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地氤氳,霧氣迷蒙。


    當蘇義走進那間公寓的時候,並未聞到預期中的血腥味,可卻聞到了一絲死亡的陰冷氣息,夾雜著恐懼和緊張的死亡氣息。


    公寓內靜悄悄的,靜的讓人感覺不真實,就仿似時間在這裏靜止了一樣。


    拐進客廳,蘇義看見了老鄧。老鄧站在靠窗的位置,正在低聲詢問一名披散著頭發的年輕女孩,女孩臉色蒼白,神情漠然,不停地搖頭,搖頭,再搖頭。最後,老鄧擺了擺手,那名女孩轉身走了。女孩離開時,看見了剛進門的蘇義,她盯了蘇義一眼,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緩步走了出去。


    這間公寓,一共有五個臥室。


    一條一米多寬的走廊,鏈接五個臥室,左邊兩個,右邊兩個,盡頭中間一個。


    屍體,就在左邊第一個臥室的門口。


    老鄧走向了蘇義,仿似是不想打破這裏的寂靜一樣,他聲音很輕,指著屍體,麵色凝重地道:“法醫很快就到了,你先去看看吧。”


    蘇義心想這一次老鄧倒是沒有在法醫上斤斤計較,想必是肉眼沒法確定死因。


    蘇義沒有多問,徑直走向了屍體。


    屍體是一名女性,年紀三十到四十之間,穿著一身淺藍色睡衣,長發散亂,趴在地上,雙眼睜大,身形扭曲,兩隻手臂往前伸,兩隻腳一前一後,呈蹬地狀。


    蘇義立馬想到,這個死亡動作,跟何維的十分相似。


    這時候,技術科陸菲雪和法醫一起來了。兩人進門後,似乎也感覺到了房子內的陰冷寂靜氣息,他們都沒有多說話,便展開了各自的工作。


    陸菲雪先是用相機拍照,固定完現場,然後又用儀器提取了關鍵部位的指紋,並勘測了地麵的有效足跡。隨後,老周的初步驗屍結果也出來了。


    死者係心髒病突發死亡,沒有明顯中毒跡象,身上沒有明顯傷痕,也沒有勒痕、捆綁等痕跡,唯一的異常之處是,死者的指甲磨損嚴重,有流血痕跡,仿似是長時間地扣過什麽東西。


    聽到老周這麽說,蘇義迅速意識到了什麽,他蹲在地上,檢查地板痕跡,但瓷磚地板上除了一些幹涸的水漬外,什麽都沒有,隨後,蘇義的餘光感覺到了什麽,他望向右側的房門,發現房門底部,有幾道明顯的劃痕,像是被指甲劃過的。


    蘇義心情激動,急忙呼叫陸菲雪,讓她來取證。


    “看起來像是某種特殊標記……”陸菲雪半蹲在地,看著門上的痕跡,低聲說。


    “像是符號,又像是數字……”蘇義歪著腦袋,保持和死者同樣的角度,卻依然看不清寫的是什麽。


    “痕跡太淺了,應該是沒用力。”陸菲雪先是拍照取證後,又用印痕粉灑在了上麵,發現上麵有很多指紋遺留,而且痕跡也清晰了許多,但想看清是什麽,依然很困難,陸菲雪提議道,“用熒光粉配合LED燈應該可以將印痕顯影出來。”


    “可以。”蘇義點了點頭,“工具帶了嗎?”


    “帶了,在車裏,我去取。”陸菲雪起身朝門口走去。


    此時,老鄧正在和法醫老周低聲說話,老周說並不能排除中毒的可能,如有需要,可對屍體進行進一步的解剖檢查。按照老周給的初步驗屍結果,和老鄧收集到的口供信息,以及現場遺留的線索綜合來看,女人的死亡並不像是謀殺,像是突發心髒病後,爬出屋門,想要求救,最終死在途中的意外身亡。


    而且,老鄧在女人的房間內發現了醫院的病曆,以及心髒病的檢查報告單,這充分說明女人確實有心髒病。除此之外,老鄧已經聯係上了女人的老公,她老公是跑運輸的,現在外地出差,最快下午才能趕回。


    據她老公說,女人確實有心髒病史,但並不嚴重,最近一段時間都沒怎麽犯過了,而且家裏一直都備著藥物,女人的身上也永遠都有藥。她老公想不明白的是,女人為什麽會爬出屋,他覺得女人肯定是被什麽東西給嚇的,或者遭到了什麽人的恐嚇,並建議警方著重調查那幾個合租鄰居。但當老鄧詢問他是否和鄰居有過節的時候,他又說不出來,甚至都不知道鄰居住的是誰,連男女都分不清。


    這是一間合租公寓,一共五戶人家住在這裏,大家共用一個客廳,一個廚房,一個走廊過道。但住在這裏的人,相互之間根本不認識,見了麵也不會打招呼,甚至不會去看對方,以避免眼神交流,仿似一旦認識後,就會對自己帶來麻煩一樣。


    當然,現如今,大部分的合租公寓,基本都是如此。


    明明住在一起,卻假裝看不見彼此。


    打電話報警的是剛才那個麵無表情的女孩,年齡二十三,在某直播平台做直播。女孩其實並未在第一時間報警,她是在女人死了好幾個小時候才報的警。老鄧曾詢問她為何沒在第一時間報警,女孩說她根本不知道女人死在了她門口,她戴著耳機睡覺,聽不到外麵的動靜,清晨起來上廁所,發現女人躺在走廊中,喊了兩聲沒反應,這才報警。


    除了這個女孩之外,還有另外三戶,他們也全都沒有報警。具體原因不詳。


    其中兩戶,老鄧來的時候已經不在了,據女孩說,這兩戶是在女孩報警後才相繼離開的,應該是不想攙和進來,另外一戶則是在老鄧來了之後後詢問完了一些問題後離開的,說是去找別的地方住。


    老鄧不久前已經聯係了另外兩戶,讓他們前來錄口供。


    老鄧畢竟是有經驗的老刑警了,這種案子他見過不少,也處理過不少,基本流程早已熟稔於心。他將所有事項安排的井井有條,該查的,該錄的,該記的,一樣不少。截止到目前,大部分工作都已展開,有的已接近完成。


    事情的真相,也伴隨著調查結果的出現而逐漸浮出水麵。


    在老鄧的心中,此時已經有了一個答案,剩下的,就是去驗證這個答案就可以了。


    老鄧走到屍體旁,看著蹲在地上,仔細查看門上劃痕的蘇義,不由輕笑一聲道:“怎麽?你又覺得這是一起謀殺?”


    對於昨天的爭吵,蘇義並未記在心上,他指著房門底部的劃痕說:“死者的指甲磨損嚴重,有流血痕跡,說明這些劃痕很可能是她臨死前留下的。而且這些劃痕看起來像是某種特殊符號,或許是一條重要線索。”


    老鄧冷哼一聲道:“如果我告訴你,死者臨死前,曾多次敲這扇門,但裏麵的女孩卻沒有出來,你信嗎?”


    蘇義看了一眼老鄧,沒有說話。


    老鄧又道:“死者臨死前,數次呼救,卻並未成功,她趴在地上,四肢已經無法移動,隻能用指甲撓門,試圖引起裏麵人的注意,同時,這也代表了她內心的焦躁和憤恨,以及對求生的渴望。這麽說,你能理解嗎?”


    蘇義望著老鄧道:“你覺得這些劃痕,隻是死者無意識留下的?”


    “要不然呢?”老鄧反問。


    “如果我說這劃痕跟之前何維死前用寫在地上寫的字類似,你還會這麽覺得嗎?”


    “何維和這個女人之間毫無瓜葛,兩人的死亡過程和原因也是天壤之別,怎麽可能混為一談?”老鄧眉頭緊皺,提高音量道,“就算這些劃痕是死者有意識留下的,又能代表什麽呢?很多人在自殺前,或自然死亡前,都會留下一些象征性的文字,這並不是什麽新鮮事。不要搞的好像就隻有你會捕捉線索一樣,這些劃痕,我早就看到了。”


    “看到,跟看清,是兩碼事。”蘇義鄭重地道。


    恰在這時,陸菲雪從外麵走了進來,手裏拿著LED顯影工具。她先是將所有窗簾拉上,讓屋內光線盡量陰暗,然後在門上鋪上熒光粉,打開LED燈。在燈光的照射下,門上的劃痕逐漸清晰了起來。


    “好像是數字和漢字的結合……”陸菲雪道。


    “拉遠一點,看看整體。”蘇義深吸一口氣,控製住心底的激動。


    燈光拉遠後,門上的痕跡便也愈發清晰而完整。


    房門底部,從左到右,依次是,數字“2”,漢字“兌”漢字“小”。


    從整體來看,便是:2兌小。


    “2兌小……這是什麽意思?”陸菲雪疑聲道。


    “2兌小……2兌小……罪亞……”蘇義托腮沉吟,他仔細比對門上的印痕,確定那兩個漢字正是“兌”和“小”,不可能是別的。可是,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呢?如果說之前何維留下的漢字“罪亞”還有跡可循,那眼前的這三個數字和漢字的組合,簡直是莫名其妙,完全無從下手。


    “能告訴我,它們代表著什麽嗎?”老鄧在旁邊問,“凶手的名字?安全密碼?地名?還是某種加密文字?要不我去找個解密專家來幫你?”


    “它們肯定有著某種含義,隻不過現在我們掌握的內容太少,思考的方向沒對。”蘇義雖然不想理會老鄧,但老鄧的話還是讓他心裏稍微有些難受,他盡力穩住情緒,說道,“不管怎樣,死者臨死前給我們留下了這麽重要的線索,我們一定要認真對待。”


    “有時我真懷疑你的腦回路有問題,這麽明顯的心髒病突發死亡,你跟我扯什麽謀殺,我國每年有幾十萬人死於心髒病,是不是每個病人死了後都要立案偵查一番?”老鄧用看怪物一樣的眼神看著蘇義,“我實在搞不懂,你是故意跟我犯強呢,還是真的沒事找事?”


    “是你太敷衍,怕麻煩,想盡快了事,一些明顯的線索視而不見,隻在乎表麵的東西,不懂得深層思考。”蘇義本不想和老鄧爭吵了,但事已至此,他也管不了這麽多了,索性直接攤開說道,“若所有警察都像你這樣辦案,那得有多少謀殺犯逍遙法外,多少死者含冤九泉?你是一名刑警,你要對得起你穿的這身警服,而不是拿著國家工資,走走過場!”


    蘇義的這番話氣得老鄧嘴角顫抖。


    “行……你行!”老鄧麵色發青地指著蘇義,“今天這件事辦完後,我回去就和隊長請示,咱們分道揚鑣!我是帶不動你了,我倒要看看咱們刑警隊還有誰願意帶你?!”


    “我根本就不需要別人帶。”蘇義站起身,朝著死者的臥室走去。在他的臉上,透出一股決絕。他很清楚如果老鄧不帶他出警的後果是什麽,可他管不了這麽多了。長痛不如短痛,與其每天這樣吊著,還不如來個痛快。


    當蘇義和老鄧爭吵的時候,陸菲雪就站在客廳,眼巴巴地看著。


    老鄧和蘇義剛組隊的時候,就爭吵不斷,陸菲雪最開始還勸過幾次,後來知道沒用,便放棄了勸說的念頭。陸菲雪目前還是一個實習生,雖然沒有明確安排,但她、蘇義、老鄧,三人實屬同一個小組。他們的這個小組,處理的本就是一些小案子,或者一些本就不是案子的模糊意外事件,同時達到鍛煉新人的目的,要不然,陸菲雪也不可能一個人就幹完了現場的所有勘察取證工作。


    而老鄧之所以帶他們,除了因為他經驗豐富,做事穩重保守之外,還因為老鄧本身也有些問題,在重要刑事案件中,難堪大用。否則,此刻正轟動全市的西郊碎屍案就不可能不讓老鄧參加了。


    說白了,老鄧,就是刑警支隊中的高級打雜的。


    此前,陸菲雪已經對死者臥室拍照取證過了,所以蘇義便直接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主臥,裏麵包含一個獨立衛生間,總共二十平米左右。


    讓蘇義感到奇怪的是,死者的房間內竟然一點都不雜亂,所有家具擺放的整整齊齊,就連被子都規規整整地鋪在床上。


    按照法醫老周的推測,女人死亡時間是在淩晨兩點左右,係心髒病突發死亡。


    在那個時間點,女人難道不應該躺在床上睡覺嗎?就算她沒睡,突發心髒病的情況下,她不是應該在第一時間翻箱倒櫃尋找藥物嗎?為何她會離開房間?外麵又沒有藥。這明顯不合常理。


    除非……女人受到了某種驚嚇或威脅,不得不離開房間。


    蘇義在腦海中勾勒出一條女人的行為邏輯線:女人受到驚嚇,逃離房間,在奔跑過程中,心髒病突發,倒在地上,想要呼救,沒有成功,最終死亡。


    如果這條邏輯線成立的話,那麽,那個導致女人逃離房間的“驚嚇源”,便至關重要了,找到那個“驚嚇源”,自然就摸到了真相的脈絡。


    蘇義在房間內走動了一圈,並未發現明顯痕跡,窗戶鎖著,四周幹淨整潔,一切看起來都極為正常。


    唯一讓蘇義感到有些礙眼的,是掉在地上的一本書。他戴上手套,拿起那本書看了一眼,似乎是一本懸疑小說,他晃動了一下書本,裏麵並沒有東西掉出來,他快速翻看了一遍,也沒有發現特殊痕跡。


    本著不破壞案發現場的原則,蘇義將書又放回了原處。


    這時,陸菲雪走到門口,說道:“另外兩戶租客回來了,老鄧正在詢問他們,你要過去嗎?”


    “不用了。”蘇義搖了搖頭,租客雖然有一定嫌疑,但殺人概率很低,如果真殺了人,不可能故意離開,更不可能離開後又回來。再說了,老鄧雖然嘴上刻薄些,硬實力差些,但做事還是很認真的,錄口供肯定不成問題。


    蘇義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問道:“死者的手機找到了嗎?”


    “還沒有。”陸菲雪搖了搖頭,“很奇怪,沒在身上,也沒在屋裏,撥打後提示已經關機。你說有沒有可能被什麽人給拿走了……咳咳,我猜的。”


    蘇義看了陸菲雪一眼,並未說話。他緩慢在屋子裏走動著,尋找著可疑的地方,同時思索著何維案件和這起案件的關聯性,除了兩人死前都留下了“文字”線索外,兩人的手機也都沒見了。這很可能不是巧合,或許是凶手故意為之。


    試想一下,如果何維有手機的話,他可以直接在小樹林內叫救護車,而不用爬出來求助路人,那他大概率就不會死。同樣地,如果女人有手機的話,那她也可以直接報警,或叫救護車。


    當蘇義再次走進衛生間的時候,他發現了某個異常之處:抽水馬桶的蓋子蓋著。


    這是女人的生活習慣嗎?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蘇義走到抽水馬桶前,緩緩揭開蓋子,低頭朝裏望去。


    一看之下,不由吃了一驚。


    裏麵,有一個極其重要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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