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起身後,很快就有人設了蓮花香案,擺上彌勒佛像,現場頓時更加肅穆。


    “彌勒轉世,明王降臨!白蓮淨土,一片光明!”蕭隱率先喊道。


    眾人一起高喊:“彌勒轉世,明王降臨!白蓮淨土,一片光明!”


    他們連喊三遍,聲音一浪高過一浪。隨著喊聲,每人的神色都變得有點狂熱。


    蕭隱看見眾人的虔誠,心中很是滿意。


    蕭隱這個名字,隻有白蓮教內部知道,外界沒有聽說過。可是他的化名,在外麵卻大名鼎鼎。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能瞞住湖廣官場,卻瞞不了特察局的特務。


    經過一番偵查,特察局已經查出蕭隱的化名,以及他明麵上的身份。


    蕭隱,就是湖廣“答剌罕軍”都元帥:穆九。


    湖廣答剌罕軍都元帥,說起來是正二品官員,卻不是正式武職,隻是個掛名的官銜,也不算真正的官場中人,完全就是野路子,隻能說有個官身。


    因為,達剌罕軍,本身也不是正規元軍。


    達剌罕是蒙語,意為:自在。


    達剌罕軍,翻譯過來就是“自在軍”。


    所謂達剌罕軍,就是由青皮、流氓、混混、惡棍、逃兵等各色渣滓組成的軍隊。


    達剌罕軍在元軍滅宋之戰中,發揮了一定作用,跟著元軍打順風仗,鎮壓宋人反抗,立了不少戰功。


    元軍滅宋時,有湖廣答剌罕軍,雲南達剌罕軍,四川達剌罕軍等數支達剌罕軍。實力最強的湖廣達剌罕軍,兵力超過五萬人,而且戰力頗為不弱,隻是著甲率太低。


    但是,達剌罕軍不是正規元軍,沒有軍紀,沒有糧餉軍需。元廷給他們的報酬,就是“搶劫許可”,準許達剌罕軍搶劫錢糧物資。


    可想而知,達剌罕軍是什麽德行了。一支本來就是社會渣滓組成的軍隊,又沒有軍律約束,還有搶劫許可,那還得了麽?


    但是,元軍滅宋後,達剌罕軍就被元廷嫌棄了。雖然沒有解散,卻收回了“搶劫許可”。元廷和忽必烈,畢竟還是要些臉的。


    於是,雲南和四川的達剌罕軍,就散夥了。雖然編製還在,但不再成為一支有組織的力量。


    唯獨湖廣答剌罕軍仍然存在,而且兵力不降反增。


    為何?


    因為湖廣達剌罕軍都元帥穆九,也就是蕭隱,太有錢了。


    穆九聞名湖廣,不光是因為他是湖廣答剌罕軍都元帥,更因為他是湖廣巨富。


    穆九是長江船幫的大龍頭,經營著上千艘江船。還是大鹽商,大茶商,大錢莊主,大莊園主。


    可以說,穆九(蕭隱)名下的商鋪、錢莊、商隊、賭坊、青樓遍布湖廣,良田不下十萬畝。這還不算,穆九還私下裏做著強盜的勾當,打劫商船商隊,勒索綁票,放高利貸,逼良為娼,積累起巨額錢財。


    當然,穆九還有善人之名,人稱九菩薩。他做下的很多事,外界很難知道和他有關。


    這種男人,當然不是好人。可見他反元的目的不是除暴安良,更不是什麽民族大義,而是中了一種叫野心的毒。


    那麽,穆九賺了這麽多錢,用來做什麽?


    當然是養兵。


    這幾年,穆九利用龐大的財力,不斷暗中招募人手,豢養麾下的達剌罕軍,使得他直接控製的武力達到七萬多人,其中很多還是亡命之徒。穆九甚至秘密組建一支三千人的敢死軍。


    敢死軍雖然隻有三千人,卻是蕭隱的最倚重的兵馬。這三千人都是殺過人的亡命之徒,凶悍無畏,信奉江湖義氣,個個以英雄好漢自居。而且吃著厚餉,都被蕭隱用銀子喂飽了。


    蕭隱以三千敢死軍為核心,牢牢掌控七萬達剌罕軍。又用達剌罕軍,掌控整個湖廣白蓮教數十萬眾,再利用湖廣白蓮教的強大實力,整合了四川,江西,福建三省白蓮教,成為四省白蓮共主。


    這一番操作,就是李洛知道了,也有些佩服。


    能做到這一步,無論成敗,都算一個梟雄了。當然,他能順利整合四省白蓮教,唐國特務的作用也不可或缺。


    蕭隱固然是為了野心反元,但不影響他打著反抗暴政和民族大義的旗幟。


    “大佛女,你在李洛身邊做事,說說最新的消息吧。”大佛主蕭隱對辛苦說道。


    年僅十三歲的辛苦站起來,小臉蛋上滿是一種成年人才有的凝重肅然。


    “大佛主,各位佛主,根據李洛和魔巢,大魔頭往來的公文,魔巢是鐵了心要剿滅聖教了。聖教再也不能指望魔巢承認我們,就算我們再順服,魔巢也不會放過聖教。起兵,是唯一的出路。”


    “李洛寫了奏章,建議大魔頭承認聖教,盡快封授聖教名號。可惜李洛的話不管用。大魔頭駁斥了他。說他婦人之仁,瞻前顧後,與賊謀皮。”


    辛苦的話一說完,很多光明使,護法使就嚷嚷起來。


    “反他娘的!放膽幹就是!”


    “忽魔頭絕了咱的活路,咱就要他的命!”


    “大佛主,咱起兵吧!打進大都,翻了魔巢,奪了鳥位!”


    “大佛主,你就即了皇帝大位子!這天下,咱大梁也做得!”


    蕭隱麵具後麵的臉一片苦笑。他有野心不假,但他不是愣頭青,更不是傻子。


    元廷如此勢大,如今起兵多半是一條死路。


    本來他打算暗中準備兩年,等天下有變,再趁機起兵,恢複大梁。那樣把握就大得多了。


    可眼下官府逼迫太急,讓他根本沒有機會準備。如今軍器嚴重不足,刀槍弓箭還好說,他已經私造了不少,糧草也可以支應一段時日。可唯獨盔甲,缺的太多了。


    白蓮教掌握的主要武力,除了三千敢死軍,七萬達剌罕軍,就是福建佛主和四川佛主掌握的兩萬官軍了。


    這兩個佛主都是元軍漢將,麾下兵馬都是有甲的。


    三千敢死軍,也有甲。


    可是七萬達剌罕軍,隻有一萬多人有甲,還是他多年來苦心積慮積攢的。


    也就是說,白蓮教看似立刻能拉出三十萬青壯做軍,但甲兵不過三四萬人。就是刀槍和弓箭,也隻夠武裝七八萬人。


    可元軍光在湖廣的駐軍,就有甲兵十幾萬!其中還有幾萬騎兵!


    這個仗,怎麽算都很難打贏。


    除非能解決軍器問題。不然,他真心不敢造反。


    “諸位兄弟。”蕭隱獨特的聲音說道,“忽魔頭如此相逼,本座何嚐不想即刻起兵?那樣大夥也能博個封妻蔭子,榮華富貴。可元廷勢大,如日中天,而我等準備不足,軍器奇缺。談何容易啊。”


    忽然一個青年站起來說道:“大佛主勿憂!暗香會,已經有了進展!”


    哦?眾人都是眼睛一亮,蕭隱似乎也露出笑容。


    “高護法,暗香會真有進展了?”蕭隱的聲音明顯有點喜悅。


    所謂暗香會,是在高護法的建議下組建的一個細作小隊,都是由教中一些精明能幹的年輕人充任,刺探元軍虛實,目前主要針對的,就是湖廣的五個雜造局。


    湖廣地域廣大,元廷武備寺在湖廣有五個雜造局,每年製造不少軍器。但是這些軍器不會留在湖廣,而是送到大都武備寺軍器庫。


    但是,元廷對軍器管控很嚴。各地雜造局押解軍器上京的日期和路線都是事先保密的,而且也不固定。


    所以,高護法才建議組建暗香會,專門來打探湖廣五個雜造局。


    高護法說道:“啟稟大佛主,如今五個雜造局中,都有暗香會的弟兄混了進去。雖然目前還沒得到有用的消息,但已經有了一些眉目。”


    “五大雜造局將會在正月到三月間押解軍器上京。相信到時,裏麵的兄弟能傳回準確消息。據回報,五個雜造局要運送的軍器不少,光盔甲,最少也有兩萬副!”


    蕭隱點頭笑道:“高護法,你做的很好。倘若暗香會真能打聽到準確消息,本座一定記你一大功!”


    高護法道:“謝大佛主!屬下加入聖教不到兩年,蒙大佛主抬舉,如今已經做了護法,心中感愧莫名,隻能誓死報效,安敢領功。”


    又一個青年站起來說道:“高護法,你這話就不對了。難道入教日子短,就不敢領功麽?”又對蕭隱拱手行禮,“大佛主,屬下入教時日更短,但您老人家做了大梁皇帝,屬下就替您打仗殺敵!這開國之功,我董四三一定要領!”


    蕭隱哈哈大笑,“好好好,豪氣!董四三,你善於統兵,勇猛善戰,乃是天生將種,一定有你大展身手的機會!”


    董四三道:“謝大佛主!我董四三就喜歡沙場廝殺,隻要能替大佛主替聖教征戰,便是馬革裹屍,也是平生樂事,絕不皺一下眉頭!”


    蕭隱很喜歡性格直爽而又有統兵才能的董四三,心中一動,開口說道:“大丈夫建功立業,當以令名威震天下。你這名字頗為不美,有失英雄之氣。本座就賜你一個名字,叫作董虎臣如何?”


    董三四聞言大喜,立刻下拜道:“多謝大佛主賜名!董四…虎臣願為陛下赴湯蹈火,肝腦塗地!”


    好嘛。這男人也夠直爽的,直接就將大佛主變成陛下了。


    “陛下”一出口,所有人包括蕭隱自己,都是一愣。


    陛下是隨便叫的麽?是不是太快了?


    可是,誰也不能反駁他,說他不能這麽稱呼吧?


    隻有護法之一的首陽道人,站起來笑道:“董護法,大佛主還沒稱帝建國,這陛下之稱,於理不合,以後再叫不遲。”


    董四三哼了一聲,“你們讀書人就是事多,什麽於理不合?大魔頭那樣的韃酋都能稱孤道寡,大佛主為何不能?咱不管那麽多,在咱眼裏,大佛主就是皇帝,就是陛下!”


    “好了董虎臣!天子名器,何等重大,豈能如此僭越妄稱!此話以後不得再說!”蕭隱的聲音似乎發怒了。


    他戴著麵具,到底有沒有真的發怒,卻是誰也不知。


    “諾!”董四三很聽話的遵命,一點也不因為蕭隱訓斥自己而生氣。


    但是,接下來蕭隱的反應,證明他對董四三更加看重了。


    “董虎臣,本座任命你為誅魔將軍,許你在我教青壯中招募一萬兵馬,秘密編練誅魔軍。”蕭隱下令道,竟是讓董虎臣組建一支新軍。


    這絕對算重用了。


    董虎臣二話不說,問都不問,斬金截鐵的下拜道:“諾!屬下遵命!”


    不問糧餉,不要軍器,不說困難,而是直接領命。


    這就是蕭隱喜歡他的地方。有能力,有擔待,又聽話,還懂事,忠心…這樣的部下,誰不喜歡?


    董虎臣不要,但蕭隱卻不會不給。他對即將組建的誅魔軍,可是抱有厚望的。


    “先撥付你白銀五萬兩,糧食兩萬石,盔甲三千副,弓箭三千副,長槍五千杆…半月之內,務必募齊兵員,還要精挑細選,不得濫竽充數。本座會下令各地香壇,助你募兵…”


    蕭隱覺得董虎臣可信可用,決定讓他替自己打造一支精兵。


    “謝大佛主!屬下定不負大佛主信重抬舉之恩!”董虎臣有點激動的說道。


    蕭隱猛然站起,聲音不由鏗鏘起來:“天下洶洶,苦元久矣!元廷暴虐無道,以蠻夷入中原,豈可久哉!”


    “我聖教乃白蓮淨土,光明世界,奈何與腥膻同汙!既然魔頭相逼,莫若拚死一搏,吊民伐罪,正本清源,以為天下先!”


    他狠狠摔破手中的暖爐,“年後搶到軍器,立刻舉旗起兵!”


    ……………


    李洛安然無恙回到海東過年,崔秀寧很是高興,卻毫不意外。


    她很了解李洛的性格,知道男人必歸。


    “我聽說李平章被架空了,成了湖廣官場的笑談。”崔秀寧一見麵就笑吟吟的,一邊幫李洛脫下外衣。


    李洛一把將女人攬過來,“有沒有擔心我?你要的禮物,我可是送到了。”


    崔秀寧搖頭,“我擔心也是白擔心。該做的我都做了。整天提心吊膽。尤其是最近運送盔甲。唉,古往今來造反的人很多啊,誰像我們這樣?”


    “造反是技術活,膽大心細,還要三分運氣。現在好了,兵快運完了,在湖廣的布置也差不多了。”李洛撚起女人的一縷秀發,用發稍撓女人的耳朵,逼得女人使用了小拳頭。


    “什麽差不多,白蓮教真要反了,劍門和武關被我們占了,才叫布置的差不多。現在,最多幹了一半活兒。”崔秀寧道,“走,去看兒子。”


    “叫爹!”李洛看到大兒子李征,頓時就要一把上前摟住。


    小男人頓時警惕的連退好幾步,一副“您哪位”的架勢。


    我去,又忘記我了。李洛真的好無奈。


    “我是你爹!叫爹。”李洛張開雙臂,露出潔白的八顆牙齒,燦爛的不得了。


    李征低著小腦袋,慢慢退到崔秀寧的背後,用小狼一般的眼神看著李洛。


    崔秀寧也很無語,“過幾天就好了。”


    “好吧。”李洛苦笑道。


    李洛回到海東,已經是臘月二十八。唐國民間因為豐衣足食,安居樂業,所以年味很足。


    從北到南十個縣,都是一片祥和熱鬧。


    各縣街麵上的年貨,幾乎被一掃而空。家家戶戶喜氣洋洋。


    這番景象,讓很多百姓感概萬千。以前在元廷治下,這樣的日子可是想都不敢想啊。飯都吃不飽,沒到年關就到處餓死人,過的什麽年。


    可如今這日子,不但能吃飽穿暖,交完了賦稅,一年下來還有盈餘。吃不完的糧食以公道的價錢賣給官府,換了銀錢,還能買些東西。用不完的,就可以放心的存於官府銀行。


    和以前一比,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李洛和崔秀寧在唐國百姓眼中,那就是聖人。因為聖人降世,太平盛世將啟,他們才會有好日子過。


    用唐國民間的話說,是趕上了好時候。


    所以,臨近除夕,很多百姓都在村中的道社中祈福,為君上和夫人祈福,為唐國祈福,也為自己祈福,甚至為…戰爭祈福。


    然後,得到道士的平安符。


    如今的唐國民間,道廟無處不在,日漸深入人心。村中有道社,縣中有道廟。除了武廟是武士去得多,百姓去的少之外,像炎黃帝廟,太上道廟等道廟,百姓去的很多。


    還有一些五大道廟之外的廟社,如神農道社,城隍道廟,土地道社等廟社,香火也很足。


    不過,與中原的城隍道廟不同的是,唐國任何道社,都有祭祀儀式,也都有道士。


    不光百姓,唐國君臣也要在炎黃帝宮祭祖,到太上道宮祭天,儀式更加隆重。


    而華夏武士們,也絡繹不絕來到忠武神宮。


    可以說,唐國的文化,與元廷治下日漸胡化的漢人文化,已經不同了。


    中原日漸胡化,而唐國日漸複古。


    就在不久前,攝政夫人崔秀寧,根據李洛的意思,下令勸止混餐,提倡宋以前的分餐之製。


    理由是:不潔。


    一人染病,或恐全家皆染。


    當然,唐國並沒有強製百姓分餐,也沒有禁止百姓混餐。但很明顯的是,武士和官員們已經分餐了。


    而鄭思肖主導改良的理教,也慢慢的開始為人所知。尤其是對武士和官員的影響,開始出現效果。


    可以說,唐國每天都在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有意識的改變著。


    這使得唐國百姓的想法,和中原已經有所不同。唐國民間,好戰者如過江之鯽,甚至小小年紀就渴望從軍報國的孩子也比比皆是。


    相比中原百姓在暴政下的麻木,唐國百姓越來越像秦漢時代的百姓。


    進取心,大不相同。


    唐國起兵在即已經不是秘密,百姓對戰爭的關注甚至不下官員。因為他們都聽說了,萬一唐軍戰敗,元軍一定會攻打海東,那會是什麽後果呢?


    所以,無論如何,也要贏!


    此時的唐國,別說軍中,就是廣大百姓,也都沉浸在戰爭將到的興奮情緒中。


    到處都在為戰爭準備。


    小小的唐國如同一張慢慢被拉開的弓,充滿了一種可怕的張力。


    ps:今天身體很不舒服,不說了,蟹蟹大家支持我,求票票,大家晚安。我去休息去了,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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