的人都知道，在說出真正意見的時候，會先說些試探性的話語看看決策者的反應。看她是否看好你的提議，看她是否會真正考慮接納你的建議。然而，雜誌女主編隻是麵帶微笑，將自己的心思隱藏得很好。
封景勾起唇角，無聲地笑了笑。
不但一點也沒有受影響，眼底的光芒反而更堅定。
越是這樣，封景獨特的氣場越顯露了出來，即使英文運用得並不流暢，也絲毫不會影響他人對封景的印象——因為他本身的氣勢，已經讓人足以忽略他的不流暢。
人往往有這樣的感覺。
如果一個人說話空洞無物，又是不擅長的語言，那麽就會很沒耐心。但是，如果那個人勾起了你的興趣，或是讓你特別的尊重，那麽即使他語言不通，說話很慢，你也會對他刮目相看，耐心等待……
而封景，已經用他自身的魅力和言辭，證明了——他將是後者。
尤其是女主編心中。
“現在，《皇家冒險》第一部的熱潮還未完全消散，《皇家冒險》續集和東方武術又是近日最熱門的話題。‘東方’‘東方男子’‘中國武功’的搜索率在互聯網上已經排行第三。既然這樣，不如專門策劃一次‘東方異國情懷’的特刊或是專題，滿足大家的好奇心？”
“大家越好奇就越想知道。而想知道，就隻能買你們的時尚雜誌——因為你們有雲修，derek！”封景狹長的眼睛望著女主編，裏麵閃動的光芒讓人無法逼視，“最正統最神秘的東方男人，同時也是《皇家冒險》最有代表性的演員。”
“so，你的意思是，不僅僅給derek拍拍照，讓他上雜誌封麵，同時也讓我們這期宣傳他在《皇家冒險》續集中的戲份？”
能夠爬到時尚雜誌主編的位置，除了品位更有當仁不讓的智慧，女主編一下子就抓住了封景話中的核心。
“到底是為《皇家冒險》續集宣傳，或是借助《皇家冒險》續集宣傳這期的雜誌……就要看你們怎麽策劃了。”
封景絲毫不介意女主編看穿他的意圖。
沒錯。雲修是可以化化妝，擺個帥氣的功夫pose，上雜誌，但是，這也僅僅隻是上個雜誌封麵而已，好萊塢有多少東方演員，有多少喜歡李小龍，會中國功夫的人？
這樣的辨識度——根本不夠。
隻有用最有特色最醒目的方式，讓大家一眼就能認出，這期封麵的人物就是《皇家冒險》中的東方守護者，就是雲修！這樣借助影片強化大家的記憶，同時也再次借助這本時尚雜誌本身，宣傳雲修在影片中的角色，宣傳這部戲！而《皇家冒險》全球如此高的票房，隻要運用得當，關聯得當，這本時尚雜誌也絕對會成為這次同檔期中雜誌爭鬥戰中的勝者！
“——圖片太少，根本不夠支撐我們二百頁的雜誌內容。
“而且，我們是時尚雜誌，不是電影周刊。”
麵對封景的提議，原本麵帶笑容的雜誌女主編卻目光直視封景，突然這樣說道。
氣氛一下子有些僵。
louis已經開始露出得意的笑容，準備嘲笑封景的自不量力了。但是，封景完全沒有因為女主編的話語嚇退，反而勾起唇角，眨了眨眼，胸有成竹：“這個很簡單，我能幫你聯係到《皇家冒險》的服裝設計師。上次奧斯卡，他獲得了最佳服裝設計提名。
“另外，不光是《皇家冒險》這個電影係列，我相信其他好萊塢演員也多多少少有些東方情節。她們，有沒有穿過帶有東方情調的服飾？從以前到現在，有沒有知名的、新銳的服裝設計師，在服裝設計、剪裁、布料中，運用過東方元素，或是因為東方異國而產生靈感？
“你們是時尚雜誌。所以我相信——你們找雲修，不僅僅是讓雜誌封麵多一張東方麵孔，而是帶動一股時尚潮流。
“從這一期開始，好萊塢的東方潮——將因你們的雜誌而起！”
封景的話語結束。
攝影棚全部安靜了下來，louis完全驚呆了，而杜雲修則是“完全讚同封景”所說的態度，熱烈地看著封景。
“啪啪啪。”雜誌女主編卻忽然鼓起掌來，口吻滿是欣賞，“僅剩的兩個points（問題點），都被你考慮得這麽詳細這麽周到了，並且‘反客為主’，我又豈會放過這個機會？看來，複古風之後就是東方潮了。還有，幸好——你和我不是同行。”
很久之後，當louis詢問杜雲修對他跟封景的看法時，杜雲修是這樣說的。
“封景的特殊之處在於，他從來不是以‘一次事件’的角度來考慮事情的，他是從長遠的、穩定的並且不斷前進的方向來做最靈活同時也是最優化的考慮。但他最大的優勢——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他這個人本身，令人深深著迷，卻又不可自拔。”
這一期的時尚雜誌終於出刊。
louis早早就在紐約一個比較大的報刊廳守候，封景則待在家裏，慵懶地喝著咖啡。這件事兩人意見分歧很大，有點互不相讓的意味。而louis則是擺明了——要看看這個不遵守好萊塢規則、另辟蹊徑的東方人能有多大能耐。
封景不是不緊張。
以前跟厲睿在一起的時候，他敢拚敢衝。因為知道即使失敗，也有厲睿在後方堅守。在兩人關係沒有惡化的時候，封景覺得厲睿是最強固的，也是最無法撼動的，所以無論他怎麽任性、冒怎麽樣的風險，都不用害怕。
那時的封景深信，自己絕對不會由於跑得太快，沒有站穩，而從高空中狼狽地跌下來——因為下麵永遠有厲睿接著他。隻是最後，曾經深信過的人，挪開守護的位置，並給了他致命一擊。差點以另外一種方式讓他摔得粉身碎骨。
那是，比從高空中突然墜下更深的痛。
客廳的氣氛並不活絡。
brauchli坐在靠著落地窗旁的田園風格的單人椅上，封景則倚靠在客廳正中央的古典歐式沙發。兩人各據一角，有種微妙的相互抗衡的感覺。平時這個時候有杜雲修，所以怎麽樣都不覺得尷尬，也不會無話可說，但是今天一大早杜雲修就不知去向……
兩人目光短暫的相視之後，看報紙的繼續看報紙，品咖啡的繼續品咖啡，各自做著自己的事。
突然，有人進來。
封景和brauchli不約而同地抬起眼皮，望向門口。
杜雲修回來了。
但是跟平常不一樣的是，他變裝了，戴著墨鏡，圍著圍巾，懷裏抱著一疊雜誌——以他為封麵的雜誌。同時也是根據封景的提議，做的“東方潮”的專刊！
封景一愣，突然之間就明白了。他從沒想過，杜雲修會這樣做，會在雜誌出刊的第一天，去買雜誌衝銷量。杜雲修的責任隻是拍張封麵照。就算這期雜誌的銷量一般般，也跟他沒什麽關係。因為人本身，就是雜誌女主編定下來的。
但是，因為是自己提議的緣故，杜雲修才會這樣做吧。
隻有這期的時尚雜誌大賣，才能證明，他的想法是符合這邊的遊戲規則。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的擔心，比任何人都更支持自己的決策……
杜雲修。
“你真是……”封景忍不住開口，可是聲音到了喉間，卻怎麽也發不出來，反而眼睛有點濕潤。
封景忽然明白。
杜雲修跟厲睿，是真的不一樣。
這種不一樣，不在於他們的身份，一個是ese的總裁，一個是演員；也不在於他們的性格，一個獨斷深沉，一個是溫柔低調；而是……厲睿會放手，讓他去闖，讓他去冒險，但是也會在一開始總會先作出衡量，預留一條後路。即使他失敗了，厲睿本身的根基不會受到重創。
而杜雲修不同——他是把所有的一切作為抵押。所有的一切，都完完整整地、信任地交給他，如果失敗，最先受創的不是他，而是杜雲修。
在最初“被辭職”的時候，對方就是賭上未來一切演戲的可能性和當時的人氣名聲，在一片罵聲中第一個力挺他；現在在陌生的美國演藝圈，杜雲修完全可以按照louis最符合好萊塢的運作模式、去拍攝封麵；但卻仍然選擇支持他的想法，相信他的策劃……
正因為這樣，所以封景內心也害怕。害怕營銷方針在不同的文化環境下會顯現出不同的效果。這種文化差異很難細說，但是的確影響重大，就像有的國家非常不喜歡一種顏色、一個數字，隻要用錯，就會造成產品滯銷。
這次的“東方潮”主題，真的能夠被美國大眾接受嗎？
在沒有準確的銷量數字出來以前，其實封景當天對雜誌女主編說的，全部都是——空話！
沒有過多久，louis也回來了。
他沒有得意，也沒有譏諷封景，隻是看了封景一眼就回房了，之後，brauchli也收起報紙離開了。
這到底是好……還是壞？封景皺了皺眉。
“要是那天你按照louis的方式去做，就不會有這麽多麻煩事了。畢竟他才是最熟悉這裏遊戲規則的人，雖然未必會引起最大的影響，但是一定不會有錯，多上幾本雜誌，你的知名度就會快速上升……”即使裝成平靜的語調，但還是夾雜著一抹苦澀。
創業艱難。
尤其是在陌生的國度，陌生的語言環境，陌生的文化環境下，更是難上加難。
“我覺得你的想法完全沒有錯。”然而，杜雲修卻望著封景的眼睛，回答得很篤定。
“我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演員的職責是演戲。宣傳的職責是宣傳。如果一部片子，演員演好了，票房卻不好。那責任並不是在演員身上，可能編劇、發行方、宣傳都有問題……
“你的想法很好。連我這個外行人都覺得，隻要做對了，那麽這期的時尚雜誌絕對會掀起‘東方潮’。對雜誌本身，它隻是一期需要冒險的內容，但是最後的結果——卻可能是引領整個時尚界的潮流！整個時尚界都會因這本雜誌而動蕩！
“策劃的工作是策劃。你抓住了這個點，發掘了它的可能性。而是否能夠抓準、抓住，並拍成漂亮的圖片，就是主編和攝影師的事情了……”
“所以……你就是完全相信我，相信這次一定會成功？”封景聽後，安靜了幾秒，然後又挑了挑眉。
“嗯。”杜雲修彎起眼睛，毫不猶豫地說道。
“……那你還買這麽多本雜誌？”封景搖了搖頭，輕笑一聲，突然之間，也看開了，沒想到雲修會拿過去的話反過來開導他。
“上次在國內，我們封雲工作室成立的時候，不是也買了很多份報紙嗎？我想，這個是你第一次在國外策劃，並且得到了對方女主編的認同，說什麽也是值得紀念的。”
“認同並不重要，銷量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總有什麽比銷量更重要的東西吧。”
封景一怔，詫異地抬起頭。
而杜雲修隻是目光沉靜地看著封景笑。
brauchli、封景、翻譯都在，現在封景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帶著翻譯。
“我是louis，很榮幸能成為你的經紀人。”louis自信滿滿地自薦，然後審視了杜雲修一圈，“你的資料我看過了，我有信心把你打造成好萊塢最耀眼的華人演員！尤其是你會功夫，這點真是太棒了！”
“現在的好萊塢分為兩個派別，守舊派依舊很排斥外來人，也不喜歡中國功夫。”louis撇撇嘴，“但是沒關係，越來越多的導演熱衷起東方武術，李小龍就是他們的偶像！隻要你會功夫，我就可以把你塑造成傳奇般的功夫明星！”對方口若懸河，拋出無數令人想要得到的前景，若是其他的明星，可能已經陶醉於這種未來規劃，甚至已經在想象自己在星光大道留下手印的情景了。
“等等。”
但是杜雲修卻打斷他的話。
不僅絲毫沒有為這種規劃感動興奮，反而轉過頭，疑惑望向封景：“這是怎麽回事？我的經紀人不是你嗎？”
……難道他休養的這半個月，發生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
封景沒有做聲。
隻是從水果盤裏挑了個蘋果，削了起來，長發半垂下來遮住他狹長的眼睛。
“封先生很優秀。”倒是一旁的brauchli先開口說道，“他很認真，也很敬業，我時常看見他背英語單詞，或是請翻譯教他英語。隻是，他的英文功底似乎不是很紮實……”
“louis當經紀人有十幾年了，對好萊塢規則和法律非常了解。我想，封先生也許可以用到louis。”
brauchli言語得體，說得也很婉轉。
但是杜雲修一聽就明白了，封景語言不通，所以有些事情進行得不順利。
“我要征求封景的看法。這件事並不是增添一個經紀人這麽簡單，如果封景不喜歡這樣，那麽，恐怕很抱歉……”杜雲修正色道。
“為什麽？”brauchli顯得很意外，蔚藍色的眼眸有些受傷，也有些不明白，“你不是對我說，你很喜歡演戲嗎？”
杜雲修沒有回答，而是轉過頭，目光直視封景，用中文說道：“我從沒想過要加其他的經紀人。我會跟brauchli說，讓louis回去。”
是的。
就如同杜雲修剛剛對brauchli說的那樣，這件事的性質並不隻是增加一個經紀人這麽簡單。在這種情況下讓louis加入，等於直接默認封景能力不行——這會讓當事人非常難受，非常受挫。但是，身為當事人之一的封景卻繼續削著他的蘋果，仿佛另外增加一個經紀人頂替他的位置這件事沒什麽大不了。封景細細長長的眼睛凝視著手上已經削好一半的水果，水果刀仍然緩緩地滑動著。
而房間裏，唯一懂中文、英語還有一點點法語，明白杜雲修在說什麽的小翻譯有點坐立不安。可能隻有全程跟著封景的他才最清楚封景到底遭遇過什麽，遭遇過哪些，平日又是下了多大苦功，耗了多少心血。
brauchli，louis和杜雲修齊齊看向封景。
封景依舊沒有任何表示，杜雲修側過臉，望向brauchli，正想委婉地回絕掉louis。
“——那就讓他加進來吧！”封景卻突然開口。
杜雲修很是詫異，瞳人微微放大。
“不是說什麽，是全美最厲害的十大經紀人嗎？”當時翻譯把對方挑釁的話語告知封景了，隻不過封景故作不知。在眾人的注視下，封景忽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走到louis的麵前。
他走得不快。
但是每一步都帶著一種力量，帶著一種獨特的氣場，帶著一種威壓。
封景狹長深邃的眼睛眯起，望進louis的眼眸深處，似乎能看透人的內心：“那我……期待你的表現。”
louis心一驚。
一時之間突然有種感覺，那句古老的東方語句是怎麽說的來著？眼前這個長發淚痣的東方男子，似乎並不是“龍困淺灘、虎落平陽”……
而是，在暗暗蓄力，蓄勢待發。
而在不久之後。
louis才徹底明白，這個東方人的可怕之處在於，他不會因為嫉妒而否定你的能力——他隻會以奇跡般的速度迅速成長起來，然後，把你的經驗和方法全部轉化成他的。
louis的工作進行得很順利，很快就把保險和電影公司的事件搞定。杜雲修不僅獲得了賠償，還受到美國電影公司高層的接待，當場合影大讚他的人格和英勇。至於片場失火，杜雲修英勇救人的事跡則被記者寫了專訪。標題的名字很神奇——“《皇家冒險》片場遇真險，東方演員真功夫救人”。
brauchli的名字自然被隱藏，換成一個普通工作人員的名字，但是這件事卻以訛傳訛，好萊塢明星和導演都以為杜雲修的功夫出神入化。louis抓住時機，以東方功夫和這件事為契機，一連給杜雲修聯係了好幾個脫口秀節目，同時狡猾地以語言溝通問題為理由，讓節目組提前把問題寫過來，louis讓他的團隊列了十幾條回答的方法，力求回複得又得體又幽默。
是的，幽默與個性。
這才是好萊塢明星的閃耀法則。
在脫口秀現場的時候，louis更是親自跟攝影師和主持人打招呼，交代他們可以拍哪些角度，不可以拍哪些角度，哪些問題問了他們是不會回答的。
“dosanddonts（能做的和禁止的）”法則被louis運用得爐火純青。
louis的確很有一手。
杜雲修上節目也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很多美國觀眾開始關注起這個來自異國的東方男子。黑發黑眸，眼睛如烏珠凝墨，非常有韻味。不但幽默風趣，身形飄逸，並且還會很神奇的東方武術，不少美國少女開始迷戀起杜雲修來。
除了脫口秀節目，louis也動用他的人脈，讓杜雲修上美國時尚雜誌的封麵。那些雜誌以往隻請好萊塢巨星，louis跟雜誌主編一起喝咖啡的時候，則是技巧性地推薦：“derek上次上maran（馬蘭）節目，收視率超高，maran說自己被他身上的東方韻味迷死了，一直想邀請derek共進晚餐！
“不過derek是傳統的東方人，內斂而神秘，他很少去這些場合……
“大概正是這樣的關係，所以大家才對他更好奇吧。
“你們雜誌一直都很棒，不過缺乏一些新鮮感。你瞧，每次都是那些好萊塢巨星，別的雜誌也請得動的……老熟人，哈哈。”
louis的厲害之處就在這裏。
他很清楚好萊塢是怎樣的一種遊戲規則，也很清楚該如何說服對方達到自己的目的。一些雜誌主編，果然想嚐試一下這個自己連對方的中文名都讀不清的東方男子，讓自家的雜誌除了西方麵孔外，還有東方麵孔，更加國際化。
louis把杜雲修帶到攝影棚。
雜誌女主編也在場，想看看近期在好萊塢備受歡迎的東方男子，louis趁機介紹，把杜雲修說得神乎其神，逗得雜誌女主編既驚歎又好奇，頻頻朝杜雲修露出驚讚的目光。
杜雲修微微淺笑著。他現在很少說話，這種沉默寡言的模樣並非是為了保持louis所渲染的“神秘沉默、武功高強的東方人”形象，而是louis誇得太大了。
他有幾斤幾兩，杜雲修自己心裏很明白。更不好提，從來不存在的東方武術。
杜雲修曾跟louis提過，不要這樣對媒體雜誌說。
但是louis一副“很正常”的表情，毫不在乎地說：“這個，就是你的keyword（關鍵詞）！我們要給觀眾強化一種印象——提到東方武術，就會想到你，derek！這樣無論是觀眾，還是以後的大導演，隻要想在電影中加入東方元素，都會第一個找你！哈哈，到時候我們就有無數的電影接拍了！你馬上就會變成好萊塢的功夫巨星的！”
這的確是宣傳炒作的一種方式，但是杜雲修卻並不喜歡。
杜雲修看了眼跟隨他們一起過來的封景和翻譯。這段時間封景很少發表自己的意見，更多的時候，他都在跟翻譯討論著什麽，或是觀察louis的一舉一動。
有時杜雲修去找封景，封景要麽在跟外國教師練習口語，要麽一個人在背單詞。沒有封景指揮坐鎮，杜雲修覺得非常的寂寞，非常的不適應。louis也很幹練，很精明，但是，那不同。
自始至終，他認同的經紀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封景。
仿佛感應到了杜雲修的視線，一旁的封景也抬起頭，望向了杜雲修。封景看了雲修一會兒，然後才眯起狹長的眼睛，緩緩勾起一個微笑。
杜雲修笑了。
因為封景的這個笑容，猶如定心丸，讓他知道——封景還在他身旁。
反光板，攝影師，專業照相機。化妝桌上的瓶瓶罐罐一大堆，化妝師正在為杜雲修設計造型。
“嗯，要man（男人）一點，要sexy（性感）一點！”louis在一旁指揮著，“這裏多打點眼影，把他的眼角畫得上挑一些，對，這樣，再上挑一些，好萊塢喜歡東方人的眼睛長這樣！”
化妝師對louis這種外行人的指揮很反感，暗地翻了個白眼。
雜誌女主編也在一旁跟禦用攝影師商量著構圖與設計，看怎麽樣才能最好地運用這個東方麵孔，讓人眼前一亮，為雜誌創造更好的銷量。
“按照李小龍那個經典pose拍吧！脫掉上衣，露出胸肌，然後做那個飛踢的姿勢，或是那個什麽武功招式‘白鶴亮翅’？”louis一邊學著李小龍的怪叫，一邊伸出雙臂比畫著。
露出胸肌，做“白鶴亮翅”的招式，上美國的時尚雜誌？
杜雲修覺得有點不倫不類。
“脫？不用吧，我沒有西方人那麽健美的體魄。”杜雲修見攝影棚旁邊的架子上排了滿滿一整排今年出的雜誌。上個月的封麵就是位好萊塢男明星的半身裸照，高大的骨架，強壯結實的肌肉，尤其是塗了橄欖油之後，拍出來的那種光澤和緊繃的程度簡直令其他男人自歎不如。
“no，no，拍雜誌就是要性感！越性感，越有關注度。”louis否定道，然後打了個響指，“脫吧！脫得越多越好。”
louis的表情和言語很有感染力。
一旁的雜誌女主編似乎也認為這是個不錯的主意，配合地點頭。
“我不這樣認為。”——就在杜雲修沒法拒絕的時候，封景卻代替杜雲修說出了相反的意見。
louis和雜誌女主編一愣，同時好奇地望向封景。這個長發淚痣的東方人在外型上其實比杜雲修更特別，但是從一進攝影棚到現在，都沒怎麽說過話，隻是在一旁聽著他們的討論。
“李小龍是李小龍，雲修是雲修，他們兩人的氣質完全不同。
“李小龍擅長截拳道，肌肉又特別用肌肉震蕩機做過，所以那種pose會成為經典，拍出來也特別漂亮。但是雲修的東方氣質更內斂，大家想看的是雲修，絕不是李小龍的cosy（角色扮演）。”
封景說得很慢，斷斷續續。有時候還要問問旁邊翻譯，一些單詞怎麽說，但是他卻努力地用英文去跟雜誌女主編溝通。英語，最重要的就是跨出第一步——敢自己開口去和人交流。盡管封景的英文不是很流暢，但是意思卻表達清楚了。
女主編聽完封景的話後，陷入了思索中。
“你根本不懂好萊塢的規則！在好萊塢，明星就是要漂亮、要性感，要有個性！”louis完全沒有料到，封景竟然會在這種場合跟他唱反調，而且是用英文！他驚訝於封景英文的突飛猛進，但是心底更生出一種感覺——封景暗暗蓄力的過程已經結束，他現在，要開始發揮自己真正的實力了。
所以louis開始全盤否定封景的看法，在女主編麵前，暗示這個東方人不懂好萊塢的規則，隻有他才是最在行的！
“那你有什麽好主意？”
跟louis的極力反對不同，雜誌女主編則環起雙臂，對封景的意見饒有興趣。
“我看了你們的雜誌。”封景晃了晃手上的時尚雜誌，“你們是一本引導潮流的時尚雜誌，讀者群……應該定位在年輕的少男少女。因為他們是最愛模仿的年齡段，明星的範兒，明星的服飾和妝容，他們最關心。”
封景說完這些停了停，看了眼女主編。聰明的人都知道，在說出真正意見的時候，會先說些試探性的話語看看決策者的反應。看她是否看好你的提議，看她是否會真正考慮接納你的建議。然而，雜誌女主編隻是麵帶微笑，將自己的心思隱藏得很好。
封景勾起唇角，無聲地笑了笑。
不但一點也沒有受影響，眼底的光芒反而更堅定。
越是這樣，封景獨特的氣場越顯露了出來，即使英文運用得並不流暢，也絲毫不會影響他人對封景的印象——因為他本身的氣勢，已經讓人足以忽略他的不流暢。
人往往有這樣的感覺。
如果一個人說話空洞無物，又是不擅長的語言，那麽就會很沒耐心。但是，如果那個人勾起了你的興趣，或是讓你特別的尊重，那麽即使他語言不通，說話很慢，你也會對他刮目相看，耐心等待……
而封景，已經用他自身的魅力和言辭，證明了——他將是後者。
尤其是女主編心中。
“現在，《皇家冒險》第一部的熱潮還未完全消散，《皇家冒險》續集和東方武術又是近日最熱門的話題。‘東方’‘東方男子’‘中國武功’的搜索率在互聯網上已經排行第三。既然這樣，不如專門策劃一次‘東方異國情懷’的特刊或是專題，滿足大家的好奇心？”
“大家越好奇就越想知道。而想知道，就隻能買你們的時尚雜誌——因為你們有雲修，derek！”封景狹長的眼睛望著女主編，裏麵閃動的光芒讓人無法逼視，“最正統最神秘的東方男人，同時也是《皇家冒險》最有代表性的演員。”
“so，你的意思是，不僅僅給derek拍拍照，讓他上雜誌封麵，同時也讓我們這期宣傳他在《皇家冒險》續集中的戲份？”
能夠爬到時尚雜誌主編的位置，除了品位更有當仁不讓的智慧，女主編一下子就抓住了封景話中的核心。
“到底是為《皇家冒險》續集宣傳，或是借助《皇家冒險》續集宣傳這期的雜誌……就要看你們怎麽策劃了。”
封景絲毫不介意女主編看穿他的意圖。
沒錯。雲修是可以化化妝，擺個帥氣的功夫pose，上雜誌，但是，這也僅僅隻是上個雜誌封麵而已，好萊塢有多少東方演員，有多少喜歡李小龍，會中國功夫的人？
這樣的辨識度——根本不夠。
隻有用最有特色最醒目的方式，讓大家一眼就能認出，這期封麵的人物就是《皇家冒險》中的東方守護者，就是雲修！這樣借助影片強化大家的記憶，同時也再次借助這本時尚雜誌本身，宣傳雲修在影片中的角色，宣傳這部戲！而《皇家冒險》全球如此高的票房，隻要運用得當，關聯得當，這本時尚雜誌也絕對會成為這次同檔期中雜誌爭鬥戰中的勝者！
“——圖片太少，根本不夠支撐我們二百頁的雜誌內容。
“而且，我們是時尚雜誌，不是電影周刊。”
麵對封景的提議，原本麵帶笑容的雜誌女主編卻目光直視封景，突然這樣說道。
氣氛一下子有些僵。
louis已經開始露出得意的笑容，準備嘲笑封景的自不量力了。但是，封景完全沒有因為女主編的話語嚇退，反而勾起唇角，眨了眨眼，胸有成竹：“這個很簡單，我能幫你聯係到《皇家冒險》的服裝設計師。上次奧斯卡，他獲得了最佳服裝設計提名。
“另外，不光是《皇家冒險》這個電影係列，我相信其他好萊塢演員也多多少少有些東方情節。她們，有沒有穿過帶有東方情調的服飾？從以前到現在，有沒有知名的、新銳的服裝設計師，在服裝設計、剪裁、布料中，運用過東方元素，或是因為東方異國而產生靈感？
“你們是時尚雜誌。所以我相信——你們找雲修，不僅僅是讓雜誌封麵多一張東方麵孔，而是帶動一股時尚潮流。
“從這一期開始，好萊塢的東方潮——將因你們的雜誌而起！”
封景的話語結束。
攝影棚全部安靜了下來，louis完全驚呆了，而杜雲修則是“完全讚同封景”所說的態度，熱烈地看著封景。
“啪啪啪。”雜誌女主編卻忽然鼓起掌來，口吻滿是欣賞，“僅剩的兩個points（問題點），都被你考慮得這麽詳細這麽周到了，並且‘反客為主’，我又豈會放過這個機會？看來，複古風之後就是東方潮了。還有，幸好——你和我不是同行。”
很久之後，當louis詢問杜雲修對他跟封景的看法時，杜雲修是這樣說的。
“封景的特殊之處在於，他從來不是以‘一次事件’的角度來考慮事情的，他是從長遠的、穩定的並且不斷前進的方向來做最靈活同時也是最優化的考慮。但他最大的優勢——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他這個人本身，令人深深著迷，卻又不可自拔。”
這一期的時尚雜誌終於出刊。
louis早早就在紐約一個比較大的報刊廳守候，封景則待在家裏，慵懶地喝著咖啡。這件事兩人意見分歧很大，有點互不相讓的意味。而louis則是擺明了——要看看這個不遵守好萊塢規則、另辟蹊徑的東方人能有多大能耐。
封景不是不緊張。
以前跟厲睿在一起的時候，他敢拚敢衝。因為知道即使失敗，也有厲睿在後方堅守。在兩人關係沒有惡化的時候，封景覺得厲睿是最強固的，也是最無法撼動的，所以無論他怎麽任性、冒怎麽樣的風險，都不用害怕。
那時的封景深信，自己絕對不會由於跑得太快，沒有站穩，而從高空中狼狽地跌下來——因為下麵永遠有厲睿接著他。隻是最後，曾經深信過的人，挪開守護的位置，並給了他致命一擊。差點以另外一種方式讓他摔得粉身碎骨。
那是，比從高空中突然墜下更深的痛。
客廳的氣氛並不活絡。
brauchli坐在靠著落地窗旁的田園風格的單人椅上，封景則倚靠在客廳正中央的古典歐式沙發。兩人各據一角，有種微妙的相互抗衡的感覺。平時這個時候有杜雲修，所以怎麽樣都不覺得尷尬，也不會無話可說，但是今天一大早杜雲修就不知去向……
兩人目光短暫的相視之後，看報紙的繼續看報紙，品咖啡的繼續品咖啡，各自做著自己的事。
突然，有人進來。
封景和brauchli不約而同地抬起眼皮，望向門口。
杜雲修回來了。
但是跟平常不一樣的是，他變裝了，戴著墨鏡，圍著圍巾，懷裏抱著一疊雜誌——以他為封麵的雜誌。同時也是根據封景的提議，做的“東方潮”的專刊！
封景一愣，突然之間就明白了。他從沒想過，杜雲修會這樣做，會在雜誌出刊的第一天，去買雜誌衝銷量。杜雲修的責任隻是拍張封麵照。就算這期雜誌的銷量一般般，也跟他沒什麽關係。因為人本身，就是雜誌女主編定下來的。
但是，因為是自己提議的緣故，杜雲修才會這樣做吧。
隻有這期的時尚雜誌大賣，才能證明，他的想法是符合這邊的遊戲規則。比任何人都更了解自己的擔心，比任何人都更支持自己的決策……
杜雲修。
“你真是……”封景忍不住開口，可是聲音到了喉間，卻怎麽也發不出來，反而眼睛有點濕潤。
封景忽然明白。
杜雲修跟厲睿，是真的不一樣。
這種不一樣，不在於他們的身份，一個是ese的總裁，一個是演員；也不在於他們的性格，一個獨斷深沉，一個是溫柔低調；而是……厲睿會放手，讓他去闖，讓他去冒險，但是也會在一開始總會先作出衡量，預留一條後路。即使他失敗了，厲睿本身的根基不會受到重創。
而杜雲修不同——他是把所有的一切作為抵押。所有的一切，都完完整整地、信任地交給他，如果失敗，最先受創的不是他，而是杜雲修。
在最初“被辭職”的時候，對方就是賭上未來一切演戲的可能性和當時的人氣名聲，在一片罵聲中第一個力挺他；現在在陌生的美國演藝圈，杜雲修完全可以按照louis最符合好萊塢的運作模式、去拍攝封麵；但卻仍然選擇支持他的想法，相信他的策劃……
正因為這樣，所以封景內心也害怕。害怕營銷方針在不同的文化環境下會顯現出不同的效果。這種文化差異很難細說，但是的確影響重大，就像有的國家非常不喜歡一種顏色、一個數字，隻要用錯，就會造成產品滯銷。
這次的“東方潮”主題，真的能夠被美國大眾接受嗎？
在沒有準確的銷量數字出來以前，其實封景當天對雜誌女主編說的，全部都是——空話！
沒有過多久，louis也回來了。
他沒有得意，也沒有譏諷封景，隻是看了封景一眼就回房了，之後，brauchli也收起報紙離開了。
這到底是好……還是壞？封景皺了皺眉。
“要是那天你按照louis的方式去做，就不會有這麽多麻煩事了。畢竟他才是最熟悉這裏遊戲規則的人，雖然未必會引起最大的影響，但是一定不會有錯，多上幾本雜誌，你的知名度就會快速上升……”即使裝成平靜的語調，但還是夾雜著一抹苦澀。
創業艱難。
尤其是在陌生的國度，陌生的語言環境，陌生的文化環境下，更是難上加難。
“我覺得你的想法完全沒有錯。”然而，杜雲修卻望著封景的眼睛，回答得很篤定。
“我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演員的職責是演戲。宣傳的職責是宣傳。如果一部片子，演員演好了，票房卻不好。那責任並不是在演員身上，可能編劇、發行方、宣傳都有問題……
“你的想法很好。連我這個外行人都覺得，隻要做對了，那麽這期的時尚雜誌絕對會掀起‘東方潮’。對雜誌本身，它隻是一期需要冒險的內容，但是最後的結果——卻可能是引領整個時尚界的潮流！整個時尚界都會因這本雜誌而動蕩！
“策劃的工作是策劃。你抓住了這個點，發掘了它的可能性。而是否能夠抓準、抓住，並拍成漂亮的圖片，就是主編和攝影師的事情了……”
“所以……你就是完全相信我，相信這次一定會成功？”封景聽後，安靜了幾秒，然後又挑了挑眉。
“嗯。”杜雲修彎起眼睛，毫不猶豫地說道。
“……那你還買這麽多本雜誌？”封景搖了搖頭，輕笑一聲，突然之間，也看開了，沒想到雲修會拿過去的話反過來開導他。
“上次在國內，我們封雲工作室成立的時候，不是也買了很多份報紙嗎？我想，這個是你第一次在國外策劃，並且得到了對方女主編的認同，說什麽也是值得紀念的。”
“認同並不重要，銷量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總有什麽比銷量更重要的東西吧。”
封景一怔，詫異地抬起頭。
而杜雲修隻是目光沉靜地看著封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