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和秋茗啞然,片刻後,秋茗道:“王妃,不走了是什麽意思?”


    “意思是……他不出來我就在這院子裏住下了!”殷皎皎冷聲,“還不快去通傳?”


    侍衛慌忙跑了進去,但比上次出來的還迅速,他冷汗直冒:“王爺說……說……隨便。”


    哈?


    殷皎皎也不怠慢,大手一揮:“擺席!”


    隨著她的話音,下人們魚貫而入,直接在院中擺了一席,桌椅齊整,旁有香爐,案上還有幾碟小菜並一碗飯,殷皎皎大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舒舒服服吃喝起來。


    這頓飯從夕陽西下一直吃到了明月初升,殷皎皎磨磨蹭蹭吃掉了最後一粒米,已經涼透了。


    不想,如此漫長的時間裏,蕭元馳竟是半句話都沒傳出來,仿佛在書齋裏閉關修煉。


    秋茗悄然道:“王妃,王爺的脾氣,您這麽硬來,怕是他真能讓您等到明日啊。”


    殷皎皎也知道蕭元馳是真有這個狠心,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來都來了,不把麵子撐足,她過不去。


    她望著手邊那隻紫檀木盒子,裏頭裝的是她要送給蕭元馳的告別禮,顯然,就如顧雪芝所說,他對她壞是因為不愛,對她好是因為責任,除此之外別無其他,所以,他不稀罕她的告別。


    “來人,上酒!”


    下人得令說話間便上了一壺桃花醉,時下東都最火的酒品,味甜不上頭。


    “王妃,喝酒傷身,您傷還沒好呢。”


    “這酒就是小甜水,沒多少酒味,不傷身的。”


    殷皎皎抬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秋茗,我既說了要等就做好了準備,有本事……”她朗聲衝著緊閉的房門道,“有本事,王爺便讓我等到天亮好啦!”


    蘇正清趕來時,殷皎皎已經喝完了大半壺,兩顴紅紅的正跟秋茗念經。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啊,秋茗,日後若遇見太驚豔的男子,你可千萬別昏頭,王妃我就是前車之鑒!”


    秋茗憂愁極了,隻能點頭:“嗯嗯,王妃我聽著呢,要不咱們吃點茶吧,這酒喝的差不多了。”


    殷皎皎掀開酒壺蓋,眯眼往裏瞧。


    “確實差不多了,來人,再上一壺!”


    滿院子裏,王爺不發話,王妃就是最大,沒人敢不給她上酒,蘇正清暗自咋舌,三步兩步進了書齋。


    “王爺,不好啦!”


    與他的焦急慌亂相比,蕭元馳端的是一個淡定從容,他不疾不徐在案前畫竹子。


    書案臨窗,而窗外便是鬧騰的殷皎皎,他居然能屏蔽一切嘈雜,穩健下筆,蘇正清不由震撼。


    蕭元馳頭也不抬,揶揄道:“你這個做派,不該跟我,該跟外頭那個。”


    “王爺!”


    蘇正清忙道,“王妃剛喝了一整壺的桃花醉,現下又要了一壺,她重傷剛好,這樣是不是不妥?”


    “董老說什麽了?”


    “董老不在,午後他帶著小藥童回杏林堂了,說是要為明日再備幾份藥。”


    蕭元馳眼皮都沒掀:“即沒囑咐她不能喝酒,那就能喝,由她去。”


    “哦。”


    蘇正清悻悻的閉上嘴。


    蕭元馳蘸了一筆墨,在畫布上酣暢淋漓的拉下一筆,活靈活現的一截竹子便躍然紙上。


    與此同時,窗外再次傳來噪音。


    聽著像是什麽東西摔碎了,緊接著是秋茗的驚呼:“哎呀,王妃小心!”


    然後是椅子倒地的聲音。


    蘇正清豎起耳朵聽,一邊聽,一邊皺眉,嘴裏喃喃:“王爺,王妃好像出事了,您真不出去看看?”


    蕭元馳的畫筆依舊不停,外頭聲聲作亂,他聲聲不入耳。


    就這樣鬧騰了一會兒,外麵重又安靜下來。


    這回的安靜是真安靜,連殷皎皎時不時的絮叨聲都沒了。


    蘇正清吞了吞口水,望向蕭元馳,王爺當年曾獨自帶一支小隊深入敵軍大營,為出奇製勝,在大營旁的河溝裏硬生生熬了半宿,臘月的天,混著冰碴的河水,呼嘯的寒風,他就這般生抗,硬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如此狠人,王妃想和他拚定力,這不是雞蛋碰石頭嘛!


    ……


    殷皎皎確實覺得自己是雞蛋碰石頭,比心硬何人比得過蕭元馳?


    她第二壺酒剛喝了一半就失了手,半壺的酒都撒在了紫檀木盒上,她驚慌失措想去搶救那木盒,不想又越救越亂,酒壺就掉在了地上,椅子倒了,連帶手邊一疊小菜也被碰掉了。


    劈裏啪啦,吵得她沮喪極了,好在盒子裏的東西隻濕了邊角,她取了出來,耐心擦幹。


    “不等了。”


    她垂下眼,“不想見便不見吧,秋茗你說得對,明日總能見。”


    秋茗喜道:“王妃你想通啦。”


    “嗯。”殷皎皎將收拾好的盒子交給她,“把這個送給王爺,就說……山長水遠,我祝他萬事順意,一路平安。”


    侍衛送盒子進來時,蕭元馳的畫還未完工,蘇正清捧著盒子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猶豫了片刻,他還是道:“王爺,這是王妃送您的。”


    “擱下吧。”


    蘇正清隻得擱在一邊,他不由起了好奇,這幅畫該有多重要,重要到蕭元馳頭也不肯抬,非要畫完不可。


    可細看畫的內容,又不像有多重要。


    不過就是些鬱鬱蔥蔥的竹子,一根又一根,每一根都決絕的拔地而起,充滿氣勢,挺不錯的,但如果不畫的那麽滿就更不錯了,蘇正清雖不懂畫,但跟著蕭元馳也見了不少好畫,心知好畫要留白。


    但顯然,蕭元馳這幅竹子圖不留白,他畫的急畫的用力,竟隱隱有種迫切感,是以,所有的竹子都爭先恐後一般衝撞在一起。


    直畫到蘇正清快要打盹,蕭元馳才罷手。


    他望著竹子圖,麵色並不很好。


    “盒子拿來。”


    蘇正清忙捧了盒子上前,雕著和合二仙的紫檀木盒子裏赫然躺著一本經書,封麵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法華經》


    模仿的用心,至少這三個字,有蕭元馳半分神韻了。


    “原來是抄經相送,王妃竟是真的起了佛心誒。”


    蘇正清讚歎道。


    翻開經書,裏頭洋洋灑灑許多字,字字都仿的有水準,好似他十年前寫就的那本,想來,母本正是那一本,她自己的字和他的字差別很大,模仿起來比一般人辛苦,隻能下死功夫,是以,連他寫錯的兩筆都被她一比一還原下來。


    蕭元馳輕哧:“有夠呆板。”


    過了一會兒,更嫌棄了:“耐心不足,越到後頭越著急。”


    蘇正清聽不明白,伸長了脖子打量,蕭元馳卻一轉身,將那經合上了。


    他望向那扇海棠如意窗,突然道:“她走了?”


    “走了,王妃把這盒子交給侍衛後就走了。”


    蕭元馳默了片刻,道:“除了這個,她沒有別的話說?”


    “什麽也沒說……”蘇正清想了想,“哦,說了,王妃說,山長水遠,她祝您萬事順意,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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