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洛連夜就率領所部八千人馬北歸,六月十二日,再次來到對馬島。


    此時的對馬島已經成為一個鬼蜮,被元軍屠殺的日人屍體,都無人掩埋。李洛隻能在背風的偏僻海岸紮營,不敢深入島上,以免軍隊沾到“屍氣”生病。


    算起來,他在對馬島要等候一個多月。這麽長時間當然不能閑著,於是,他幹脆一邊在對馬島訓練登陸作戰,一邊令人砍伐樹木,建造攻城器械。


    李洛還很卑鄙的做了一件事。他派遣一個江華水師的高麗軍官,回高麗合浦送信,讓高麗再準備兩萬石軍糧,五千副盔甲,五千張弓,五千杆長槍,五千柄直刀,十萬支羽箭,送到對馬島,以做儲備之用。


    看起來李洛膽子是大的沒邊了,竟敢代表東征軍將帥,擅自要求後方補充軍需。


    可他並不是蠻幹,而是知道後期東征軍全軍覆沒,忻都和金方慶等人狼狽不堪的逃回國,到時沒人關心這件事,甚至沒人發現李洛假借東征軍要了一批補充物資。


    就算事後有人提起這事又如何呢?李洛完全可以說是為了“公心”,是上洛公的意思。他也是為了東征,為了大元啊,又不是自己私吞了,對吧?


    高麗合浦負責後續糧草物資運輸的官員,本來就有補充物資的任務。隻是他們沒有想到,這麽快東征軍就派人回來要東西了。


    李洛隻不過是抱著試試看的心理,真沒指望別人答應。可是回來的高麗軍官匯報,軍需總管已經答應,但需要時間湊齊,估計需要一個月,才能送到對馬島。


    這倒不是高麗官員輕信。而是在他們潛意識裏,對馬島本來就應該是軍需中轉站,肯定是要分兵留守的。


    占領對馬後儲存一批後備軍需,隨時補充前線,這沒毛病,很正常啊。他們哪裏知道,剛愎自用,狂妄自大的忻都,並沒有派人留守對馬?


    李洛性格的奸詐,就體現在這裏了。他以前賺了上億身家,現在不到兩年就混到四品官位,靠的就是兩招。一招是“借勢”,一招是“哄騙”。


    想到一大批軍需要落在自己手裏,李洛心裏美滋滋,高興的不要不要的。


    他很清楚,颶風過後,殘留在鷹島上的十萬元軍,不但指揮官沒了,船沒了,就是物資也損失殆盡,很多人連兵器都喪失了。


    要不然,十萬殘軍怎麽可能被日軍輕鬆消滅?


    李洛在對馬島做大事,前線的元軍卻在浴血奮戰。


    到六月二十,久等江南軍不至的忻都,終於失去了耐心。他命令東路軍不再等候江南軍,而是直接離開壹岐島,開進博多灣,攻打九州本島。


    而此時的日國九州,已經嚴陣以待。


    九州防禦總大將、三前兩島守護、鎮西西方奉行、大宰府代權帥少貳經資,已經聚集了五萬精銳大軍,其中光武士禦家人,就超過萬人!


    而且,還有各地的足輕和武士源源不斷的趕來,其中就有民間大俠般的大武士竹岐季長,以及河野黨的首領河野通有。


    九州西岸,從到今津到香歧,日國花費五年時間修築了一道石牆作為“元寇防壘”,這條“海岸長城”結合海岸地形,將海岸封鎖的鐵桶一般。


    “元寇防壘”後麵,是全副武裝的五萬日軍。


    日國的戰略意圖是,依托“海岸長城”,牢牢守護海岸,不讓元軍登岸,一直讓元軍飄在海上。隻要元軍無法登陸,就發揮不了優勢。


    與此同時,包括京都的宇多天皇和公卿大臣,以及幕府重臣,都在祈神禱告,祈禱“八百萬神靈”護佑大和,將該死的元寇送入大海。


    幕府執政北條時宗下令全體動員備戰。他一方麵派遣自己的弟弟北條宗賴主持本州西岸的防禦,一邊任命北條實政為鎮西大將軍,主持九州大局。


    更重要的是,北條時宗還任命三河守護宇都宮貞綱為援軍總大將,統帥四國、中國、關東三地的六萬騎兵,南下支援九州。


    這還沒完,幕府還再次動員六波羅地區和關西地區的兵馬十餘萬,作為第二波次的援軍。


    整個日國,已經調動了二十多萬精銳!


    位於築前國的大宰府(西都),朱雀大街前的議政廳之內,兼任大宰大貳(西都副留守)的少貳經資,正在主持九州大軍議。


    大宰府是日國西都,地位僅次於京都和奈良。大宰府議政廳,就是九州最高長官大宰權帥的官署。


    法律上真正的西都留守是大宰帥,但一般由遠在京都的親王遙領,所以大宰權帥(代理大宰帥)才是實際上的西都留守。


    可鐮倉幕府建立以來,大宰權帥也逐漸成為虛職,變成由幕府重臣遙領。事實上的西都留守,又變成了大宰大貳(副權帥)。


    所以,兼任大宰大貳的少貳經資,也就是目前的西都留守。在鎮西大將軍北條實政到達之前,他就是整個九州的最高軍政長官。


    而且,根據日國不成文的規矩,就算鎮西大將軍北條實政來了,也隻是名義上的最高首腦,實際最高指揮官仍然是少貳經資。


    此時的議政官廳,滿滿坐著頂盔貫甲的大武士,不是各國的守護,就是高階禦家人。他們一個個神色肅然,跪坐在榻上,腰背挺得筆直,一起看向上首主座上身穿華麗戰甲的少貳經資。


    “元寇戰船如山,氣勢洶洶,九州存亡在此一戰,神國興衰在此一戰!大宰府乃九州重鎮,離海邊不過十裏,正是元寇必爭之地。倘若元寇登陸,西都危矣!”


    少貳經資沉聲說道,手中折扇猛然一收,在手掌心“啪”的一拍。緊著,又“嘩”的一聲打開。


    坐在副座的鎮西東方奉行大友乃泰說道:“少貳閣下所言極是,如今國難當頭,妖氛囂囂,神國社稷有累卵之危,大和江山有淪亡之險,正是我輩七生報國、效忠死節之時!”


    下方的肥後守護安達盛宗,猛的站起來,手中折扇往下一劈,“少貳閣下,在下願意親率肥後武士去鎮守平戶和誌賀,那裏沒有石牆,一旦落潮還能直通九州海岸,是我軍薄弱之處。”


    少貳經資點頭:“平戶和誌賀的確需要鎮守。不過安達君,我等不能和元寇硬拚,緊要關頭,可退守博多灣南岸,隻需不令元寇上岸,即為大功。”


    “嗨!”安達盛宗領命,大步走出官政廳,調遣所部兵馬去了。


    安達盛宗的部下,肥後禦家人竹岐季長也站起來說道:“在下將率領肥後水兵,組成快速艦隊,滋擾元軍艦隊,不讓元寇安生攻打石壘。”


    少貳經資道:“竹岐君之勇,名滿九州,天下誰人不知!聽說鬆浦家的大海盜,也與竹岐君相交莫逆,就請竹岐君帶他們一展身手吧。這海上,就拜托給竹岐君了!”


    身材修長、在日人中猶如鶴立雞群的竹岐季長,一收手中折扇道:“嗨!在下必抱定葬身萬裏波濤,屍喂八岐大蛇之念,誓與元寇周旋到底!”


    等到竹岐季長出去,少貳經資道:“對馬島的宗君,必定已經殺身成仁。中原有關雲長、嶽武穆等大好男兒,我神國也不輸之半分!本閣已經擬定了奏折給京都朝廷,請朝廷追封宗君從三位,諡美號,魂歸伊勢神宮。”


    “諸君倘若不讓宗君專美於前,本閣必將關照諸君身後令名!倘若本閣先於諸君戰死,這身後榮辱之事,就拜托諸君關照了。”


    在座的大武士們一起點頭道:“嗨!”


    薩摩國守護島津久經站起來說道:“總大將閣下,在下的水師,一直要閑置在西都水城軍港麽?這眼看陸軍浴血奮戰,水軍卻躲在水城,不像話啊。”


    少貳經資指著島津久經的折扇,笑道:“島津閣下,你的折扇上,寫的何字?”


    眾人一看,島津久經的折扇上,赫然是一個忍字。


    島津久經苦笑道:“總大將提醒的是,是在下求戰心切了。在攻守易位之前,水師主力不可輕出。”


    薩摩藩的水軍是九州水軍主力,是反擊元寇時所用的殺手鐧。如今隻能藏在西都與大野城外的水城之內,不能和元寇拚消耗。


    所以,薩摩藩的一萬水軍,還沒有算在五萬守岸日軍中去。要是加上島津久經的一萬水師,以及鬆浦家的海盜水軍,以及其他海盜,其實九州日軍的總兵力已經超過七萬。


    “龍造寺家清、龍造寺季時!”少貳經曆喝道。


    “卑臣在!”兩個身材雄健的武士一同站起來。龍造寺兄弟,是肥前國禦家人。由於肥前國守護就是少貳經資,所以兩人也是少貳經資的家臣地頭。


    “你等二人要牢牢守住第五段石壘,那必定是元寇攻擊最烈之處!”


    “嗨!”


    少貳經資站起來,“諸君立刻回到各自的作戰位置,嚴防死守!隻要等到宇都宮貞綱閣下的六萬流鏑馬騎兵,就是我等反攻之時!”


    “嗨!”


    眾將領齊聲領命,紛紛衝出議政官廳,急速出城,奔赴西邊數裏外的石牆堡壘。元寇新一輪的攻擊,應該很快就要開始了。


    少貳經資作為九州防禦總大將,當然也不會坐在官廳幹等。他帶著大隊親衛武士,也急匆匆趕赴前線,準備流動督導整條海岸長城的防禦戰。


    …………


    在日軍將領回到各自前敵大營不久,元軍果然發動了第三次登陸作戰。


    毫不意外,打頭陣的仍然是高麗軍隊,而蒙古軍隊和探馬赤軍隻負責在後陣放箭。


    日軍的海岸長城雖然不高,隻有一丈來高,卻極其堅固。而且所在位置也高於海灘,這完全讓日軍占據了憑借石牆防守,居高臨下的地理優勢。


    反觀元軍,不但狹窄的海灘上無法列陣,更無法展開,地勢上不利到極點,幾乎是被日軍堵在海裏上不來岸。


    而元軍戰船上的遠程攻擊武器石炮,也由於缺乏石彈而閑置起來。元軍戰船上裝備的原始火炮,燃放起來倒是搞得動靜山大,可是並沒有多少殺傷力,根本轟不開日軍的石壘。


    而日軍卻能躲在石牆後麵,近距離轟出箭雨,用密集如林的長矛,捅刺攀越石牆的元軍。


    這已經是元軍幾日以來第三次登陸戰了,前兩次都是血戰半日,完全拿人命填,卻始終攻不下石牆,反而留下數千屍體。


    元軍的總兵力雖然占優,但由於很難上岸,過半人馬被閑置在船上,根本做不到完全投入兵力,使得在雙方攻防的局部戰場空間,兵力反而處於劣勢。


    局部兵力劣勢,還是進攻的一方,防守的敵人還有石牆,這仗還怎麽打?


    這段時間,元軍到處尋找合適的登陸地點,卻發現處處都有石牆堡壘,處處都有日軍精銳防守,就像狗吃刺蝟,完全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大軍上不了岸,蒙古軍和探馬赤軍的馬就是廢物,屁用沒有。元軍無法發揮騎兵優勢和大兵團集群作戰優勢,竟是半點便宜也占不得,真是好不喪氣。


    此時,石牆兩邊再次上演了之前的一幕。


    打頭陣的高麗戰兵,在將領的逼迫下猛衝石牆,後麵的各族弓箭手也拚命的輸出箭雨。而防守的日軍,也拚命的放箭,長矛手們不知疲倦的刺出長矛。


    不光是羽箭和長矛,石牆後麵還飛出數不盡的木槍,竹槍,石塊,雨點般落個不停,打個攻牆的高麗兵哇哇大叫。


    “殺雞給給!”


    “殺!”


    “噗嗤……”


    “啊……”


    喊殺聲,弓箭聲,刀槍撞擊聲,以及銳器入肉聲,戰鼓聲,慘叫哀嚎聲,響成一片,聲震海天,慘烈無比。


    數裏長的狹窄海灘上,死屍狼藉,血流如河,沙子都染紅了。很多人都是沒有防護的麵門中箭,也有很多人是被長矛刺死。


    高麗軍隊裝備的主要是皮甲,隻有兵長以上軍官才裝備鐵甲。皮甲防禦弓箭和劈砍的效果不差,可是卻很難防禦近距離上的槍矛猛刺。


    隨著這一波強攻再次徒勞無功,傷亡巨大,士氣低落的高麗軍再也忍耐不住的全線潰退下來,留下一地的屍體,以及哀嚎慘叫的傷員。


    船上的忻都看著高麗軍再次潰退下來,不由勃然大怒道:“懦夫!高麗人,真是懦夫!他們把自己的勇氣,送給了他們的敵人!”


    旁邊的蒙古和色目將領沒有說話,他們認為,高麗軍打成這樣,其實已經不差了。畢竟,這樣的仗,太難打。


    “英勇的忻都拔都,我吉克烈認為,不能在這麽打下去了。”一個蒙古將領進言道。


    其他蒙古將領也建議先撤兵回船。


    忻都的大餅臉,難看到極點。他豺狼一樣的眼睛死死盯著岸上歡呼的日人,突然抽出一杆羽箭,“哢嚓”一聲折斷,說道:“我,孛兒隻斤忻都,向我的蘇魯錠戰旗發誓,倘若我登上這片土地,我會用這塊土地主人的鮮血,染紅它。”


    忻都發完可怕的誓言,不甘的下令道:“退兵!”


    退兵的軍令下達,高麗旗艦上的金方慶,才鬆了口氣。此時,他心裏又是心疼又是憤怒。


    這段時間,包括今天,高麗軍已經傷亡近萬人。這都是高麗精兵啊!連九州都沒登上去,就這麽折在海灘上,這讓金方慶如何不痛徹心扉?


    憤怒的是,忻都竟然完全把高麗兵當炮灰,竟然如此剛愎自用。


    這樣的石牆,就算真能破破,又需要拿多少高麗戰士的性命去換?不行,他一定要阻止忻都的肆意妄為。他是高麗軍主帥,不能讓忻都如此無視!


    金方慶不知道的是,高麗軍固然死傷慘重,可石牆後麵的日軍,也絕對不輕鬆。


    尤其是元軍密集強勁的箭雨,這幾天給日軍造成了大量的傷亡。


    當最新的傷亡數字報到少貳經資的大營時,少貳經資也痛苦的皺起眉頭。


    竟然已經傷亡六七千人了!


    光是具有禦家人身份的武士,戰死就超過了千人。


    也就是說,九州大軍的損失,超過了一成!


    ps:今天是520,節日快樂!今晚就寫到這裏,朋友們晚安。蟹蟹支持《葬元》(警花追我到元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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