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獻剛剛下車,緊接著一個女子的聲音就從金光獻車中傳來,“二兄,是遇見了故人麽?”聲音有若乳燕歸巢,清稚柔糯,甚是動聽。


    金光獻笑道:“倒也算為兄的故人,嗬嗬。”


    他這語氣反而讓車中的女子生出好奇,於是車簾一開,一道麗影走下牛車。


    此女最多二八年華,但見她:白膩瓜子臉,細長丹鳳眼,朱唇綻櫻顆,額上梅花鈿,丹蔻映素手,玉釵襯青絲。端的一隻嬌滴滴、粉嘟嘟的小娘子!


    再看女郎衣裝如何,有分教:契瑪繡芳華,羅衣舉雲霞,瓔珞胸前掛,木屐輕雪襪。


    並無奢華綺麗之服,卻顯清華出塵之姿。


    此女乃是金光獻胞妹,金氏新一代的家族明珠:金光若。


    李洛看到金光若,也不禁感覺眼前一亮。要說長相,她還比不上崔秀寧,但卻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氣質,拿到後世,也算是女神級的美少女了。


    金、李兩家世代聯姻,且互為翁婿。金光獻帶女弟拜訪李氏,當然不是無心之舉。


    而是如今時節已入酷暑,按往年慣例,李氏家主李簽要從京城回到家城避暑一月。他此時拜訪,自然能見到家主李簽。


    然後,李簽見到金光若,必定心生歡喜,多半會安排一個出色的嫡係子弟,定下親上加親的調子。


    如今李簽做了“宰相”,聲勢超過金氏,由不得金氏不重視。


    此時,也可讓妹妹金光若見見李氏諸嫡子,看看有無中意之人。


    說白了,金光獻帶妹妹來,名為拜訪,實為相親。


    杜節看見金光若,愣了一下,趕緊行禮道:“杜節見過金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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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認識金光若,隻知道她是金光獻妹妹。


    金光若淡淡掃了一眼李洛等人,待看到牛角上掛的當歸花環,她這才開始認真打量起李洛來。


    金光獻之前自是聽到了杜節質問李洛的話,此時又看見李洛牛車牛角上的當歸花環,哪裏還不知發生了什麽?


    金光獻此時很是鬱悶。去年在傳燈寺,李洛還落魄的像個叫花子,怎麽這才過去半年,他就不但混的華服豪車,還有這麽多精幹的護衛?


    看到一個自己曾經鄙視欺辱的人越混越好,也是一件恨事。


    “老杜,此人名叫李洛,他用當歸花環,可能是冒充李氏子弟的騙子,該如何處置你看著辦就是,隻別壞了李氏規矩才好。”金光獻說道。


    金光獻語不瓷實,他沒有說李洛一定是騙子,隻說可能是騙子,偏不肯把話說死,以落下話柄。


    “哦?”杜節聽了目光更冷的盯著李洛,“金郎君所言,足下可曾聽分明?這當歸花環,足下有所解釋麽?”


    他能混上家臣,當然不是那種腦子簡單、性格衝動的人,不可能憑金光獻一句話就向李洛發難。最起碼,他要聽聽李洛怎麽說。


    這李洛麾下的衛士既多且精,其人物也是氣質高華,儀表軒昂。無論怎麽看,都難以讓人心生輕視,還是謹慎些好。


    外人用當歸花環的確是壞了規矩,可卻說不上犯了王法。


    李洛打開一把折扇(不是裝逼,是真熱),淡淡問道:“杜管事在李氏家城多少年了?”


    杜節道:“在下出生在李氏,至今四十年。不過,這與當歸花環有何關聯,足下可有分教麽?”


    “自然有分教。”李洛笑道,“四十年,的確很久。然則,三十餘年前舊事,你可盡知?三十年前之人,你可盡識?”


    三十年前事?三十年前人?


    杜節搖頭,那時他還是個孩子,能認識多少人、能知多少事?別說什麽盡知盡識了。


    “在下自然不會盡識盡知。不過那又如何?看足下年紀,不過弱冠而已。哼,三十年前,足下還沒出生罷!倘若還沒有令人信服的解釋,休怪在下失禮……”杜節冷笑道。


    李洛冷然道:“你既不能盡知盡識,就不要擋本郎君的路。至於解釋,你不過小小一個管路家臣,本郎君何須給你解釋?笑話。”


    李洛也惱了。一個當歸花環而已,你這麽較真作甚?真是胡攪蠻纏,不可理喻。


    這也是中國人和日韓人的不同了。


    中國自從唐代滅亡,貴族時代結束,就開始了“重裏輕表,重實輕形”的處事哲學。就是太重視實際,太輕視形式、儀式、名義等精神層麵的東西,認為這些毫不重要。


    這就是極端世俗化了。所以從宋代開始,中國人越來越講究實際,開始喪失華夏古典的生活儀式感,把日子過得越來越庸俗,越來越隨便,美其名曰“接地氣”。


    於是,在精神層麵的文明質感就慢慢消失,生活變得簡化、單調、媚俗、變通。


    高麗人則不同,他們對形式和表麵的東西看的很重,哪怕改變本質,也不願改變形式,往往顯得固執死板。


    這也是為何杜節這麽認真。


    不過,李洛如此強勢,杜節一時為之奪氣。


    金光若看的有趣,心道這個李洛要真是騙子就有好戲看了。


    正在這時,忽然鑾鈴叮當,馬蹄得得,幾匹馬轉眼之間就來到眼前。


    領頭的騎士是個身穿黑色獵裝的女子,她頭戴網巾,腰挎角弓,肩頭還停著一隻海東青,看起來英姿颯爽。


    李洛一看不由笑了,這不就是上次在漢陽府見過的李蕙質麽?


    當時李蕙質和他爭客棧上房,差點打起來。經過自己連哄帶騙,又送出一件上等骨瓷,才讓她勉強相信自己“堂兄”的身份。


    “怎麽回事?如何堵在這裏!”李蕙質在馬上喝問杜節,然後對旁邊的金光獻一抱拳,“姐夫。”


    金光獻正是李蕙質姐夫。


    杜節一指李洛:“四娘子,此人並不是李氏子弟,卻掛了當歸花環來訪,大壞規矩,所以卑臣要討個說法。”


    李蕙質這時才看向李洛,她咦的一聲,語帶驚喜的說道:“李……堂兄……原來堂兄來了!”


    什麽!


    堂兄?


    杜節差點一頭栽倒。四娘子可是家主嫡女,嫡係中的嫡係啊!被她稱為堂兄的人,不用想,不但是李氏子弟無疑,而且也是嫡係!


    可是,為何自己完全沒見過?


    李洛也是嗬嗬笑道:“蕙質又去打獵了?”一副很熟的口氣。


    心裏卻想,她上次壓根不肯叫堂兄,這次不光熱絡許多,堂兄都叫上了。


    骨瓷的力量,真大啊。看來李氏坐不住了,主動伸來了橄欖枝。既然如此,他當然也要做戲做全套。


    金光獻也愣住了。


    小姨子親口叫李洛堂兄,那還有假?李洛當然就是正經八百的李氏嫡脈。


    那自己豈不是枉做惡人,將這“小舅子”得罪死了?


    金光獻暗自搖頭,失望、尷尬、後悔鬱悶……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金光若聽到李洛竟然是李氏嫡係,想到自己今日的來意,不由對李氏留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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