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辛小豐回去的時候,就撞見黨 阿姨和卓生發大吵。今天辛小豐回家比楊自道早。尾巴不在。因為想念魚排,比覺帶她回去玩玩。一看到辛小豐回來,兩人都急著狀告對方。一時,辛小豐聽不明白他們在吵什麽,好容易才聽清了,他覺得兩個人都他媽的可惡。


    黨 阿姨說房東缺德,把狗用的棉窩子、墊子都放洗衣機裏洗,整個洗衣機都是狗毛,十分惡心,說她以前不知道,尾巴的內衣 內褲都在裏麵洗,實在太惡心肮髒啦;卓生發痛罵她報複,說他隻是天陰用來甩甩幹,因為他今天指責她把排骨藏挎包皮裏要偷帶回家。而且,他看到不止一次了,說她才是真正的缺德人!女人當著辛小豐的麵,要撕卓生發的嘴,被辛小豐厭惡地擋住了。


    辛小豐皺起眉頭。因為這個女人瘋狂用水,他給卓生發額外繳納了五十元水費;因為卓生發的難以相處,他給保姆另外加了五十元薪水。沒想到,左給右給,錢並沒有買來和平與安寧。這時,楊自道提著外套,收工上來了,一看這架勢,他也傻眼了。看到楊自道進門,兩人又重新控訴對方。卓生發說,這女人老是偷喝好料湯,我就不說了,還老是偷藏東西回家,這就太過分了!你自己摸摸良心,你有沒有職業道德?保姆反唇相譏說,你才沒有良心!人家給你那麽多房租,你把肮髒的狗東西放洗衣機裏洗,你良心喂狗啦!


    卓生發說,小卓就是我兒子,我們同吃同睡,髒什麽髒?它身體健康又不性變態 ,有些人還沒它幹淨!


    保姆說,那你怎麽不放你樓上新洗衣機裏洗?


    卓生發急了,你!你跑我上麵來你幹嗎?!


    卓生發罵性變態 的時候,辛小豐和楊自道目光相遇了。辛小豐轉開眼睛,向洗衣機走去,洗衣機上一盆尾巴床 上換下的被套床 單,沒有洗。


    吃過晚飯,楊自道開始洗碗。辛小豐到昏暗院子裏的水池邊,洗那些床 單被套。洗著,搓著,忽然無比惱火,他摔了塑料盆。楊自道從裏麵走了出來。兩人站在昏暗的水池邊。辛小豐說,要不,我下去買個小洗衣機吧。


    你真有錢。楊自道說。辛小豐沒有聽出楊自道的譏諷意思,說,明天那女人來洗,肯定還是放洗衣機裏,她不肯用手洗的。


    楊自道說,你的梅毒針都打完了嗎?


    辛小豐點頭,說,我知道你擔心這個。沒事。


    我不擔心這個,我擔心別的,擔心更糟糕的,比如艾滋病。


    你瞎想什麽!辛小豐並不看楊自道。


    我也聞到你身上的味道了。楊自道說,你就帶著這個高檔香味上班嗎?


    你什麽意思?辛小豐說。


    你手上到底誰咬的?他是誰?!


    你瘋了?我不告訴你了?一個販毒 的!!!


    你哪來那麽多錢?訂鮮奶、繳我的住院費、給保姆、房東加錢、給尾巴買土雞蛋、遊戲機——到底誰給你的?


    院子裏的光線,看不出辛小豐的細致表情。但楊自道感到辛小豐已經像一個馬上就要爆炸的氣球。可是,他還是想追問,能跟我說實話嗎?我不願意你再惹麻煩!


    沒想到他看到辛小豐輕笑起來:是,我——又再一惹麻煩,是的,都是我惹麻煩害了你們,對嗎,我讓你和比覺麻煩了十幾年,是不是?我毀了你們的一生的幸福!比覺是這樣想的,這樣罵的;你心裏,也是這樣想的!隻是,你比他狡猾,沒有說出來,你今天才說了真話,你現在才說了真話——


    楊自道揚手一個大耳光,狠狠地甩在辛小豐的臉上。甩得太重了,水井邊青苔多比較濕滑,辛小豐晃了晃,跌滑在地。他沒有站起來。兩人一站一坐,靜止了好一會。公雞卓小發踱過來看著他們,左看看、右看看,覺得無趣,回窩裏去了。楊自道彎腰去拉辛小豐,辛小豐一把甩開他的手,站起來就往山下走去。楊自道看到他的嘴角有血出來,心裏湧起強烈的難受感。


    窗簾後麵,手持望遠鏡的卓生發,沒有看到辛小豐嘴角的血,但是,除此之外他都看見了。他感到惋惜,樓下的打架,肯定很特別,太遺憾了,聽不到內容。


    卓生發的麵前,已經有了一張八開報紙大的分析表。卓生發直覺認為,院子裏昏暗的激烈對話,一定是最有價值的對話之一。也許,樓下的謎底就要全部揭開了。


    為樓下製作的分析表格,是按照竊聽 內容的時


    間先後秩序排列的,比黑色硬皮本子更加扼要,竊聽


    原話和分析關鍵詞,都用不同的色筆標注。卓生發


    反複琢磨,反複梳理。隨著時間的推移,每一次鑽


    研,往往會有新的啟發新的收獲。


    “他怎麽不理性?他已經把尾巴看成那個姑娘投胎轉世,你看不出嗎?!”


    “不就是正好生在那一天嗎!”


    卓生發經常琢磨這兩句對話。知道那個小姑娘,名字就叫“尾巴”時,他對當時補記的東西,有了新的認識。就是說,尾巴身上實際上意味著兩個人,一個姑娘已經死去。卓生發已經問出了尾巴的生日,八月十九日。他琢磨著,這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一個死去的姑娘在那天投胎轉世?


    卓生發細細地品味琢磨著。819的數字又出現了,尾巴的生日。這是一個特殊的日子。卓生發反複琢磨玩味著。現在,基本可以確定,在尾巴出生的那一天的某一年,樓下發生了一件大事。地點應該是一個水庫。有個女人死了,應該就是他們殺了她。是強姦殺人嗎?會不會就因為同性戀才殺了這個女人,以維持同性狀態?或者是他們被迫聽命於某個更邪惡的主子?


    初步結論:這件大事和殺人有關。和同性戀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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