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審訊室後,蘇義和老鄧都沒有說話,一直默默地看著對麵的童穎。


    在哭叫了一番之後,童穎低垂著腦袋,一動不動,看起來似乎是筋疲力盡了。


    審訊室內寂靜異常,沒有人說話,隻有童穎大口的呼吸聲傳來。


    對於蘇義和老鄧來說,證據他們已經全部亮完了,能說的他們也都已經說了,能做的也都做了,現在,他們隻需要耐心等待童穎招供即可,他們不相信童穎會一直這樣堅持下去,大部分犯人在這麽多證據麵前,基本都招供了,童穎能一直堅挺到現在,已經大大超出了他們的預想。


    當然,不管童穎如何狡辯和抗拒,招供隻是時間問題,待到她堅持不住的那一刻,所有一切便都會主動從她口中說出來。


    但是,話分兩頭說,對蘇義和老鄧而言,時間便是一切,他們之所以會如此緊迫地想要童穎招供,就是因為他們知道,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每次的審訊,就是一場博弈。


    對江一墨的審訊,雲裏霧裏,虛虛實實,難辨真假,有時會產生無從問起的感覺,實則是因為沒有掌握太多證據。但對童穎的審訊,卻是在掌握了許多證據的前提下,循循善誘,一步步擊穿防禦,讓她卸下麵具,坦露實情。


    沉默在審訊室內蔓延著,仿似要將所有人都吞噬一樣。


    蘇義和老鄧穩穩地坐在座位上,四隻眼睛緊盯著童穎的一舉一動,雖然時間對他們來說十分緊迫,但他們都知道,此時此刻,正是極為關鍵的時候,雙方的拉鋸,實則是一種心理的抗衡,輸贏就在一瞬間。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外麵忽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老鄧站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穿著一身警服的短發女人,這個女人,正是肖傑。


    肖傑在老鄧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麽,老鄧點了點頭,返回裏麵,輕拍蘇義的肩膀,朝外指了指。蘇義起身走了出去,老鄧緊隨其後。


    關上審訊室的門,蘇義望向肖傑,疑聲問:“你怎麽來了?”


    肖傑微微仰了仰下巴,揶揄般地道:“怎麽?我就不能來了?這裏是龍潭虎穴嗎?”


    蘇義並不喜歡肖傑的這種態度,他皺了皺眉頭,麵色嚴肅地道:“我們正審訊到關鍵階段,說吧,到底有什麽事?”


    肖傑撇了一下嘴道:“你是對待所有人都這麽凶,還是隻對我這麽凶?”


    蘇義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覺得肖傑在這樣的地方說這樣的話實在有些不合時宜,而且十分幼稚,他輕咬了一下牙關,有些怒意地道:“有事說事,沒事就走。”


    肖傑轉身就走,聲音從她後背傳來:“散播案件內容的新聞消息源找到了。”


    “什麽?!”蘇義有些不解,但隱約感覺這句話內包含著對案件走勢有影響的信息,不由問道,“什麽信息源?”


    “小說殺人案的新聞信息散布源頭找到了。”肖傑一邊說,一邊繼續朝門外走去。


    “是誰散布的?”蘇義問。但當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肖傑已經走了出去。


    蘇義嘴裏發出“滋”地一聲響,顯然是對肖傑這樣不負責任的行為非常不滿,可他又不能放任這條消息不管。他大跨步追了出去,出門後正欲右轉,怎料肖傑就在牆邊,他差點直接撞到肖傑身上,幸好他反應及時,一手拽住房門,硬生生停住了身子。此時,兩人相距五厘米不到,鼻子尖都快碰到一起了。


    肖傑的厚嘴唇略微上揚,浮現出了一絲笑意,她主動往後撤開一步,說道:“今天最先報道這起新聞的一共有三家媒體,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報道了小說殺人案的相關內容,其餘幾家媒體則延後了半小時到兩小時不等。我上午去走訪和調查了這三家媒體的新聞負責人,從他們那裏得到了一條共同線索,那就是他們的新聞素材是在昨天晚上從同一個地方獲取的。”


    “什麽地方?”蘇義急忙追問。


    “你猜。”肖傑望著蘇義,麵色平靜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你——”一直在努力克製情緒的蘇義這下是真的生氣了,他錘了一下牆壁,瞪著肖傑,刻意壓低了聲音,但怒意還是從語氣中流露了出來,“你知不知道我們時間很緊?!你知不知道我們是在抓殺人犯?!你以為這是兒戲嗎?!快說啊!”


    “漠城文藝出版社。”肖傑淡淡地道,仿似完全不在意蘇義的怒火一樣。


    在蘇義覺得她肯定會說的時候她不說,在蘇義覺得她也許會繼續刁難的時候,她反而又直接說了出來,她的這種說話方式,簡直讓蘇義有些抓狂,不過,相比她說出的信息,這都不算什麽了。


    “漠城文藝出版社?!你確定?”蘇義感覺腦中一下子有什麽東西明朗了,但他尚未細細思索,他首先要確定這條消息的真實性。


    “確定。”肖傑道,“我那裏有問話錄音。而且,我沿著這條線索去調查過漠城文藝出版社,發現是他們的宣傳部門負責人將案件內容告知給媒體的。”


    “這麽說——”蘇義眉頭跳動了一下,雙眼望向前方的虛空,自言自語般地道,“不止是童穎知道這兩起案件,他們出版社裏的人,都知道!”


    “還有一件重要事情要和你說一下,雖然我們已經在盡力壓製了,但關於小說殺人案的輿論熱度不減反增,現在各大新聞媒體和社交網絡的頭版頭條都是它,大有壓過西郊碎屍案的可能。在最近的一個小時裏,有超過十家媒體打來電話詢問案件偵破情況,且有一些記者已經等在公安局外,隨時準備采訪相關人員了。要知道,截止到目前,這件事也就才被曝光了十個小時而已,不敢想象如果再過幾天,會是什麽樣子。”肖傑意味深長地看了蘇義一眼,“所以,抓緊時間吧。”


    聽完肖傑的話之後,蘇義的眉頭皺的更緊了,感覺壓在胸口的石頭仿似又多了幾塊,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行了,我的話說完了。”不待蘇義回話,肖傑轉身就走,沒有絲毫停留。


    “等等!”蘇義叫住了她。


    “怎麽?”肖傑半轉身子,望著蘇義。


    “辛苦了。”蘇義說。


    “噗!”肖傑笑了一聲,搖了搖頭,回過頭去,繼續朝前走。


    “等等!”蘇義又喊了一聲。


    “又怎麽了?”這一次,肖傑隻是稍微偏了一下頭。


    “有其他消息的話及時通知我。”蘇義看著肖傑的側臉說。


    蘇義看見肖傑的嘴唇略微上揚,似是浮現出了一絲笑容,然後,肖傑望向前方,跨步而去,沒有回頭,也沒有多說一個字。


    “真是個古怪的女人。”蘇義看著肖傑離去的背影,低語了一聲。


    “我也這麽覺得。”老鄧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蘇義身後,同樣望著肖傑的背影說。


    “老鄧!你怎麽……你都聽到了?”蘇義轉過身,臉色微微發紅。


    “肯定都聽到了啊,一字不漏呢。”老鄧朝著蘇義眨了一下眼睛,壞笑道,“這小丫頭片子將你折磨的不輕啊。”


    “老鄧你說什麽呢你?!正經點行不行!現在正是水深火熱的時候,你竟然還能笑得出來。”蘇義皺著眉頭,大聲說道。


    “一般人還真氣不到你,別說,這小丫頭還真行,三言兩語就把你氣得咬牙切齒,還錘了一拳牆壁,這可真少見呐。”老鄧嘿嘿一笑,像隻狡猾的老狐狸。


    “行了!別嘴貧了,說正事吧。”蘇義深吸一口氣,控製下心底的情緒,他知道,和老鄧不能多說一些沒用的,一旦讓老鄧打開話匣子,那可真止不住,而且,有些事不能去強行解釋,越是解釋,就會越陷進去,反而不解釋,將一切看淡,才是最好的脫身方法。


    蘇義望著老鄧,神色嚴肅了許多,輿論熱度的事他決定不管,這也不是他該管的事,他隻關心案件的偵破,於是說道:“剛才肖傑帶來了一條消息,想必你也聽到了,是漠城文藝出版社裏的人泄露的案件內情給新聞媒體。那麽,問題有二個,第一個,他們是怎麽知道案情細節的?第二個,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做?說說你的看法吧。”


    老鄧托腮沉思,片刻後,才說道:“以我多年的經驗來看,漠城文藝出版社雖然是一家出版公司,但說到底,它首先是一家公司,既然是公司,首先要考慮的是什麽,肯定是利益。他們宣傳部門敢將案件內容透漏給媒體,肯定是經過了公司重要領頭同意了的,這說明,這條消息會給他們帶來利益。”


    蘇義皺著眉頭道:“可,這點利益與他們涉案相比,值得嗎?難道他們就不怕惹上官司,不怕警方介入調查,不怕被有關部門約談嗎?”


    老鄧雙手背在身後,撇著嘴,搖頭道:“這種可能性他們肯定已經想過了,可他們還這麽做,首先肯定是因為利益很大,並不是一點半點,其次,很可能是他們有信心做到全身而退,完全擺脫嫌疑。”


    蘇義點了點頭,覺得老鄧說的有道理。他望著老鄧認真思索的模樣,有些意外老鄧竟然有如此細膩的推理,這在往常可是不多見的,看來老鄧也不是不懂推理,隻是他懶得思考而已。


    “不錯嘛,推理的還算有點道理。”蘇義並未掩飾自己對老鄧的讚揚。


    “哼,廢話!再怎麽說,我也是幹了十幾年的老刑警了!這種簡單的推理能難得倒我?”老鄧嘴角一翹,露出不屑的表情,但看得出來,此時他心裏美滋滋的。


    “那你覺得,童穎和這件事有沒有關係?”蘇義問道。


    “這個嘛……很難說,不過我總感覺童穎既然是和出版社掛鉤的,肯定多多少少有點關係……而且,我覺得吧……這件事應該沒有我們想的那麽簡單……”老鄧搓著下巴,支支吾吾地道。


    “難道——”蘇義忽然想起了之前他曾猜測過童穎之所以抗拒承認這些事情,或許是為了拖延時間,當時的蘇義並未想清楚童穎拖延時間是為了什麽,現在,他忽然有點想明白了,他用力拍了一下腦袋,恍然大悟般地道,“難道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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