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的哥楊白道就成了伊穀夏的兼職司機。


    伊穀夏伊穀春的父親是從聖誕蠟燭聖誕禮物的小作坊起步的,現在,聖誕類的產品隻是他整個企業很小的一部分,更主要的事業是在出口廚具、餐桌刀具、燒烤用品方麵。他們家的春·夏刀廚具,遠銷南美、歐洲、東南亞。在市中心,他們家有一個形象店,陳列著各種精美的聖誕蠟燭、聖誕樹飾品,以及各種餐桌刀廚具。伊穀夏就在那裏上班。


    尾巴手術期間,伊家聖誕大戰也差不多結束了。伊穀夏令家人膽戰心驚的痛經,又進入四處求醫問尋偏方階段;同時,伊家父母也加緊了尋找女婿的相親活動。他們越來越巴望女兒趕緊找個可靠男人,迅速結婚生子,把這個驚天動地的毛病,趕緊解決了。母親自然要找個門當戶對的,父親更希望找個潛力選手,他要托付的不止是女兒,還有家族事業,兒子伊穀春基本是指望不上了;這些,家人的苦心,伊穀夏都點頭說懂,都趕廟會一樣笑嘻嘻地四處積極相親,但最終沒有一個成。楊自道雖非全職,也起碼參與接送了三四次。


    那天,接伊穀夏針灸推拿治療回去,伊穀夏自己說到了又要參加相親的事。楊自道說,你不能這麽密集吧,會挑花眼的。好男人都看不清了。


    就是嘛,你要找的是唐僧肉,來的都是豬八戒煲!


    嗬嗬,那人家看你是什麽呢。


    我也在想啊,伊穀夏挺直胸脯,拍拍心口,使勁清了清嗓子,嗯咳,咳——你看我是什麽?


    差不多也是……小豬八戒煲吧。


    伊穀夏哇地大叫起來,並哇、哇、哇一路叫囂不停,像隻青蛙,她在表示極度憤怒。


    不是同類相吸嗎,我看他們對你依依不舍的不是……


    說真的,老頭,你覺得我在男人眼裏算不算漂亮死了的那一類?


    也不算吧。怎麽——他們都看不上你嗎?


    是啊,伊穀夏抽了兩下鼻子,都看不上我,他們對我依依不舍,是同情博愛,她又大抽了兩下鼻子。的哥楊自道笑。他想象不出,這個女孩怎麽能夠完成中規中矩的相親活動,怎麽能和那些陌生男人、媒婆們囫圇說一句鄭重的話。楊自道逗她說,每次我覺得,你被那些豬八戒煲送出來,上了的士車,就替你覺得沒麵子。像你這麽醜的人如果自己開私家車,是不是讓對方娶你的信心多一點?


    那也不行啊,人家會把我家那點薄產騙走,又甩了我。要預防那樣的悲劇發生,不如現在就讓他們甩進的士,好歹財色兩全……


    我看都是人家要用車送你,是你不肯哪。


    是啊,是啊,我是怕我上了人家的車,情不自禁丟盔棄甲,逼他娶我……


    楊自道終於逗不過她嗬嗬大笑。說話間,到了筼簹麗景,伊穀夏付完車資,忽然說,喂,你認真回答我,你送我去推拿治療,心情特別好嗎?


    的哥楊自道一時猜不出她要幹什麽,便據實點頭,說,好啊,很好。


    比接別的活都高興?


    那當然。


    你再嚴肅回答一個問題——你送我去相親,吃不吃醋?


    楊自道猝不及防,他第一反應是順著她的反擊習慣,順水推舟地說是是是,但是,相處這麽久了,他能隱約感覺這個小女孩對他閃爍的情誼。他不敢也不想攪這個渾水。於是,毫不含糊地說,不吃。輪不到我吃。快下車吧,我還要賺錢去。


    你個豬八戒!伊穀夏摔門而去。


    楊自道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又看了車門一眼,心想,這門遲早要被這個丫頭摔壞。楊自道一路往前,腦子裏縈繞著伊穀夏最後一個問題,吃醋嗎?吃不吃醋?有點醋意?他不太願意回答自己,就像不太願意費力去爬一座計劃外的大山。記得第一次伊穀夏和她媽媽衣冠整齊地進汽車,伊穀夏用轟轟烈烈的神氣說,相親啦!我今天要去相親啦!她媽媽使勁掐了她一把。她立刻hi——hi——hi——地傻笑:有喜了當然要告訴楊師傅呀!做媽媽的慍怒了:什麽叫有喜!有這麽皮厚的女孩啊!你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是不是?!伊穀夏立刻縮頭掩麵,羞澀無邊的樣子:嘻——還不知道人家看得上看不上我呢。


    聽著母女對話,楊自道禮貌地笑著,心裏卻奇怪地不舒服了一陣。但他不承認、也毫無心理準備要和伊穀夏這點年紀的女孩,有什麽吃不吃醋的關係。人家是什麽的姑娘,自己又是什麽樣的人,想一想都荒唐可笑。


    的哥楊自道和伊穀夏一度絕交 ,因為楊自道黑了別人遺落的錢。但是,一周後,伊穀夏的電話又來了,楊自道以為她要車,她卻問你女兒的心髒手術怎麽樣了?楊自道很意外,說,已經排到了,馬上就要做了。伊穀夏說,你小孩幾歲了?楊自道說,五歲。伊穀夏說,她媽媽在醫院陪她嗎?


    楊自道說,唔,是,要人陪的。


    哦。她真的是心髒病啊!


    楊自道說,不好意思,在開車呢。你還有事嗎。


    沒有!我不要你的車了!伊穀夏說著電話就掛了。


    尾巴手術那天,在醫院突然遇上伊穀春伊穀夏兄妹,大家都很意外。當天晚上,楊自道就接到伊穀夏的電話。電話響時,一個乘客要下車,楊自道忙著找錢打票,電話接慢了。伊穀夏說,我差點掛啦!生意好得都不接我的電話了。


    楊自道說,還好。你身體好點了嗎?這個天點滴很冷吧。


    伊穀夏說,你根本沒有結婚、沒有老婆,你吹什麽牛啊老頭!


    肯定是辛小豐告訴他們兄妹了。但辛小豐一貫話少,他們也不可能知道更多,所以,楊自道笑著,說,虛榮心吧。


    那小孩也不是你的!


    沒有差別。她從小就叫我爸爸。


    你真的把別人的錢,黑回去給了那個病小孩?


    是。她需要。


    我查過你了,我打你們公司電話了。


    你幹什麽!楊自道幾乎控製不住自己。在公司,如果發生這樣的情況,被人舉報屬實,公司絕對要索賠、罰款、開人。伊穀夏在電話裏笑了,那個拖了長音的、半是癡呆半是陰險的hi——hi——hi——的笑聲傳過來,她說,我打電話去表揚你,說你撿了我的手機,追了十幾公裏歸還我——hi——hi——hi——hi——


    楊自道說,這也用不著。


    伊穀夏說,結果,他們高高興興地記錄下來,說,楊師傅今年已經有十三個乘客表揚啦。我就是第十三個。我前麵是個八十歲的老阿嫲,說你送她去女兒家,沒有收車費,還扶她上車下車;還有一個打工夫婦,說他們臨盆出血,在路口攔車沒有一輛車願意停下來載他們,怕他們血汙髒了汽車,是你停了下來,一路飛奔,後來孩子生在車上,但搶救及時母子平安;還有一次……


    拜托,謝謝了!


    別高興太早!你很可疑,從不接受記者采訪,從來拒絕曝光。我的疑問是,你是不是一邊做好事,一邊做壞事,喜歡的就昧進腰包皮,不中意的就上繳。你害怕曝光,就是怕失主認出你,你這白頭發,太容易辨認了,對不對?


    楊自道還是愣了一小會才恢複過來,說,對,對,你真是太聰明啦。我幹的壞事你都知道了。你一舉報我這輩子就毀了。


    你不是個正常男人!


    是是。


    知道我哥怎麽說你嗎,他叫我離你遠一點!


    唔……楊自道更加吃驚,他說,也許你哥說的是對的。你聽話就是了。


    不過,我正式有了好奇心。老頭,我想去看你的女兒。


    你哥什麽意思呢?楊自道忍不住嘀咕,我們本來就沒有紮堆,我也沒有傷害過你。


    hihi——hi——hi——費琢磨了吧?不自在了吧?什麽叫警察精英,現在你明白了吧。我告訴你,他們就是喜歡這樣讓人不自在。別怕,老頭,你是好人。我喜歡跟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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