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靖回宮交旨。


    天後揮手屏退了近侍女官。


    略一沉吟,她徐徐道:“曉珤兒,金城都督已派人將你的族人安全送回少陵了,老幼婦孺共六百二十餘口,一個不少!你現在回馮家營子去看看他們吧。”


    馮靖一聽異常興奮,噗通跪下行了個大禮,“謝天後恩典!”


    天後緩緩扶起他,臉上浮起一縷奇怪的表情,“是不是安頓好你的族人後,你就要離開長安離開朕了?”


    馮靖頓時嚇了一跳,自己心底的這點隱秘她是咋知道的?自己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啊!


    “沒……沒有,誰說的?我家就在少陵,我能去哪兒?”


    “沒人說過,朕自己猜的。”天後低歎一聲,“因為你從未行過如此大禮,但願是朕敏感過度了。”


    “不會的,臣願陪您一禦八極。”


    “那就好,朕相信你!”


    ……


    她是怎麽看出來的?而且還特意用了“朕”字。


    路上,他還在琢磨此事。


    族人的安全返回以及行跪拜大禮之舉,均與重返未來沒有任何邏輯關聯,何況誰也不知道自己來自未來。


    截止目前,唯一能返回未來的希望都寄托在大漠中的那架外星飛船上,但如何找到飛船、如何奪取飛船、如何修好飛船、如何操縱飛船、如何找到蟲洞、如何穿越蟲洞、如何跨越時空並準確重返2036……都還是一大堆未知數。


    正胡思亂想,陡覺料峭寒風襲來,漫天已飄起綿密的雪粒子。


    撲簌簌的雪粒子打在臉上,打得腦門子生疼!


    雪粒子綿密擊打下,周圍樹幹和枯枝發出了清脆的噠噠聲,不時有枯葉在風雪中飄零、旋轉、墜落。


    啊,已經入冬了!


    他恍然心歎:來到大唐已半年有餘了——


    驀地,就聽鄭八叫了一聲,“爵爺回來了,快去告知後廚,給爵爺準備羊肉暖鍋。”


    馮靖猛地抬頭,已到侯爵府門前。


    頂著風雪,明玉腋下夾了一件雪貂大氅快步走來,笑格英英遞給了他,“披上!”


    “如此名貴!哪來的?”他驚奇問。


    “天後賜的。”說著明玉一揚下巴,“楚王殿下剛剛送來的。”


    李隆基大步過來,“拜見師傅。”


    馮靖深深一揖,“謝天後陛下、謝楚王殿下。”


    李隆基扭捏道:“折煞徒兒了,三郎不敢當。”


    “就你一個來的?”


    “還有一百羽林,他們帶著天後賜給馮家營子的錢糧酒肉先去少陵了。”


    “馮靖何德何能,讓天後如此費心,臣唯有以死相報!”


    “何止天後,父皇也有恩賜呢。”


    “聖上恩重如山,叫臣如何報答?”


    馮靖回來原是想取那十萬兩銀子,然後買幾萬斤糧食送往馮家營子的,不料天後和皇上已替自己考慮到了。


    ……


    上了少陵塬,白毛風淒厲呼嘯,雪一下便大了許多。


    馮靖急忙勒住馬韁,解下雪貂大氅披在了李隆基身上。


    “披上,小心受寒!”


    李隆基忽然就哭了起來,馮靖頓時嚇了一跳,“咋了三郎?”


    “我娘……我娘薨了。”


    “你怎麽知道?”


    “父皇今早告訴我的。”


    “怎……怎麽薨的?”


    “急……急症……”


    “什麽時候?”說這話的時候,馮靖直想扇自己耳光,明明知道前因後果,卻不得不硬起心腸裝龜孫。


    “三……三個月前。”


    馮靖掐指一算,今天正好的德貴妃的百日之祭。


    可憐這孩子了,居然能憋到此刻!


    他不由心一酸,輕抒猿臂一把將三郎抱到了自己的馬上,緊緊摟著他,“此事千萬不可在你的天後祖母麵前提起,她會難過的!”


    “我知道,父皇也這麽告訴我。”


    為了安慰李隆基,馮靖不得不編起了故事。


    “三郎,知道人死後都去了哪裏?”


    李隆基抽抽噎噎搖了搖頭。


    “好人都被上天收走了,他們都去了天堂!”說著馮靖一指天空,“我告訴你,每逢月圓之夜,月亮旁邊那顆最亮的星就是你娘,她會保佑你成為太平天子的。”


    “真的?”


    “真的!”


    “也就是說,月圓之夜,我就能看到我娘了?”


    “一定能,隻要你看到它一閃一閃,那就是你母親在對你笑呢。”


    “謝謝師傅。”


    “謝我作甚?”


    “我以為再也見不著母妃了。”


    “怎會……”


    “師傅,你怎麽也哭了?”


    “我沒哭,雪花眯我眼睛了。”


    雖然比一般同齡人早熟很多,李隆基畢竟還是個孩子,馮靖幾句童話故事便把他哄得高興起來。


    然而,馮靖卻真得有點難過了!


    突然,李三郎驚喜大叫了一聲,“師傅快看,前麵有好多雪人!”


    馮靖定睛一看,前麵的道路兩側,站了兩溜持槍握劍的“雪人”,釘子似一動不動,若不是他們口中不時呼出的白氣,真以為是誰堆在那兒的雪人。


    難道是先期到達的羽林?


    馮靖隨即便否定了自己,北衙羽林的身高普遍都在一米八0以上,而眼前這些雪人分明都是半大小子,大部分身高一米七左右,矮的甚至隻有一米六上下。


    馮靖剛一勒馬韁,就見隊列最前麵的一個雪人動了動,然後跨出隊列大步流星走了過來。


    走到馮靖馬前,那人持槍行禮氣壯如牛:“族長大人,馮驍並全體弟兄在此恭迎!”


    兩列雪人全是自己祖宗的祖宗,而麵前的馮曉就是族長馮元的兒子。


    馮靖頓時嚇壞了,抱著李三郎咚的跳下馬來,張口結舌道:“你你你搞錯了吧?我我我……我怎麽會是族長,你你你爹才是!”


    馮曉似乎聽不懂他在說甚,仍執拗道:“族長哥,弟兄們甲胄在身,恕不行大禮!”


    馮靖更慌,紮煞著雙手連連道:“不行不行不行。”


    李隆基感到很奇怪,“師傅,什麽不行?是不行大禮還是不行大禮不行?”


    他這段繞口令似的羅圈話逗得馮曉噗嗤笑起,“楚王殿下,是不行大禮。”


    李隆基更覺奇怪,“你怎麽認識本王?”


    “王琦將軍早來了,他說您和族長哥會一並過來。”


    “馮馮馮曉,”馮靖急忙抱拳,尷尬而艱難的叫出了祖宗的名字,“千萬不可跟我開玩笑,你你你爹才是族長。”


    馮曉也不多言,一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兩列雪人頓時齊聲開唱《從軍行》。


    烽火照西京,


    心中自不平。


    牙璋辭鳳闕,


    鐵騎繞龍城。


    雪暗凋旗畫,


    風多雜鼓聲。


    寧為百夫長,


    勝作一書生。


    雄壯的軍歌聲中,馮靖牽著李隆基逃也似地穿過了兩列人牆。


    短短的一截路,馮靖的手心已浸滿了涼汗。


    李隆基不禁大惑不解。


    當日盱眙軍前校閱三軍時,師傅銀盔銀甲騎一匹汗血寶馬,從三十萬貔貅之師前緩緩馳過,端的是顧盼雄飛氣勢如虹,那是何等威勢!


    師傅今天這是怎麽了?


    剛進馮家營子寨門,陡聽金鼓之聲破空而起,另一首軍歌轟然響徹在雪空之上。


    塞外欲紛紜,


    雌雄猶未分。


    明堂占氣色,


    華蓋辨星文。


    二月河魁將,


    三千太乙軍。


    丈夫皆有誌,


    會見立功勳。


    嘹亮粗獷的軍歌聲中,馮靖定睛看去,隻見馮家營子的全體男女祖宗們金戈鐵馬列陣肅立在大校場上。


    看到他和李隆基進入了寨門,一個須發皆白的族老雙手高捧著族長權杖緩緩走出陣列,迎麵向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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