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如今對下的工作風格,有點像後世的“蔣委員長”,喜歡直接用“手令”下達命令,很有“乾綱獨斷”的傾向。


    這麽做的主要目的,是設置部下的服從方式,時間一長手令就會激發條件反射,讓“按手令辦事”成為部下的思維慣性。


    這樣一來,各主管部門的“部令”,都會成為“手令”的附庸,權威性大打折扣。任何部門的首長都不可能威脅李洛的權威。


    在任命方桓、宋據、關耳三人隊長職務後,李洛再次寫了一道關於工匠處的手令。


    “親衛處轉公司經理、監理:


    著於各村統計各類工匠,招募鐵匠、軍器匠、木匠、船匠、裁縫、磚瓦匠、石匠共七類,擇優選入工匠處為匠師,薪俸按三等給付,大匠師薪同處長,中匠師薪同村長,下匠師薪同什長。急務速辦。此令。”


    李洛寫完,蓋上社主大印。


    想了想,幹脆又補了一道:“各處按章按責招募辦事職員,必識字也,女子亦可。薪資暫同保安兵。此非急務,各詳加甄選錄用。此令。”


    然後交給值班親衛完顏仝,讓他交給經理林必舉和監理龔侃。


    可能是寫手令有點上癮了(委員長病),李洛終究不放心保安團的安排,又寫一道手令給保安團:


    “前次所募五百女真兵,並此次所募四百餘漢兵,實為本社新兵。著一百鄉勇老兵,按本社《訓兵綱要》嚴格訓練之。


    另,警戒生番一日不可懈怠。半月之內,入山征剿前次兩家來犯生番部落,滅其族以儆餘番。整兵待之,此令。”


    蓋印後交給另一個值班親衛阿山,讓他送到保安團臨時團部。


    …………


    海東公司辦事大院還沒有開始修建,各級主官都臨時在一處較大的民宅辦公。


    他們不愁糧食,物資,銀錢,因為這些社主已經發話,全部先由他解決,錢糧都夠支配。


    如今主要問題是每個部門都是空架子,急需招募可用人手。事實上林必舉已經發文各村招募了。


    尤其是開荒令,林必舉上任的第一天,就給新來的女真移民下達了開荒令。漢人移民來了一年多,已經完成開荒,莊稼都已經種上了,下個月就能收割,算是熬過了最難時期。


    但女真移民要想趕在下個月播種晚稻,就必須一個月內完成開荒。這並不難。這裏是後世的嘉南平原,土地肥沃,開荒難度很小。


    可接到李洛的手令,林必舉才知道除了開荒趕種晚稻,當下急務還有為工匠處招募工匠,其他各處人手倒是可以慢慢甄選。


    林必舉和監理龔侃,立刻叫來被任命為工匠處長的陳肅。


    陳肅本也是一個浙江移民村的村長,宋朝未亡時他主持過修建橋梁寺廟,對工程畢竟熟悉,這才被委任為工匠處長。


    林必舉給陳肅看了手令,陳肅說道:“主公應該是急於製造軍器戰船,其次才是修建辦公大院。主公近日,必會用兵。”


    龔侃道:“我自知主公心思。這軍器中,尤其是石炮機、鐵甲、神臂弓、床弩是最緊要的。”


    作為李洛的學生兼家奴,龔侃當然知道主人想攻打生番山寨。


    主人曾說生番山寨有大樹修建的木牆防護,雖然簡陋,卻很堅固,而且居高臨下,扼險而守。沒有攻堅利器,打下來會有很大傷亡。


    有了石炮機,攻破山寨木牆就容易多了。


    林必舉道:“事情緊迫,我等立刻就辦……”


    僅僅一天之後,七十多個工匠就聚集到臨時經理辦事院。


    最終有五十八人被錄用為匠師。


    錄用鐵匠十三人,木匠十一人,軍匠五人,船匠七人,裁縫九人,磚瓦匠十二人,石匠兩人。


    數量很少,但隻有這麽多能用了。


    好在軍器匠中,剛好有一個寶貴的製甲老師傅,還是當年工部軍器監“南作坊”的一名匠長!


    宋朝“南北作坊”是技術最強最高的兩大兵器工廠。這製甲師傅在工部軍器監“南作坊”製甲幾十年,完全就是專家級別的製甲人才。


    曆史上盔甲還要風光四百年,製甲專家怎麽重視都不過分。


    高明匠師做的甲不但更精良,而且更輕便,更省料。製作效率也更高。在以人馬裝甲水平衡量戰力的古代,製甲專家乃是戰略人才。


    所以,李洛和崔秀寧親自召見了這位製甲專家。


    此人名叫顧鎧,年近五旬,精神看著還不錯。


    “小人顧鎧,拜見將軍,夫人。”顧鎧忐忑不安的進來,立刻下拜行禮。


    顧鎧雖是製甲大家,但在南作坊不過區區一匠長,帶著一群甲匠做工而已。別說官,連吏都不是。


    哪怕開明如宋朝,匠人的地位仍然很低,就是你技術再高明,想靠手藝做官也難如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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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鎧出身甲匠世家,多少代都是在朝廷備案的甲匠。就算在高手如雲的南北作坊,他也是數得著的大匠。


    可即便如此,一個軍器監的從九品監作,也能動輒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


    “顧師傅快快請起!”李洛竟然親自扶他起來,頓時讓顧鎧受寵若驚。


    “小人何德何能,安敢勞煩將軍,惶恐惶恐!”顧鎧連連拱手。


    李洛請顧鎧坐下,問了幾個專業問題,顧鎧這才放鬆下來。


    “顧師傅祖上世代製甲?”李洛問。


    顧鎧回道:“回將軍的話,小人祖上十九代都是甲匠。”


    十九代!


    “哦?那可是有數百年了,當真不易!”李洛來了興趣,十九代人,都能上溯到宋朝以前了。


    顧鎧道:“據小人家譜,顧家初代甲匠乃大唐懿宗年間甲坊署禦用官匠,距今已逾四百年。”


    李洛和崔秀寧都是肅然起敬,四百多年的工藝世家,無論如何都值得尊重。


    “想不到顧師傅竟然還替本官祖上製過禦甲,竟也算故人了!”李洛頓時露出驚訝之色,又對崔秀寧道:“豈非巧乎!”


    崔秀寧隻能配合他:“倒是真巧。”


    顧鎧哪裏知道眼前這對男女竟是演戲?他先是驚訝,但緊接著想到李洛的姓,下意識的就信了。


    “萬萬想不到將軍還是大唐王孫,小人實在是失敬至極……”顧鎧立刻站起來又要行禮。


    李洛止住他的動作,渾不在意的笑道:“本官雖確是懿宗之後,但幾百年下來,哪裏還有甚麽大唐王孫,至多就是李唐後裔罷了,顧師傅無須如此在意。”


    顧鎧很恭敬的說道:“將軍話雖有理,可畢竟是唐皇血脈,終究與眾不同。不說冥冥中天道運勢,陰德餘慶,光說這英睿才幹,胸襟氣度,常人如何能比?”


    李洛忍不住暗樂,這顧鎧有點意思啊。


    他在高麗冒充仁州李氏,在這又冒充李唐後裔,當然都是有目的性。


    “好了顧師傅,此話我們就不談了。不過,你顧家祖上為我祖製甲,今日你為我也做甲,豈非天意?”


    顧鎧突然熱淚盈眶,有點激動的說道:“顧家製甲四百餘年,不想到了小人這代,卻不得不逃離中原。原以為從今以後再無用武之地,誰成想……誰成想將軍竟渡海而來……顧家祖藝,終不會至我而絕了!”


    李洛感歎道:“此乃天不絕顧家祖藝,顧師傅製甲大家,但寧願東渡大海,也不願為蒙元製甲,真乃漢家義士!”


    顧鎧聽了很是感動,道:“顧鎧願再為李氏效力製甲,以續祖業。”


    一個“再”字,說明他已經認定李洛是李唐後裔。


    “好!”李洛手一拍,“本官即刻任你為工匠處處監,首席大匠師,薪職俱同處長。所有匠人,鐵料,你都可調用。人手不夠,你可自行招募學徒!”


    顧鎧心生喜悅,但不是他是官迷,而是終於可以有了可供發揮的用武之地。


    當年在軍器監南作坊時,處處受到約束掣肘,監作官怎麽說他怎麽幹,很難按照自己的主張做事。


    如今他當了這處監,自然可以大展身手,把那心中期盼已久的新盔甲做出來。


    “顧鎧謝過將軍抬舉!敢不盡心盡責,報效以誠!”顧鎧再次下拜。


    李洛又問道:“顧師傅在軍器監南作坊多年,當知有多少工匠。可與本官說來聽聽。”


    顧鎧道:“臨安南北作坊共有工部官匠四千七百餘人。製作甲胄、刀槍、石炮、雲梯、拍竿等,以甲胄為重。”


    李洛忍不住咋舌,古代僅一所中央兵工廠,就有近五千人的工匠,可見宋朝軍工的龐大。


    “南北作坊不製作弓弩嗎?”李洛問。


    顧鎧道:“大宋官造弓弩,主要由弓弩院承造。弓弩院有兩千匠人,製作步騎弓、神臂弓、各種床弩、各種箭隻。”


    李洛明白了,原來還有個規模很大的“弓弩院”專門製造弓弩箭隻。


    “顧師傅,如今工匠處隻有十幾個鐵匠,讓他們配合你,一月可產幾套鐵甲?”李洛問到最關心的問題。


    顧鎧道:“工匠處還有一個甲匠,是我晚輩,也是我徒弟。有他輔助,加十幾個鐵匠們配合幹活,日日開工的話,一個月可出二十套山文鐵甲。”


    二十套一個月?其實很不慢了。一套鐵甲需要千百片鐵片,肯定費功夫。


    要提高產量,隻有增加匠人規模。


    “那需要費多少熟鐵?所有材料費錢多少?”李洛當然要了解成本。


    “回將軍話,製作一套山文鐵甲,約需熟鐵三十斤,耗費木炭兩千餘斤。以如今市價,加上其他耗材,共費錢……大概三十二貫!”


    李洛心裏一算,光材料就要三十多貫,如果再加人工成本和損耗,一套鐵甲的的出廠成本將近四十貫。


    真不便宜啊!就說熟鐵,已經和銅價相差不大了。木炭也不便宜,兩千斤炭就要七八貫錢。


    鐵甲,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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