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沒,李英跟小誠吹了!”張存柱人還在院子,話先進了屋。他光著膀子,攥著汗衫,臉喝得紅撲撲的。


    王衛東正跟著半導體念英語,沒接話音,隻皺著眉頭衝他比劃一下,意思讓他小聲點。柱子噴著酒氣,一屁股坐在媳婦旁邊,問聽沒聽見他的話。衛東對這門親事本不看好,覺得李英配不上小誠,不過她也看不慣丈夫的幸災樂禍。她把半導體拿開,推他起來:“有空兒關心關心你自己好不好?成天三飽一倒,除了大吃大喝,你還幹啥?”


    “咋?大吃大喝也是革命工作。這幫東北建築隊,賊能喝,要沒我在酒桌上頂著,我們城建技校臉丟大了!”


    當街傳來劉蘭芳播講的評書《嶽飛傳》,黃昏的熱空氣裏,充斥著城市的喧囂。衛東起身關上了窗子。簡易房左鄰右舍都是同事,柱子說話粗聲大氣的,讓人家聽見兩口子成天拌嘴叫什麽事。


    丈夫搓著身上的汗泥,充血的眼睛瞅著她。王衛東不願跟他理論,往外一指:“小廚房燒著熱水,你也累一天了,去洗個澡吧。”柱子沒動,打了個飽嗝,紅頭漲臉地抻著她胳膊:“哎媳婦,我有個問題老整不明白,你說這小誠一條腿,趴不好趴,臥不得臥,他跟女人咋睡覺?”


    “無聊!”


    “這咋是無聊呢,我知道他跟馮紅搞對象那會兒就睡一塊了。我不是愛琢磨事兒,啥都想整明白嘛


    ,更何況我還搞過醫。”


    “你隻配給牲口瞧病。”


    見媳婦不願聊這話題,柱子自己也覺得沒意思,訕訕地出去洗澡了。衛東再沒心情念英語了,她關了半導體,看著淩亂的屋子發起呆來。


    結婚這幾年,柱子明顯胖了。記憶裏那個勤奮好學的青年,被眼前這個喝酒應酬,無聊又無趣的男人取代。當初,她怎麽就那麽草率提出跟他結婚呢?


    自打王衛東回城,爹媽的嘮叨讓柱子耳朵都快起繭子了。起初,他信心滿滿,衛東是啥人他又不是不知道,況且他們又有了那事,等於上了雙保險。可他架不住爹媽的警告,哥嫂的攛掇。誰家的知青媳婦回城就提出離婚,連孩子都不要啦;誰誰返城後,甩不掉農村對象,最後拿刀把她殺啦……這類東西灌了一耳朵之後,他再也坐不住了,不是騎車到縣上給衛東打電話寄信,就是突然襲擊,開著拖拉機來城裏找她。王衛東很忙,有時沒空兒理他,他就坐在屋裏等。趕上組織學習,或是召集下麵人來辦公室開會,衛東使眼色示意他回避,他卻裝作看不見,埋頭看著報紙。


    王衛東沒轍,隻好想法把他戶口弄進了城。爸不在了,王樹生就是家長,他找妹妹商量啥時候辦婚事。王衛東一擺手:“哥,你不知道我們指揮部有多忙。現在國家都開始搞四化了,咱們唐城還在清運廢墟、重建城市,比其他城


    市不知慢了多少拍,我恨不得一天當兩天用,真沒時間考慮個人的事。”


    在妹妹麵前,王樹生覺得自己覺悟很低,光想著自家一畝三分地的事。“那……”他遲疑了一下,“反正是你自個兒的事,你掂量著辦吧,家裏這頭沒二話,全力配合。”


    “以後再說吧。”王衛東一句話就把哥哥打發了。


    王樹生不知道妹妹的難處。和在廣闊天地拋灑汗水和激情一樣,王衛東現在把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投入到了城市恢複建設中。在農村,她和知青們夜以繼日,修小水庫、壘梯田、研製神奇農藥,土法上馬搞小水泥。現在,她要麵對的問題,遠比戰天鬥地改變農村落後麵貌棘手。市區遍布簡易房,幾十萬災民生活在裏麵,要蓋樓,要建設,哪兒有地方?市裏設想是:在郊區先建造第一批住宅,把部分災民遷住進去,然後清墟,騰出場地進行施工。這樣,一步步搬遷倒麵,擴展到整個城市。唐城震後重建的第一站,選擇在城鄉結合部的曬甲坨。這裏地廣人稀,遠離斷裂帶,村裏房子幾乎沒倒。王衛東的任務,是動員村民搬遷到臨時搭建的板房中,騰出地方來蓋樓,最後再跟災民一道喬遷新居。


    沒想到,村民誰也不願意搬,派去的工作組被轟了出來。


    對於曬甲坨,王衛東並不陌生,她姥姥家就在那裏,小時候她還跟舅舅去過。她召集手下


    一塊分析怎麽辦,大家都搖頭歎氣。一旁翻看報紙的柱子插了嘴:“這還不好辦,派一個排基幹民兵過去,不搬立馬逮起來,看誰敢奓翅?”


    “去去去,別添亂!”王衛東突然生起氣來,把張存柱轟出了屋,關上了門。看著主任鐵青的臉,大家都不敢作聲。最後,王衛東決定自己跑一趟,去做村支書張萬田工作。


    初冬的原野陰冷暗黃,王衛東穿著軍大衣坐公交車到了終點站,搭上一輛去曬甲坨的拉煤馬車。趕車的小夥子濃眉大眼,臉被煤煙染得黑黑的,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從他嘴裏王衛東知道,這村子很有些年頭,據說當年薛仁貴征東,還在這兒曬過鎧甲呢。“聽口音大姐不是我們村人,上哪家串親戚?”小夥子不僅熱情還特別愛說。衛東正好想了解下情況,便岔開話頭,問起村裏情況來。


    原來這個百十來戶的小村,因為鄰近城市,日子過得不錯。可就是有一樣——缺煤。不要說村辦企業,現在就連村民燒火炕取暖的煤都緊張。小夥子告訴她,打入冬村裏小學就沒煤燒,丫頭小子沒有一個不得凍瘡的。


    車旁,走過一個又一個穿著臃腫,頭發蓬亂,背著柳條大筐,扛著木把子的婦女。她們一天不出去拾柴火,家裏就會一天沒有煙火。王衛東環視著空蕩蕩的田野,想到了她插隊的山村。那裏冬天山上有取之不盡的木柴,村


    民從不會為燃料發愁,而這個離盛產煤炭的城市最近的村莊,竟然連取暖都成問題。


    張萬田從村辦陶瓷廠回來,剛一進家就看到坐在炕上跟他媽嘮嗑的王衛東。王衛東趕忙起身,老太太一把拉住她,招呼兒子給領導燒水去。老張沒動,一屁股坐在炕沿上。這個滿臉風霜的莊稼漢,兩手揣在棉襖袖子裏,直撅撅地說:“我就知道你們會來找我,黨紀國法我都懂,咋處理我我都認。”


    話裏話外充滿了火藥味,老太太趕緊替兒子打圓場:“王領導,別跟萬田一般見識,他不會說話。”


    屋裏像菜窖一樣,潮乎乎的冷氣貼地而來。王衛東看著堆放在屋子一角,用棉被蓋著防凍的白菜,再看看圍著棉被的老太太,說了句這屋裏好冷啊。張萬田哼了一聲:“我還以為當官的不知人間冷暖。”


    老太太嗬斥道:“你咋越來越不會說人話咧,人家一個女同誌大老遠的奔你來了,你就不興說點在情在理的話?”


    聽媽這麽一說,又見王衛東沒有反駁,老張長歎一口氣。緊接著,他直筒子倒豆子:


    “我們村地震沒死人,為啥?就因為這房子結實。我不能把老少爺們往火坑裏送,去住樓房。再說啦,我們祖祖輩輩住平房,院子有豬圈,房頂曬糧食,多方便。鄉親裏道左鄰右舍的,有啥事隔牆喊一聲,也互相有個照應。住樓房行嗎?還有哇,現在村辦


    企業剛有起色,要不是這些日子沒煤鬧的,現在陶瓷廠正是紅火時候。大家種菜收入也不少。要是把工廠、菜地都平了騰出地方蓋樓,大夥兒財路斷了,就算變成市民戶又有啥用?搬遷這事就算我點頭,鄉親們也不會答應。”


    說完了,他噌地下炕:“我已經寫好辭職報告了,你去告我狀也好,把我綁去也好,我們就是不搬!”


    “哎喲,你個混球!閨女,不,王領導,你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能上城裏戶口,又吃商品糧,我孫子們都願意搬,就是上點歲數的人想不開。萬田啊,你個當支書的,不說說大夥,還跟著瞎鬧騰!”


    老太太越說越氣,摸身邊的拐棍去打兒子。這時,王衛東才發現原來她已雙目失明。老張挨了一拐棍,叫了聲媽。老太太說:“王領導,別跟他一般見識。我兒子人挺好,就是死倔,他這個幹部當的,遭罪!”


    老太太擦眼抹淚,張萬田勸慰著媽,邊招呼廂房裏的媳婦趕緊燒大灶做飯。趁他們不注意,王衛東把二十元錢塞到了老太太的狗皮褥子底下。


    大晌午的,村裏看不到人影,也沒啥炊煙。王衛東饑腸轆轆走在幹硬泛白的土路上,臉上冒出些虛汗。剛到村口,忽聽到身後有人喊她。老張一路小跑著追了上來,從懷裏拿出一個手巾包裹:“你還沒有吃飯,家裏沒啥好東西,剛烀的白薯,趁熱路上吃吧。”


    王衛東吃著發燙的白薯,心裏一陣子熱。進市區天已擦黑,一路上她思前想後,決定直接去市領導家匯報她看到的一切,說說她對搬遷倒麵的想法……一周過去了,沒有一個幹部來曬甲坨,搬遷的事好像也沒有了下文,躁動的村子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可張萬田卻坐立不安,這個叫王衛東的女幹部讓他搞不懂。聽他劈頭蓋臉的數落和滿腹牢騷,聽他毫無通融餘地的狠話,最後幾乎是被趕出了村子,可她竟然偷偷給他瞎眼媽擱下二十塊錢。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有一點他很清楚:自己的政治生命和整個村子的命運,就攥在這個女人手裏,因為她代表著政府。


    這天早上,村裏突然一陣騷動,很快有人報告張萬田:“大事不好,村頭暴土狼煙的,許是政府來人了!”張萬田來到村頭。果然,土路上停著好幾輛汽車,蹚起的黃塵還沒有散去。


    王衛東從第一輛車上跳下來,招呼道老張,我們給鄉親們送煤來了。張萬田一愣,看看後麵隆隆而至的車輛,果然苫布下蓋著的都是塊煤。他咧嘴樂了,忙吩咐跟來的村會計,趕緊用大喇叭廣播一下,政府給咱們送煤來了,大夥兒再不會挨凍啦!王衛東望著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歡呼雀躍的村民,拉老張到一邊,小聲道:“咱們村有九十八戶人家對吧,這裏有一百多噸煤,你負責分吧。”


    張萬田跟著衛東進了城,要見見領導,代表全村人表示一下感謝。王衛東看晌午了,拉他先到家吃口熱乎飯。劉蘭芝一聽老家來人了,忙著炒雞蛋,讓外孫去打酒。跟萬田論起輩分來,他們還是遠房表姐弟呢。劉蘭芝非塞給他三十塊錢,給孩子們買吃的,又吩咐兒媳找找大剛、婷婷穿過的舊衣服,給老家孩子們拿著。


    見過領導,王衛東拉著老張登上市中心的鳳凰山。昔日蔥鬱的公園如今蕭條冷落,動物死的死,傷的傷,跑的跑,隻剩下破敗的籠舍和斷垣殘壁。天空飄灑起細小的雪霰,打在枯葉上沙沙作響,兩人到了山頂,頭發上都結了一層冰霜。張萬田地震前帶孩子來這裏遊玩過。那是五月,綻放的山桃花給整個山頭披上紅霞。山下車水馬龍的街道,掩映在綠樹紅花之間。而今,這幅風景畫不在了,映入眼簾的是一眼望不到邊的低矮簡易房。


    “張叔你看,就是這些簡易房,冬天漏風夏天漏雨。這些小房子裏住的人家,家家不是傷就是亡的。唐城人苦哇,地震過去這麽些年,還擠在這樣的破房子裏。不瞞你說,我每次來這兒,心裏都堵得慌,覺得自己工作沒有做好……”


    王衛東停頓了一下:“不過張叔你放心,再急,我們也不會逼你們搬遷。我已經跟市裏說了,一切等來年開春再說。”


    張萬田皺緊滿是風霜的臉,他


    被這灰乎乎、密匝匝的簡易房震懾住了,而王衛東的每句話都深深地打動了他。


    三天後,老張拿來了九十八戶村民按了手印同意搬遷的保證書。不過他提出了兩個要求:一是樓房要保證質量,不能一晃悠又塌了;二是村裏青壯勞力,市裏要給安排工作。王衛東一一答應下來。


    臘月裏,王衛東又去過一次曬甲坨。在她提議下,施工隊駐紮在村外,在周邊集群備料,等開春村民搬遷後再進場施工。回來的路上,王衛東心情不錯,好像看到高樓林立的新城市就在眼前。汽車停在指揮部樓前,王衛東下車,一抬眼看見張存柱站在台階上咧嘴衝她笑。她的心情一下子黯淡下來。


    這個柱子呀,真是讓她頭疼。他進城後沒工作,天天來家裏蹭飯。這倒沒啥,不就添雙筷子嘛。可他好大喜功,啥事都想插一杠子表現表現。前些天正趕上咪咪鬧春,他便自作主張,買來藥械,給貓做了去勢手術。等全家人發現,已經晚了。劉蘭芝道:“又不是譙豬、騸牲口,這是小貓,你真下得去了手!”大剛摟著病懨懨的貓,心疼得直掉淚。他剛學的司馬遷《報任安書》,明白這手術怎麽回事。他恨透了這個叫柱子的男人,跑去向老姨告狀。王衛東火上大了:“柱子啊柱子,你這不是吃飽撐的,沒事閑的。不行,老這麽閑逛不叫事,必須給你找個事幹!


    ”


    可城裏待業青年那麽多,不少知青回來工作都沒著落,讓柱子上班談何容易?王衛東猶豫半天,隻好去敲顧書記的門。老領導從縣上調過來,擔任市委副書記兼建設總指揮。聽衛東說完,看著她黝黑憔悴的臉,顧彬鼻子一酸:“衛東啊,別人不知道,我心裏明鏡似的。你為這個城市,為安置這些災民付出了多少。別說是你愛人,就是一般親戚,我也會管!”


    張存柱被安排到學校搞行政,衛東這些天淨忙曬甲坨的事,還沒來得及跟他說。眼下,看他臉上堆滿笑迎上來,她沒搭理他徑直上了樓。進屋,王衛東說:“過會兒跟我去辦點事,辦完你就回家。”張存柱一愣:“又咋啦?嫌我,討厭我,要攆我走?”王衛東氣樂了:“你想哪兒去了,小心眼!一會兒我們一塊去拉結婚證,讓你回去是告訴爸媽好消息,也不要你家彩禮,不要大操大辦,你人過來就行。還有,你工作已經安排好了,回來就去城建技校報到。”


    雙喜臨門,張存柱大喜過望。他也有好消息要告訴衛東,當鐵道兵的舅舅隨部隊集體轉業,全家定居在北京,舅舅前兩天還來信問過他的婚事呢。“婚事簡辦可以,但結婚後一定要去看看舅舅。”他提出個小要求,王衛東答應了他。


    柱子哼著小曲坐上回家的汽車,王衛東卻看著結婚證掉了幾滴淚。結婚這麽大的事


    就這樣匆匆決定,她真有些不敢想以後的生活會怎麽過。不過,這段時間她也體會到一個女人的難處。有個男人也就有了個家,有個家就擺脫了很多煩惱。她不用再被人關心、議論,也省去了親友們的操心和嘮叨。


    她去菜市場轉了一圈,回來一手拎著一隻白條雞,一手拎個網兜,裏麵是白菜、蔥頭和一條肋板肉。劉蘭芝看到很少回家的老閨女喜不自禁,嗔怪她瞎花錢。王衛東說快過年了,叫林叔、小誠還有舅他們過來團聚團聚。大剛樂顛顛地跑去通知。劉蘭芝想搭把手,王衛東不讓:“媽,你去聽評書吧,我和嫂子一塊做飯。”


    不到十二點,姑嫂倆就弄出一桌豐盛的午飯。劉愛國兩口子和林兆瑞爺倆腳前腳後到了。愛國背著手圍圓桌轉了一圈,吸溜著鼻子,稱讚色香味俱佳。又夾了一個雞翅膀,誇有股農村純正味道。他媳婦大芬兒也誇衛東這幾年沒白下鄉,啥飯都會做了。咪咪大概也感覺出來過節氣氛,在廚房裏賴著不走,這兒嗅嗅,那兒嗅嗅。大剛把它抱起來,拿了一片肉,一半喂了貓,一半自己嚼巴嚼巴咽了。


    林智誠覺出衛東有些反常,挨她坐下後,小聲問你沒事吧。王衛東搖搖頭。又問柱子怎麽沒來,衛東沒回答他。一會兒,王樹生打籃球回來,大家圍坐到桌旁。劉蘭芝看著兩大家子高高興興,破例端起酒杯:


    “來,我跟大夥喝一口,祝大的小的老的少的,都平平安安、順順溜溜的。”


    王衛東自己倒酒,站起來要敬大家。劉愛國拽她坐下:“我先說兩句。外甥女,不是我說你,你就知道工作了,家的事兒你可沒操一點心。要敬酒,得先敬你媽——我的勞苦功高的大姐一杯。”


    “媽……”王衛東剛想說什麽,又被愛國打斷:“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外甥女也不容易。在唐城掃聽掃聽,一提王衛東,誰不挑大拇指:好人,好幹部!”


    劉蘭芝放下杯子拉著女兒的手,抹了一把眼淚。愛國晃晃悠悠站起來:“來吧,大家敬她們娘倆吧。祝我姐身體健康,冬天不再咳嗽喘;也祝小環當更大的官,更好地為人民服務。”


    眼淚在王衛東眼眶裏打圈,她咬牙挺回去了。一口酒下肚,她鼓起勇氣:“有件事我想跟大家說一下,我和柱子結婚了。”


    一語即出,滿座鴉雀無聲。外麵響著劈劈啪啪的鞭炮聲,不知道誰家在辦喜事。劉蘭芝心裏刀剜一樣難受,抓住了旁邊兒媳的手。王樹生滿臉驚訝,難怪爸說全家蔫主意最大的就是小環呢,結婚這麽大事,事先她連放個口風都沒有,害得他白操了半天心。林智誠幹吧嗒嘴不知說啥好。他柱子啥人?一個油嘴滑舌、滿嘴跑火車的小白臉而已,衛東竟然跟他結婚了!


    “好!”林兆瑞最先打破沉默,“好啊


    ,小環總算成家了。家庭是事業的基石,小環事業有起色了,家庭也要跟上去,這是好事!”


    也許是酒辣,劉愛國眼裏閃爍著淚花。娘親舅大,哪有一聲不吭就把外甥女嫁出去的道理。借著酒勁,他吵吵著:“不行,我找姓張的算賬去。小環這麽優秀的人,委屈下嫁給你,不說吹吹打打迎娶進門,風風光光操辦個婚禮,怎麽也得正式拜見一下娘家人吧。我還要問問柱子他爹他媽,孩子不懂事,怎麽當父母的也這麽二百五?”


    王衛東忙解釋:“是我自己要這麽做的,柱子爸媽不知道。他不在,就是回家專門送信去了。”


    劉蘭芝示意愛國坐下,扭頭看著老閨女:“小環啊,媽沒有埋怨你的意思,搞這麽長時間對象了,也該結婚了。隻是,今個兒這事太突然,媽沒一點準備,我和你嫂子給你做的被褥還沒做完呢。”


    不消說,這頓飯大家吃得五味雜陳。幾天後,王樹生蹬著三輪,和楊麗華一道把婆媳倆做好的被褥送過去。路上結著薄冰,來來往往都是拎著年貨的人們。王衛東住在指揮部蓋的簡易房裏,聽到車鈴聲她迎出來,跟嫂子親熱地摟在一塊。楊麗華道:“媽說了,當初你哥結婚有多少條被褥,你也要有多少條。這不,我們娘倆趕了幾宿,總算做好了。你看,一共是四鋪四蓋,棉花可都是暄騰的好棉花。”


    “嫂子,你真好!”


    “我好啥,是媽和你哥好。”楊麗華往下抱著被褥,“我時間比你寬裕點,往後家裏有啥活計招呼我,要是懷孕的話,可不能再像從前那麽拚命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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