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產力落後的古代,除了少數盛世之外,金銀從來就不是第一硬通貨。最硬的通貨,始終是糧食,其次是食鹽和布帛。


    這就是為何直到晚明,政府的稅收還是以實物為主、白銀為輔的原因。光收錢,風險太大,糧食物資才是命脈。


    尤其是對於占山為王的江鈞來說,更是如此。青牛山這些年搶了不少金銀,但那有什麽用呢?如今齊魯蕭條,州城都沒有大宗糧食賣,要購買大量糧食物資,起碼要穿行幾百裏路程。


    這樣長途跋涉運輸糧食物資,很難通過各地官府的盤查。


    江鈞前段時間冒險派人去膠州買糧,結果一去不歸。再這麽下去,也不需元軍上山進剿,青牛山就難以為續了。


    如今少夫人說要送一批糧食物資,不是及時雨是什麽?


    崔秀寧清脆的聲音繼續響起:“……到時,商隊會從山外不遠的官道上通過,日期和時辰我家夫君會提前知會。你們得到消息,下山直接取就是了…東西都是雙份的,你們和蒼虺嶺的楊青雀,各拿一份。”


    江鈞笑道:“如此說來,這次又要和楊總管合作了。”


    顏鐸道:“商隊是假的,都是我兒的部下改扮,你們可不要真當商隊打殺了。”


    眾人聽了,一起大笑。


    江鈞站起來再次對崔秀寧下拜,鄭重說道:“請夫人轉告少都帥,青牛山自江鈞以下,兵馬八百一十二人,家屬老營一千七百餘人,共兩千五百餘口,自今之後,皆聽少都帥調遣,請老都帥和夫人放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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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秀寧道:“好!江總管果然快人快語。我家夫君說了,大家先在山上堅持一段日子,用不了多久,就放棄這青牛山。”


    放棄青牛山?要去哪裏?


    眾人麵麵相覷。難道神秘的少都帥要攻打城池?


    “敢問夫人,少都帥可說了要移營何處?”江鈞問道。他知道少都帥絕不會攻打城池,因為那樣太愚蠢。


    崔秀寧道:“移營到哪裏,諸位不久便知。總之,那裏比這青牛山強了十倍不止,有的是良田開墾,家屬老營也不怕沒事做。諸位去了,隻有慶幸不會後悔。到時,退可為安居樂業之地,進可為王圖霸業之資!”


    眾人頓時放心了。夫人風采照人,端莊大氣,又言之鑿鑿,當然不可能信口胡謅,輕作兒戲之語。


    女護衛石珊瑚看著風姿卓絕的夫人侃侃而談,不由心生敬仰,自慚形穢。心想,都說夫人是巾幗英雄,胸有丘壑,果然如此啊。我什麽時候也能像夫人這樣出彩?


    “既然夫人這樣說,屬下等就恭候少都帥遷移之命了。”江鈞當場表態支持。


    顏鐸很滿意江鈞的態度,換話題道:“江鈞,這些年可是辛苦你們了,老夫看你也老了不少啊。”


    江鈞喟歎道:“辛苦說不上,隻是的確不容易。大家說是占山為王,其實常年受官府封鎖,物資一直不充裕,要養活這麽多人口,難呐。遠不如當年隨殿下起兵時爽快。”


    顏鐸也歎息道:“我等三次起兵,最終都是敗在糧草物資上。可見,沒有足夠錢糧物資在手,起兵必敗。想像蒙古大軍那樣打到哪搶到那,我們不行。”


    江鈞等人也有點黯然。江鈞隨顏鐸起兵過三次,規模最大的第一次,他還是個年輕的百長。那時,代王麾下兵馬近十萬,趁著忽必烈和阿裏不哥爭位之機,縱橫北地,差點打下中都。那是離成功最近的一次起兵。


    “殿下說的極是。當年我等想靠繳獲來補充軍資,確實是一大失誤。”江鈞道。


    顏鐸搖頭:“雖是失誤,但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們當時隻會打仗,也沒有地盤種糧食,又不懂生財之道。除了靠繳獲,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江鈞眼睛一亮,“屬下懂了。我們當年沒有生財之道,但少都帥有。”


    顏鐸點頭:“對。這就是老夫為何相信他能成事的地方。不聲不響,他就能富甲一方,養幾萬兵都夠了,卻還是隱忍不發,埋頭暗中積蓄實力。光這一點,就勝過老夫多亦。”


    “老夫對恢複大金再也不報指望,那是不可能的事了。老夫如今所想,不過是讓殘存的女真人活的像個人,不用再受蒙元欺壓奴役而已。老夫垂垂老矣,隻能看你們少都帥的了。”


    江鈞道:“我等一定輔助少都帥,幫都帥完成心中所願!”


    其他大小頭領也紛紛表態效忠之意。他們都是和蒙古有血仇的,可江總管隻能讓他們占山為王以圖自保,而小都帥卻能讓他們走得更高。


    崔秀寧獲得青牛山的效忠承諾,就拒絕江鈞的挽留,連夜和顏鐸下山,馬不停蹄的前往文登縣蒼虺嶺。


    蒼虺嶺和青牛山雖然分屬兩縣,但彼此距離不到八十裏。第二天早上,崔秀寧就進入蒼虺嶺。


    有顏鐸在,崔秀寧很輕易就見到了青雀寨主。


    “都帥!”楊青雀一見到顏鐸,就眼淚汪汪的下拜。


    顏鐸對楊青雀,比對將鈞更親切,一邊扶起她一邊歎息道:“青雀啊,你才剛三十吧,這頭發,如何就白了這許多……”


    楊青雀指指身後黑壓壓跪下的人群,“都帥啊,兩千多張嘴要吃飯,青雀哪能不白頭呢?”


    她當年不光是顏鐸麾下唯一女將,也是顏鐸夫人帶大的,受顏鐸家恩惠很多。連她出嫁的嫁妝,也是顏鐸給的。無養女之名,卻有養女之實。


    崔秀寧打量這大名鼎鼎的青雀寨主,發現她頭發的確白了不少,臉上也頗有風霜之色。但她的相貌,卻很是俊俏標致,尤其一雙點漆般的杏仁眼,明眸善睞,顧盼間神采飛揚。


    她的身量,也比一般女子高挑。加上一身勁裝,腰懸長劍,更是顯得英姿颯爽,卓爾不凡。


    隻是她的手,雖然白皙,但手掌繭子很厚,應該是平日經常習武所致。


    楊青雀是女子,感應比男子敏銳。她很快就感知到崔秀寧在打量自己,不由也打量崔秀寧一番。


    楊青雀雖然向來不以美貌自重,但一直對自己的容貌極有自信。可這個陌生女子,卻讓她也不由感到眼前一亮,不由暗道:“好個俊俏的妹子!尤其是通身氣度,當真少見的很。她是都帥何人?”


    隻一眼,楊青雀就對崔秀寧心生好感。


    正在楊青雀準備開口之際,崔秀寧就說話了。


    “早聽李綢說,楊總管是個貌美如花的巾幗英雄,今日一見,果真絲毫不假。”崔秀寧笑著說道,來古代這麽久,她的說話方式已經融入這個時代了。隻有與李洛交談時,她還是原來的說話方式。


    “這位是……”楊青雀一時不知道崔秀寧的身份,不好貿然猜測。


    顏鐸嗬嗬笑道:“這是老夫義子之妻,姓崔,名秀寧。青雀啊,老夫如今已將衣缽傳於義子,你若還聽老夫號令,她就該受你一拜了。”


    雖然顏鐸肯定楊青雀仍然聽自己號令,但還是需要她自己親口表態。


    楊青雀先是有點訝然,緊接著就對著崔秀寧下拜道:“屬下楊青雀,拜見夫人!”


    她身後的人群,見寨主都拜了,也紛紛向崔秀寧下拜。“拜見夫人!”


    崔秀寧受了她一拜,算是走完程序,這才親自扶起楊青雀,“方才是替我家夫君受禮,這今後,青雀姐姐還是和我姐妹相稱的好。我今日一見姐姐,很是歡喜,就如同故人一般,所以不想和姐姐生分了。”


    她對楊青雀的態度,與對江鈞不同。江鈞忠於顏鐸,靠的是忠義信義,說白了是英雄情懷。他是個理性的男人,要讓他效忠自己和李洛,就要展現前景,誠意,價值。


    楊青雀則不同。楊青雀是個至情至性的人,她忠於顏鐸,主要出於感情。要她真心效忠,就要以感情籠絡,其他的反而是次要因素。崔秀寧自己是個女子,當然知道這點。


    崔秀寧一席話,頓時讓楊青雀更有好感。


    “我見夫人也是歡喜得很,既然如此,那青雀就托大,自稱一聲姐姐了。”楊青雀笑道。


    顏鐸見此不但沒有反對,還暗讚崔秀寧善於籠絡人心。這劉邦,李世民,趙匡胤身為男子,未成大業時,況且折節和部下兄弟相稱。更別說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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