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


    呂氏坐在景陽宮的大殿上。


    四周影影綽綽。


    小韓子跪在下麵,正在稟報朱允熥的一舉一動。


    小韓子的神情有些不對,竟然抬頭看著她笑。


    呂氏大怒,


    “沒規矩的狗奴才!不許笑!”


    小韓子笑的更厲害了,


    嘴張的越來越大,最後變成了血盆大口,


    似乎要吞噬一切。


    明明沒有笑聲,呂氏卻感覺腦瓜子一陣刺痛。


    呂氏急忙大叫:


    “來人!來人呐!快來救駕!”


    沒人理會。


    景陽宮似乎隻有他們兩個。


    小韓子的血盆大口似乎在嘀咕什麽,


    “吃蝦”?


    “殿下”?


    完全聽不清楚。


    小韓子的笑十分詭異,似乎是嘲諷,似乎是得意。


    呂氏想跑,可是雙腿軟綿綿的,使不上勁。


    用力大喊,明明嘴張的很大,聲音卻小的像蚊子叫。


    呂氏急的滿身大汗。


    小韓子在蠕動過來,身上鮮血淋漓。


    呂氏徒勞地張著嘴,無聲尖叫,恐怖讓她幾乎崩潰。


    突然,


    她睜開眼睛。


    看著帳頂,大口喘息,心在狂跳。


    竟然是一場噩夢。


    小韓子早被打死了。


    黑暗中,外麵隱約有光。


    呂氏很害怕,急忙叫了一聲,


    “來一杯水。”


    她並不渴,但是想要個人過來陪著。


    一個宮女捧著水進來了。


    呂氏湊過去,抿了一口。


    “什麽時辰了?”


    “回稟娘娘,寅時末了。”


    “不睡了。”呂氏掀開被子,睡衣被汗浸透了,貼在身上冷冰冰的,


    “準備熱湯,本宮要沐浴。”


    再過半個時辰,炆兒也該起床上學了。


    宮女急忙上前,攙扶著她站起身。


    燈籠次第點上。


    景陽宮蘇醒了,四處燈火通明。


    呂氏終於心安了。


    沐浴更衣後,她坐在梳妝台前。


    依然有些心悸。


    她又想起了小韓子臨死前的笑,他肯定知道什麽!


    呂氏叮囑鄭嬤嬤:


    “宮門一開,你就去錦衣衛衙門,讓他們盡快抄錄,就說本宮急著看。”


    錦衣衛去勘察過墜崖現場。


    之前,她不關心朱允熥的死活,就沒有過問。


    現在,


    她恨不得卷宗就鋪在麵前。


    ~


    乾清宮。


    朱元璋早已經起床,在看奏折。


    周雲奇走了過來,


    “殿下,戶部尚書茹太素求見。”


    朱元璋看看天色,宮禁也就剛開吧?


    “宣!”


    他想起來了,是自己讓茹尚書一早來的,送來孩子們觀政的分配名單。。


    茹太素不緊不慢地進殿,躬身施禮,


    “臣……”


    朱元璋連連擺手,


    “免禮,說吧。”


    茹太素從袖子裏摸出一本奏折,雙手奉上,


    “陛下,昨日下午商定要請皇子皇孫觀政,根據陛下圈定的名單,臣做了分配,還請陛下聖裁。”


    “呈上來!”


    周雲奇急忙上前,接過奏折,轉呈給朱元璋。


    朱元璋翻看起來。


    第一組,主要是朱權、朱植、朱鬆。


    他們全都是皇子,且已經封王了。


    第二組,朱允炆、朱允熥、……


    朱元璋拿起了禦筆,將兩人分去了不同組。


    這兩個孫子,關係太差了。


    放在一起,難免再起衝突。


    在宮裏鬧也就罷了,不過是個笑話;


    要是在外鬧,丟的就是皇家的臉麵。


    看到最後,他沒再做其他改動。


    “茹卿,朕略調了一下,你看看吧。”


    茹太素看了一眼改動的地方,


    “臣遵旨!”


    茹太素告退了。


    他要去宮外等著上朝。


    朱元璋吩咐周雲奇:


    “雲奇,按照這個順序,命人去各宮裏傳朕口諭,第一組明天就開始。”


    周雲奇躬身領旨,


    “老奴領旨!這就派人一一將旨意送到。”


    朱元璋又問道:“昨晚,朕吩咐的牙牌完工了嗎?”


    “陛下,司禮監連夜趕工,尚寶司檢核無誤,已經送到老奴這裏了。”


    說著,他掏出一塊金牌奉上。


    朱元璋接過仔細端詳,文字沒有錯誤,摩挲一下,邊角都十分光滑。


    “很好!”


    “去傳口諭吧。”


    周雲奇奉旨退下了。


    ~


    天光放亮。


    朱允熥已經結束了習武。


    回到院子,沐浴的時候才想起來,隻顧著習武,忘記問問周雲海,他和大太監周雲奇是兄弟嗎。


    衝洗幹淨,拿起浴巾擦拭水珠。


    突然,他將浴巾裹在身上,警惕地看向房門。


    外麵似乎有人在窺探。


    連洗澡都不放過了嗎?


    朱允熥大步向房門走去,外麵傳來慌亂的腳步聲。


    朱允熥搖搖頭,轉身回去穿了衣服。


    坐在餐桌前,朱允熥安心吃飯,沒有詢問是誰在看,問了也不會有結果。


    早晨伺候早膳的是杏花。


    杏花盛了碗熱奶,送到他的麵前,小聲道:


    “她們要看你背後的痣。”


    放下碗,杏花退了回去,用力絞著手,盡力保持平靜。


    朱允熥麵不改色,其實早已悚然心驚,呂氏懷疑他了!


    吃過早膳,朱允熥起身換了衣服。


    該去上學了。


    人還沒出院子,大本堂來了一個太監,大本堂今天放假。


    朱允熥想了想,吩咐錢嬤嬤,


    “準備一下,本王要出宮一趟。”


    錢嬤嬤有些為難,


    “太子妃娘娘不許您在月內騎馬,還有十幾天呢。”


    朱允熥點點頭,


    “本王記得,步行就是了。”


    “殿下沒有出入宮禁的牙牌,您要向娘娘請旨。”錢嬤嬤提醒道。


    “本王現在就去。”


    說著話,他已經出了院子。


    錢嬤嬤猶豫了一下,急忙跟了上去,


    “殿下,奴婢恰好有事要去景陽宮,那就陪您去吧。”


    她猜測娘娘不會同意的,


    那時,她就出麵,哄朱允熥回來。


    ~


    景陽宮。


    朱允炆正在用早膳。


    大本堂的消息來了,今天放假。


    朱允炆忍不住歡呼起來。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問呂氏:


    “母親,孩兒能出宮玩嗎?”


    呂氏看著他希冀的目光,心裏一軟,


    “把字練了,就放你出宮。”


    朱允炆眉開眼笑,吃飯都快了不少。


    鄭嬤嬤前來告退,


    “娘娘,宮禁開了,老奴現在就去錦衣衛衙門。”


    呂氏對鄭嬤嬤道:


    “朱允熥肯定也想出去耍的。”


    “你先去開國公府,告訴藍老太君,本宮將朱允熥禁足了。”


    “之後再去衙門!”


    鄭嬤嬤領了懿旨出去了。


    太監進來稟報,


    “三殿下來給娘娘請安!”


    呂氏冷笑,這是來要出宮許可的吧?


    “讓他回吧,本宮不……”


    她沒說下去,因為朱允熥已經進殿了。


    錢嬤嬤緊隨其後,低聲勸道:


    “殿下,還是等通稟吧。”


    朱允熥絲毫沒有理會,一味向前走。


    呂氏有些惱怒,過去他都是在外候著,等著通傳。


    可是她又不能發火。


    自己是母妃,可以用“孝”的大義鎮壓朱允熥。


    可是,這也圈住了自己,


    就像現在,兒子見母親,就可以理直氣壯地直接進來。


    過去的“他”才是不正常的,是被馴服的。


    朱允熥上前施禮,


    “孩兒給母親請安!”


    “安!”呂氏冷冷地回了一句,不耐煩溢於言表。


    呂氏趁機仔細打量。


    可是她看不出有什麽變化,甚至越仔細看,過去的印象越模糊,


    因為她就沒正眼看過幾次。


    朱允熥開門見山,“母親,孩兒今天想出宮一趟。”


    “不許!”


    “孩兒要給太平王夫人請安!”


    “不許!本宮已經派人告訴藍老太君,你因為私自打獵,被禁足了。”


    呂氏冷冷地回道。


    心裏充滿了報複的快意。


    再能折騰,你也是本宮的“兒子”,本宮可以隨意限製你的行動。


    朱允熥平靜地回道,


    “孩兒知道了。”


    “孩兒告退!”


    朱允熥告退了,沒有絲毫猶豫。


    呂氏冷哼一聲,


    沒說遵命,也沒有抗議,這是要幹什麽?


    不管你有什麽想法,你都得給本宮憋著!


    藍老太君也隻能憋著!


    呂氏心中無比舒暢,終於出了口惡氣。


    她示意錢嬤嬤,


    “你跟上看看。”


    ~


    出了景陽宮。


    錢嬤嬤看到朱允熥沒有回院子,而是一路向北。


    “殿下,您去哪裏?”


    “本王去找陛下,請旨出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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