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萬頭戰象,如此巨大的數量,說出來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可隻要知道吳哥王朝全盛時期號稱“戰象二十萬頭”,後世中南半島仍然有數萬頭野生大象,就知道這個數據沒有誇張。


    這三國的確能集中好幾萬戰象,打一次生死存亡的國戰。當然,這些戰象肯定多是野象,臨時馴養的。他們根本養不起這麽多戰象。


    蒙古騎兵,明軍,清軍對付戰象的法子,一是射殺大象背上的象兵,二是用火嚇唬大象,效果很不錯。


    但他們麵對的大象,不過千百頭。


    可要是大象高達數萬頭,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情報顯示,為了對抗大唐,三國準備了兩年時間,主要就是捕獲野生大象。


    而且,因為野生大象的訓練還不足,絕大多數的戰象不裝備象兵駕馭,而是作為純粹的動物軍團參戰。


    說白了,就是消耗品。也就是…犧牲品。


    犧牲品…炮灰,李洛想到這裏,心裏忽然一動。


    假設五六萬頭大象都是一次性消耗的犧牲品,那麽人呢?比如說,民兵?


    這不是沒有可能!


    這樣的是,大唐幹不出來,任何中原王朝都幹不出來,就是遼金蒙古,也絕對不會拿本族青壯當炮灰。


    可南洋的蠻族,未必就幹不出來。


    要是十幾萬民兵和幾萬頭戰象全部作為炮灰,組合起來使用…


    李洛頓時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是這個戰術,那唐軍就很危險了。


    沒有任何一支古代軍隊,能抵擋數萬頭大象的衝陣。隻要幾萬頭大象成功衝進來,那多強悍的軍隊也要被衝垮。亞洲象平均體重七八千斤,甚至上萬斤,那根本不是人類血肉之軀可以匹敵的。


    李洛蹲下來,在地上畫了幾下,推演了一番,就冷笑著咬牙站起來。


    多半就是如此了。


    不管是不是,一定要防備這一手。否則,迎接唐軍的,就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大敗,就是他自己,也可能死在這一戰!


    想到了這種可能,李洛竟然如釋重負,原先縈繞心頭的那種不安,也奇怪的消失了。


    “陛下。”韋素和司錄郎中羅徽頂著一臉疙瘩過來,“這蚊蟲實在太多了些,而且和中原蚊蟲不同,咬的人不但癢,還很疼。將士們被騷擾的兩天無法入眠了,臣建議,先不要過河,明日白天睡覺,恢複體力。”


    李洛摸著小蛇,“準。傳令下去,夜裏就不要睡了,明日白天再睡。”


    羅徽去傳令。韋素坐下來,“冬日蚊蟲仍然如此肆虐,夏日可想而知。臣不明白,這蠻人是怎麽忍受過來的?難道他們皮太厚,蚊蟲無法叮咬?”


    李洛啞然失笑,“那倒也不是。蠻人久居此地,已經習慣了。”


    用後世的話說,蠻人對蚊蟲的革登熱病毒,已經有了免疫。


    韋素道:“原來如此。陛下,臣建議,三月之後,陛下無論如何都不能留在此地了。隻要打殘三國主力,不讓他們在北伐時騷擾後方也就是了。此地到了春季,將士們必定多生疾病,於陛下安危不利。”


    雖然唐軍防疫防瘴的方法已經很完善,但不可能完全克服地理氣候帶來的影響。相對開發早的安南,此時的泰國柬埔寨更加危險。


    從將士們的反應就能看出來。渡過怒江沒有幾天,唐軍就連夜裏睡個安穩覺都不行了。


    空氣潮濕的很,皮膚上總是黏黏糊糊,又不能像土著那樣赤腳光背,這時間一長,不可能不生病。


    無論是什麽結果,這一仗,李洛最多打到明年三月底。到時哪怕無法征服三國,也必須要撤軍回國了。


    “傳令,召開軍議!”李洛下令。


    誰知,第二天竟然開始下雨。唐軍隻能呆在營中睡覺。


    可惱的是,這雨一下竟然沒完沒了,不大不小的足足下了七天,還沒有停歇的樣子。整個河邊大營,都是汙水橫流,猶如沼澤一般。就連營地中,都很難找到幹燥的地方。


    唐軍就隻能在賓河北岸停了五天,仍然沒有拔營的動靜。


    有的人開始發燒了。軍醫們越來越忙碌。


    顏隼愁眉苦臉的來見李洛,“陛下,這裏太潮,雨下的又久,火藥不好用了。罐子裏密封的火藥都有問題了,將士們隨身攜帶的藥,問題更大。弓箭的弦也啞了,軟綿綿的沒力道。這火炮膛和槍管裏麵,都鏽的很厲害,上油都不好使。”


    “將士們生火燒水做飯都不容易,馬喝了河裏的水,也有不少拉稀,剛才我營還倒斃了幾匹戰馬,喝了喝水後肚子發脹而死。臣成為了防止疫病,趕緊埋了。營中將士喝的水雖然燒沸過,也加了藥材,可還是有人病倒,今日一天,光臣的火器營,就有五十多人病倒。”


    “陛下,這雨再這麽下個不停,隻能北歸退回緬州了。陛下乃天子,大唐氣運一身之所係,萬不能犯險。”


    唐軍的火藥為了防潮,是用木塞黃泥密封在陶罐裏運輸。一般下雨並無大礙,可此時,竟然還是防不住潮。


    除了火藥受潮,這弓弦發軟,火器生鏽,人馬生病,都是問題。


    李洛看著外麵連綿不絕的雨絲,從來自信滿滿的眸子裏,也露出一絲擔憂。


    這場雨,實在下的有些久啊。


    本來這方圓數十裏就被蠻人大規模汙染過,水源中到處都是動物腐屍和糞便,毒粉。此時一下雨,汙穢橫流,腥臭撲鼻,不要太惡心。


    偏偏附近連個山坡都沒有,到處都是泥濘。


    “木柴還有多少?煤炭呢?”李洛問韋素。


    韋素苦笑,“陛下,軍中木柴煤炭屬於不緊要物資,並沒有帶太多。最多兩天,就隻能燒濕柴了。臣擔心的是,這雨下了這麽久,撿回來的柴很難燒啊。如今不但人要喝煮過的水,就是戰馬也要喝煮過的水,濕柴難燒,光是人馬用的水,都難以解決。陛下,臣建議,冒雨北歸,先回緬州修整。”


    楊青雀也說道:“雨已連下七天,對我軍極其不利。此戰結果是小,陛下安危為大。臣鬥膽懇請陛下暫時班師回緬州。等到天晴,再出征不遲。”


    真要回緬州?李洛知道,臣子們的諫言都是對的。


    再要下幾天雨,唐軍的火器將完全無法使用,弓箭也廢了,沒有幹柴煤炭,人馬喝水都難了。


    軍中將士生病的也數以百計,而且越來越多。


    要是唐軍占了一座城池,那就完全不同了。大不了進入城中,等到天晴。可是這數十裏方圓,根本就沒有一座城池可供大軍駐紮。隻有一個個簡陋的土著村寨,能有什麽用?


    理性上講,此時真的要撤軍了。


    “陛下。”韋素跪下來,“臣雖然不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也能看出,三五日之內,雨難以停歇。此時撤軍,仍然從容不迫。要是延遲幾日,恐怕不便矣,陛下安危,重於泰山,臣請速歸!”


    楊青雀也跪下來,“臣請陛下速歸,以待後日!”


    尊貴的唐主李洛,此時都一身餿味,感覺自己快要發黴了。


    這南洋的雨季,竟然如此難熬啊。


    唐主來回踱步,沒過多久就做出了決定。


    “傳令,冒雨班師回緬州!此地,不宜久留!”李洛下令,命騎兵殿後北歸。


    命令一下,軍紀嚴明,令行禁止的唐軍立刻行動起來。唐軍將士人人披上裝備的鬥笠蓑衣,冒雨拔營,踩著泥濘的汙穢地麵,艱難的跋涉北歸。


    李洛默默策馬行軍,心裏有些鬱結。他征戰多年,大小數十戰,從來沒像這一次這麽不順。


    走出數裏,戴著鬥笠的唐主,環顧左右,忽然在馬上放聲大笑。


    “哈哈哈…”


    左右麵麵相覷,不知主上為何如此高興。


    “陛下龍顏大悅,不知因何而喜?”韋素小心翼翼的問道。


    李洛馬鞭往南一指,“昊天護佑大唐,朕為何不笑?倘若我軍先渡過賓河,如此連綿雨水,火器難以逞威,弓箭綿軟無力,又麵對四十萬敵軍,撤退何難?如何能從容過河撤退?”


    “可是我軍竟然沒有很快過河,而是一直遲滯在北岸,這難道不是老君護佑麽?這就是天意啊。”


    韋素和眾將一起大笑,陛下說的沒錯啊。要是過了賓河,就是撤退都難了。可是陛下偏偏等了兩天沒有過河,這才順利撤退,難道不是天意嗎?


    將士們聽到這些,原本在淒風苦雨中撤退的鬱悶之情,頓時消解很多。


    唐軍撤退的消息,很快傳到賓河對岸的四國聯軍耳中。


    “什麽?唐軍退兵了?”暹羅王蘭甘亨得知消息眉頭一皺。


    “李洛竟然如此謹慎,本來,唐軍要是冒雨渡河而戰,則我軍勝算更大。可惜啊。”海宋使者向晚歎息。


    “追不追?”真臘王問。


    孟萊搖頭道:“不能追啊,別說未必追得上,就是追上去,也留不住唐軍。”


    “不!”蘭甘亨站起來,“追不上也要追!起碼能提振我軍軍心,打擊唐軍士氣!傳令,點兩萬騎兵過河,我親自追擊,就說我軍大勝!”


    向晚手一拍,“好!就這麽幹,這就是一場大勝!”


    隨即,暹羅王親率兩萬騎兵,帶足了幹淨的水,冒雨過河。


    等到蘭甘亨好不容易過河,唐軍已經拔營快一天了。


    南洋的雨季,土兵早就習以為常,他們連雨具都不用,就這麽騎馬追擊,一個個生龍活虎,完全沒有受到雨季的影響。


    唐軍以步兵為主,還有大量火炮輜重,行動遲緩,哪裏比得上暹羅王兩萬輕騎來的快?


    第二日下午,暹羅王的騎兵終於追上唐軍。


    唐軍騎兵大將瑪巴朗結,立刻率領殿後的騎兵出擊。可蘭甘亨很是狡猾,他知道不是唐軍騎兵對手,就避而不戰。


    唐軍騎兵身在險地,弓弦受潮無力,不敢戀戰,也不好反過來追擊。


    暹羅王等到唐軍騎兵撤回,就再次跟上去。


    這麽幹的目的,當然是不斷騷擾,打擊唐軍士氣,也好回去宣揚追擊唐軍取勝。


    如此五次三番,直到快到怒江了,蘭甘亨才停止追擊,帶著得意洋洋的兩萬騎兵回去。


    暹羅王的騎兵停止追擊,唐軍也來到怒江的西岸。


    唐主縱馬冒雨來到怒江邊,看著滔滔江水,再次放聲大笑。


    韋素很懂事的問:“敢問陛下,何故喜悅?”


    唐主笑道:“這蘭甘亨裝模作樣的追擊我軍,回去後必定大肆渲染,自誇戰功,假傳捷報,以激勵彼輩軍心民心。”


    “殊不知,如此一來四國士卒必成驕兵,輕視大唐,而驕兵必敗矣!其敗根已種,是以朕歡喜而笑!”


    韋素拊掌,“陛下之言,一針見血,果如是也!”


    眾將也覺得,四國聯軍看似士氣被鼓舞,可輕視大唐,平白無故的妄生驕心,的確更容易犯錯。


    難怪陛下不但沒有龍顏大怒,還暢然大笑。


    唐軍用了整整一天時間渡過怒江,又花了幾天時間才回到弘順郡城。然而此時雨仍然未停,整個大軍都有些狼狽不堪。


    因為連日冒雨趕路,軍中病倒的將士已經有數千人,幸好唐軍中軍醫藥物充足,倒是無人病死。但饒是如此,也折騰的夠嗆。


    至於唐軍的火藥,此時基本上無法用了。此時的防潮技術,根本不足以克服連續半月的南洋雨季。


    李洛回到弘順。就有將領開始發燒。軍醫日夜守候,直到患病的將領退燒,才鬆了口氣。


    唯有吐蕃大將瑪巴朗結高燒不退,軍醫用藥無效,急的團團轉。


    瑪巴朗結是吐蕃人,很不適應南洋的氣候,這次負責率領騎兵殿後,淋雨最多,也最疲憊。


    瑪巴朗結的病情來的很凶猛,短短數日就病入膏肓。李洛聽到後趕來探視,卻被戴竹炭口罩的軍醫阻止。


    “陛下,朗巴將軍患了瘧疾,此病過人,陛下不可探視啊。”


    唐主黯然道:“朕戴防毒口罩,隔遠點看看。”


    軍醫無法阻止,隻能讓李洛進去。


    李洛一進入瑪巴朗結的大帳,差點認不出瑪巴朗結了。


    這個原本健壯的吐蕃大漢,短短五六日竟然瘦的脫了形。


    “瑪巴,朕來看你了。”李洛站在塌邊輕輕呼喚,身後的眾將都是目中含淚。


    瑪巴朗結張開眼睛,認出戴口罩的皇帝,掙紮的抬起頭,“陛下…”


    李洛心中一痛,“瑪巴,你快躺下,不要行禮。”


    瑪巴朗結躺下來,流淚說道:“陛下…臣,臣怕是不能再為陛下效力了…臣不懼死,奈何,奈何沒能幫陛下平定天下,心有不甘…”


    李洛肅然說道:“瑪巴,朕給你下旨,命你盡快痊愈,接旨吧。”


    “瑪巴謹遵陛下聖旨。”瑪巴朗結吃力的笑道,“還請陛下出帳,臣,臣遵旨就是。”


    軍醫跪下道:“微臣懇請請陛下出帳!請諸位將軍出帳!”


    李洛深深看了瑪巴朗結一眼,似乎要記住他的模樣,這才淚目離開大帳。


    李洛出帳後問軍醫:“用過青黴素了麽?”


    軍醫道:“已經用了。可青黴素不純,一旦用了,有兩三成的人會死的更快,微臣也是逼不得已才用了青黴素。以瑪巴將軍的病情,就算不死於瘧疾,也要死於青黴素啊,微臣無能!請陛下治罪!”


    李洛歎息,“瑪巴將軍之病,有多大把握能挺過去?”


    軍醫回答:“要是這兩日捱不過去,就隻能準備後事了。以臣所見,陛下先要節哀才是。”


    這意思是,瑪巴朗結多半活不過這兩日。


    李洛心中憂慮,卻無可奈何,隻能悶悶回到郡守衙門,等待消息。


    眾將也都愀然不樂。


    第二天黃昏,軍醫來郡守衙門,一見到李洛就撲通一聲跪下:“陛下,微臣死罪,瑪巴將軍…去了!”


    李洛聞言默然無語,半晌之後,才無聲的揮揮手,讓軍醫退下。


    “瑪巴朗結,你,你這是抗旨啊,你,你好大的膽子…”


    話音未落,兩行眼淚便滑落下來。


    ps:今天遇到不少事,心情特別鬱悶,隻能到這了。蟹蟹大家支持,淚目。


    送你一個現金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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