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就來人,慌什麽!”蕭元馳不虞道。


    “不是,王爺,是陳公公攜聖旨前來!”


    蕭元馳還未怎樣,殷皎皎筆尖一頓,前世也是深夜前來宣旨,聖旨裏指責之詞花樣百出,摘了他的大將軍銜不說,還貶去邊鎮當都督,都督雖也掌兵權,但局限多人也少,上頭還有層層上官壓製不得自由,大雍立國百年,從未有皇子做這種小官,還要求限期啟程。


    唯一的不同大概是來的更快了。


    殷皎皎忽地緊張:“王爺。”


    蕭元馳已經起身,聞言沒回頭,隻淡淡道:“同我去接旨。”


    陳公公穿著棕色的內侍官官服在正堂前宣讀了聖旨,一字不差,果真就是那一份。


    正堂裏靜的落針可聞,顧雪芝是客,跪在殷皎皎後頭,得聞聖旨,她倒吸了一口涼氣,動靜最大。


    老內侍宣讀完掃了一眼這愁雲慘淡的場麵,緩聲道:“王爺,愛之深責之切,您要體諒聖上的難處。”


    蕭元馳雙手接過聖旨,聞言起身,臉上沒有一點不悅。


    “兒臣心服口服。”


    “青州案審的好好的被這一場刺殺鬧了個反轉,如今禦史台口誅筆伐,抓著您麾下的楊司馬不放,攻訐於您,這個當口,聖上怕也是希望你能盡快遠離是非地。”


    “公公說的是。”蕭元馳笑道,“元馳不日便會啟程,不讓父皇費心,正清。”


    蘇正清幾步上前送上禮盒。


    “父皇這一年頭風發作頻頻,正好,董老前些日子回了東都,我讓他配了些對症的丸藥,勞煩公公替我進給父皇。”


    陳公公忙接過,奇道:“王爺,再快也還有七日,不若您親自進宮進藥,聖上更開心呢。”


    “公公也知,如今的我合該反省,不好再叫父皇為難,不見比較好。”


    “王爺誠孝。”陳公公重重歎了口氣,“此番離京,聖上體諒您不易,特意交代,可帶家眷一並前往。”


    他說著,睨了一眼旁邊殷殷切切的兩個女人,壓低聲:“但也不能太多,一個便可。”


    蕭元馳一怔,片刻後道:“聖上有心。”


    如此一道旨意降下,哪怕陳公公離開,整個王府也壓抑的緊。


    蕭元馳麵上看不出,但送完陳公公後,他便站在院中不動,當頭是一輪圓月,照的一地流光似水,這水也灑落在他發上肩頭,仿似鍍了層銀輝,乍一看,扛了萬鈞的壓力。


    殷皎皎忍不住的心疼。


    這事她上輩子細細打聽過,複雜的很,也有些冤。


    青州貪墨案原本由蕭元馳主審,因著行刺一事鬧大,她爹殷朝宗以相國的名義進言,要求東都府尹一並辦案,嘴上說是為了分擔蕭元馳的壓力,聖上同意了,不想,這邊同意,那邊便又爆出新風波。


    主理北境三州軍務的楊參軍毆打了幾位同級官員外加一個負責監察的內侍官,幾人一狀告到東都,撕咬不休,原本是筆糊塗賬已經掰扯了好幾個月,沒想到,這幾天突然有了新進展。


    說是楊參軍主理北境三州時軍費賬目不清,被人拿到了把柄,偏楊參軍是蕭元馳一手提拔起來,此事一發,主審貪墨的蕭元馳便尷尬了,這也便罷,偏蕭元馳非但不明哲保身,反而旗幟鮮明的力保楊參軍。


    這一下便是捅了馬蜂窩,朝堂上吵的不可開交,更有幾位上了年紀的老臣當庭吵暈了,直接從紫宸殿上被抬了出去。


    紛亂如此,蕭元馳仍是不肯退,他堅定支持,甚至放話。


    “若他有罪,我願代他領罰。”


    如今,大概是求仁得仁,真的代為領罰了。


    殷皎皎所知便是如此,她費解了很久,始終覺得此事蹊蹺,蕭元馳不是個沒腦子的武夫,相反,他很懂籌謀,不然也不會勢頭直逼東宮。


    驟然幹出這般自毀前程之事,實在奇怪,上輩子,她到死也沒想出個端倪,這輩子,她不打算想了,也算老天幫忙,聖旨來的比前世快了半個月,蕭元馳七日後就得出發,還會帶著顧雪芝一起出發,王府空了,她大把時間空間好好琢磨如何保命。


    殷皎皎鬆了口氣的同時,那點子沒出息的同情心也高漲起來。


    “王爺。”她悄然靠近蕭元馳,“福禍相依,此事未必就壞到底了,也許……”


    蕭元馳忽地看她,月光下他的眼幽深詭譎:“也許,你很高興。”


    殷皎皎怔住,蕭元馳慢慢撫上她的臉,像是凝視一件遙遠的珍寶,冷淡又憐惜。


    他道:“三日後我派人送你去南山寺,好好抄經,等我回來檢查。”


    言罷,轉身便走。


    顧雪芝早已等候多時,趕忙跟上,安慰的話和她講的差不多,福禍相依,未必就壞,或許還能回旋,放心,不論王爺如何,我必相隨。


    殷皎皎一直聽著她的溫柔安撫在耳邊消失,才呼出一口氣。


    她先是激動,對著月亮狠狠地大笑。


    老天開眼,終於能離開這裏了,離開後,她定要……


    殷皎皎望著圓月,眼前閃過的卻是方才蕭元馳站在月下愣神的模樣。


    他這一遭應當是凶險的,至少她追到涼州那天,他是負傷回的都督府,一刀砍在右臂,傷可見骨,但他渾不在意,還有閑情訓斥她,大約是因為,他還受過許多比這更嚴重的傷,習以為常。


    別的皇子一出生就是金尊玉貴的養在宮裏,他不同,他一出生正逢西域諸國大亂,烽火連天,緊接著回鶻國滅,他和生母整日東躲西藏,據說七歲被找到時,他餓了五天,瘦的像隻小猴子,已經快死了。


    回到東都後,雖認了個實力不錯的妃子做母,但也不過是麵上,那時季淑妃還是想要一個親生子,對他頗有防備,很多母妃不及他的小皇子都比他過得舒服。


    他如今滔天的權勢,幾乎全是自己在軍中拚殺來的,是搏命的基業。


    但搏命又如何,皇帝一句話,立刻傾覆。


    殷皎皎想,換做是她,大約要哭個三天三夜才算完,而蕭元馳,隻是對月發呆片刻就好了。


    比她堅強很多。


    殷皎皎眨了眨眼,心道,壞蛋從來都是堅強的,他還很堅強的殺我呢!有什麽好同情的!


    但另一個心也道:他是要去九死一生的,而在他九死一生前,他送你離開,這真的很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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