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遙堂大殿,巍鳴端坐於萬仞寶座上,冷麵聽著堂下一皇甫老臣滔滔不絕道“……請巍鳴君順應天意,迎娶鸞鳳之女,陰陽調和,乾坤相依,方可興家旺族,國泰民安。”


    巍鳴將手上那本奏折隨意地往桌上一拋,看向那咄咄逼人的老臣,目中掩不住的厭煩之意“本君想,這才是你們今日上朝的唯一目的吧。”


    群臣對視彼此,麵麵相覷。


    還是那大臣雙手持笏,冒死上前一步,朗聲道“臣鬥膽,坊間有言,得鸞鳳之女,方可成就帝王之勢。如不順勢迎娶了依郡主,必定落人口實,如今,各世家雖有撤兵而出者,但我逍遙堂大局初定,根基未穩,需休養生息,滋養黎民。”


    巍鳴哧的一笑,狀甚不屑“難道我皇甫巍鳴就要靠這一句讖語,才能坐穩這逍遙堂嗎?”


    “巍鳴君您一人身係逍遙堂乃至悠然河南北的安危,決不可任意妄為,否則,恐將鑄成大錯,殃及百姓。”


    群臣齊聲附和“請巍鳴君順應天意,迎娶鸞鳳之女。”


    巍鳴勃然大怒,揚袖一指堂下,怒聲斥道“你們是在威脅我麽?本君我的婚事,我自由主張,不用你們掛心。”


    “你不想娶荊南郡主,那你想娶誰?”


    聲音冷冷地從殿外傳來,眾人聞聲看去,芳聘攜幾名侍女立在殿外,臉上毫無表情,身上帶著與生俱來的長郡主的威嚴。


    巍鳴素來敬重這名胞姐,起身相迎,芳聘走近,先向他行了一禮,而後一顧身後自己的貼身侍女,示意她將手中的盒子呈上給巍鳴。


    巍鳴接了盒子在手中,還未打開,奇道“長姐,這是什麽?”


    芳聘一笑,那笑如流水在她麵上稍縱即逝“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巍鳴懷著好奇打開盒子,見其中是封信,一目十行掃過,及至到了落款才終於變色。他豁然抬頭,緊盯著芳聘“這是……”


    芳聘頷首證實他的懷疑“此乃有疏煙蕪寫給葉蘭的信函。”


    巍鳴目中之色漸深,心頭駭浪翻滾,手指無意識地捏緊,那封信也在他指間一點點變形。


    芳聘儀態萬方地轉身,向堂下那些還弄不清楚狀況的大臣解釋道“此信中言,葉蘭乃有疏世家之女,自小安排在鸞傾城中撫養長大,皆為扮成桃花印之女,佯裝無辜少年與小君相逢於微時,騙取小君信任,博得小君傾心,處心積慮,設計此彌天騙局,一心想利用小君,騙取聯姻,奪得逍遙堂君妻之位,奪取逍遙堂權柄,以報當年異族之戰,我祖父封地之辱。”


    巍鳴閉眼,再睜開時,雙目微微泛紅,眼中水珠滾動,轉頭望向蘇穆,悲憤道“蘇穆君,有疏世家下得好大一盤棋啊。”


    蘇穆臉色一變,正要解釋,芳聘出聲打斷他“請煙蕪將軍和葉蘭姑娘過堂一敘。”


    很快侍衛便領著葉蘭和煙蕪走入大殿,一進來,二人就覺出了這殿中異於尋常的氣氛,堂上巍鳴麵色悲慟,蘇穆表情沉鬱,芳聘的臉上則帶著一層意味深長的笑。


    “有疏尊主,請坐。”


    煙蕪拱手行禮,略有警戒之意“不敢,敢問長郡主所為何事?”


    芳聘淺笑“倒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隻是覺得這日天氣不錯,就想請您過來敘敘舊,順便見見您這位失散多年的親妹妹。是吧,葉蘭姑娘?”


    葉蘭臉色一白,第一反應卻是抬頭去看巍鳴,他失魂落魄地坐著,原本投在葉蘭身上的目光也在她回望的那一刻轉開,望向其他方向。


    煙蕪強笑道“此乃有疏家事,不勞長郡主費心。”


    “家事?”芳聘冷笑,揚手打翻那個裝信的箱盒,摔在煙蕪足前,“這還是有疏家事麽?你們好計謀,設計令妹接近巍鳴君,以色為誘,欲騙取逍遙堂君妻之位,為汝有疏世家圖謀大計。”


    煙蕪垂目掃見滾落的那封書信,臉色灰敗下來,卻還不忘替葉蘭爭取一線生機“此事與葉蘭無關,她並不知情。”


    葉蘭雙唇輕顫,望向巍鳴,喃喃道“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無不無關,並不是你說了算,”芳聘冷下語氣,命令侍衛,“有疏世家大逆不道,意圖謀反,來人,將這二人給我拿下!”


    巍鳴一驚,本能地站起了身“長姐……”


    芳聘根本不給他求情的機會,躬身先行了一禮,情真意切地請求“巍鳴君,請以社稷為重,以法度為綱,秉公執法。”


    巍鳴無法,被逼親眼看著皇甫的侍衛將葉蘭煙蕪二人拿下,就在這時蘇穆上前一步,擋在了煙蕪和那侍衛中間,高聲道“稟巍鳴君,此書信,是蘇穆仿造有疏尊主筆記的偽作。”


    葉蘭一怔,抬頭看向蘇穆,張了張嘴要說些什麽,卻在暗中被煙蕪攔下,她不動聲色地朝她搖了搖頭。


    蘇穆走到堂下,向巍鳴行禮,朗聲道“稟巍鳴君,這一切都是蘇穆所為。”


    芳聘眼神轉利,直刺他而去“荊南蘇穆,你又是為了什麽要代人領罪?況且方才朝堂之上,此書內容本郡主已然公布,豈不是何人都可輕言,此書是他寫了?”


    蘇穆低頭懇切道“長郡主說笑,蘇穆負荊請罪。巍鳴君可著大臣驗字。”


    芳聘冷看他一眼“好,來人,筆墨伺候。”


    幾名侍衛將擺放著筆墨的案幾抬到蘇穆麵前,蘇穆拿筆飽沾了濃墨,揮毫寫下“有疏煙蕪”四字。侍衛拿了紙呈給一旁的禮部尚書,尚書將信函與蘇穆所寫的內容仔細對比,回稟芳聘“兩筆記氣韻筆法類同,十有八九出自同一人手。”


    葉蘭抬頭看向蘇穆,眼中已隱隱見淚,巍鳴瞥見時,心內五味陳雜,暗中捏緊了拳頭。


    芳聘倒也不驚訝,冷笑了一聲,道“素聞荊南蘇穆文武雙全,芳聘今日倒是開眼了。不光能帶兵如雷霆,這模仿筆記的功夫也是了得。”


    蘇穆低頭避過她含藏鋒芒的挖苦,苦笑“長郡主不必替蘇穆開脫。鐵證在前,蘇穆隻得認罪伏法。蘇穆此舉深謀遠慮,因蘇穆覬覦皇甫權貴,一心想將家妹嫁予巍鳴君,方可以國舅身份加官進爵,然而,我發現巍鳴君對葉蘭姑娘情深意切,故而,當蘇穆得知煙蕪將軍與葉蘭姑娘的關係時,便生此計,陷害有疏世家,另其無法聯姻,為家妹謀取道路。”


    巍鳴望向蘇穆,臉上並無多餘表情,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芳聘豈會輕易相信,依舊冷淡地問“既然如此,方才的形勢,蘇穆君口中的計策將成,為何又反悔招供?”


    蘇穆拱手再揖,伏法的姿態“蘇穆側立大殿之外,耳聞巍鳴君與群臣爭辯,心如磐石,不肯迎娶家妹,蘇穆細想,依依自小孤苦,如若因荊南世家而嫁給一個根本不會愛她的男人,實在可憐。蘇穆動了惻隱之心,恐泉下已故雙親責怪,因此,放下了聯姻之念,前來澄清。況且,”他抬起頭,望向高位之上的巍鳴,目光滿含深意,他一字一句地開口,務必每字都落入他耳裏,“蘇穆以為,愛一個人,就該為其謀劃,護其周全……愛之,信之……”


    巍鳴意會他所指,心中微動,不由自主地掉頭看向一側的葉蘭,而她泫然欲泣,抬眸撞見他的目光,兩人都是一怔。


    蘇穆掀袍在他麵前幹脆地跪下“蘇穆令小君錯愛,辜負了巍鳴君的信任,願受責罰。”


    巍鳴略有動搖。芳聘怫然色變,高聲道“鳴兒,不要聽信蘇穆一派胡言!”


    蘇穆亦不再多爭“我,荊南蘇穆,願受責罰!”


    巍鳴還是遲疑,芳聘恨其不爭,起身道“荊南蘇穆無視法度,陷害忠良,打入地牢,軍杖五十。”


    蘇穆麵不改色,俯首再拜“謝君上。”而後轉身,闊步向外走去,直至他的背影終於消失在他們的視線範圍時,芳聘這才回首,嘴角一勾,呈給堂下跪著的葉蘭一個鋒利的冷笑。


    “有疏葉蘭,我信守我的承諾,不會對你如何,但是你也要記得,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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