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白日行路,晚上宿在驛館,六日後便到了燕州地界,距離涼州至多還有兩日路程。


    因顧雪芝是禦賜車駕,白日幾乎碰不上,唯有晚間在驛館碰頭。


    前世,他們二人是不是如此趕赴涼州殷皎皎不知,但這一世,或許是因為多了個她,這兩人並沒有太多越界之處。


    燕州知州心思活,早早在驛館置了酒席歌舞,曲目盡是顧雪芝出過名的曲目,言談間也是專挑著這兩人的馬屁拍,殷皎皎轉著茶杯,閑著閑著計上心頭。


    “王爺,這些歌舞東都就有,一點都不稀奇,我看膩了。”她身子一軟,歪進蕭元馳懷中,“我要看點別的。”


    堂堂王妃當著許多官員的麵如此撒嬌實在不成體統,怪道王爺不喜歡,燕州知州眉毛一挑,心知這是個惹得起的人,他並不緊張。


    “王妃,歌舞雖是哪哪都有,但您若細看便會發現我們燕州的歌舞自有燕州的風味,頗有特色。”


    顧雪芝淺笑附和:“是啊,王妃,這些都是燕州知州特意準備的心意,你不妨耐下心來再瞧一瞧,或者,我為你講解一二,讓你更明白些,定會品出趣味。”她頓了頓,抬眼看蕭元馳,“你說是嗎,王爺。”


    王爺眉頭微蹙,似要開口,殷皎皎忙勾住他的脖子,嘟嘴道:“王爺,我不是什麽都不懂,我知道的,燕州特色除卻歌舞還有奇談講演,這才是地地道道燕州風味,東都沒有的東西,為何不能看這個?”


    奇談講演是燕州坊間不上台麵的把事活兒,茶樓裏找兩個說書先生搭配著講些下九流的笑話,一捧一逗,沒有文采沒有內涵,隻為逗窮苦百姓一個樂,可吃這一套的百姓多,是以,在民間很受歡迎。


    這秦王妃果真如傳聞中那般粗莽,居然想看這種有辱斯文的東西,燕州知州壓住想笑的嘴角,繼續解釋:“王妃,奇談講演是下裏巴人愛看的玩意兒,糟粕太多,斷不能送來汙了幾位貴人的眼呐。”


    顧雪芝憐惜的望著知州,幫忙解釋:“是啊,鄉間遊戲登不得大雅之堂,王妃,你何必為難知州呢?”


    架子端的比她這個正頭王妃都足,三兩句話就把她和知州對立起來,顧雪芝說話間便要給她引戰火,殷皎皎摁下不虞仍瞧著蕭元馳。


    “王爺,我沒有要為難知州,我隻是想看點民間特色罷了,孫夫人何以要那樣講。”她擠眉弄眼,矯情極了,“不看便不看吧。”


    顧雪芝果然不甘示弱,立刻做出驚慌的表情。


    “王妃,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她望向蕭元馳,委屈道,“隻是……想勸解一二。”


    情勢到了這個份上,若在往日,蕭元馳必定要說上一句胡鬧讓殷皎皎消停,不曾想,他微蹙的眉頭舒展,緩緩道:“上不上台麵看了才知,知州大人,若不麻煩,便勞煩了。”


    說著,更是刮了一下殷皎皎的鼻子。


    “滿足你了,莫再任性。”


    此情此景跌破在場幾乎所有人意料。


    燕州知州一邊應聲一邊看向顧雪芝,寧遠縣主神色淡淡,但那淡淡裏有著明顯的失落,難不成,王妃和王爺不是傳聞中那般不和睦?


    幾位官員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怠慢的神色紛紛收斂。


    “說的是啊,聽一聽樂一樂也沒什麽。”


    “就是,知州大人,下官也常點來聽,沒那麽不堪。”


    雖說有心理準備,但殷皎皎還是覺得,蕭元馳此時的演技若是不做王爺,該去昆曲班子唱個頭牌,明明不是真心寵她,演的卻像是發自肺腑的寵溺似的,令人禁不住失神。


    奇談講演的藝人滿大街到處都是,知州很快便尋了兩個登場獻藝。


    與歌舞相比,這兩人一登場,大部分賓客都鬆弛下來,場麵比方才熱鬧了一倍,在熱鬧裏,殷皎皎收到了顧雪芝淩厲的白眼。


    奸計就這樣得逞了,殷皎皎神清氣爽,所以說,上輩子裝賢惠裝大度有什麽用,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做個禍害蠻好的。


    殷皎皎心情舒暢,正想要坐正身子好好聽書,不想,蕭元馳摟上癮了。


    “你要的節目開場了,不老實聽著,亂動什麽。”


    “作為王妃,我老這個模樣不太像樣吧。”殷皎皎從他懷裏探出頭,懇求道,“王爺,我坐正好好看!”


    她大半個身子都伏在蕭元馳腿上,又倚又靠,造作的厲害,裝一會兒可以,裝久了自己都嫌累。


    蕭元馳充耳不聞,反將人摟得更緊。


    “哪裏不像樣,奸詐狡猾的伴席歌伎都這樣,皎皎做得很好。”


    “你!”


    殷皎皎咬牙,鼻底哼氣,“你若是不喜歡,大可以推開我,何必埋汰人。”


    “埋汰?”蕭元馳俯身湊到她耳邊,“我在誇你越發知道尋常男子喜歡什麽。”


    殷皎皎的耳廓瞬間紅了,她雙手抵著他,垂著眼皮道:“王爺是不正經的尋常男子嗎?莫要亂說。”


    從蕭元馳的角度,她的睫毛顫動的像把小刷子,忽閃忽閃掩蓋著狡黠,明明尾巴都要翹起來了還以為藏的很好。


    他的眸光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變得陰晦。


    殷皎皎確鑿無疑是變了。


    她有了別的心思,這心思從何時開始不得而知,但令人煩躁,蕭元馳想過幾個原因,但都不能很好的解釋這種變化,他好奇,那原因幾成是因為人還有幾成是因為事,他更好奇……


    “報——”


    驛館大堂外,一聲急報打斷了堂內一派祥和,緊接著是連續不斷的急報聲一路傳進。


    “各位大人,押運軍糧的隊伍在龍夏山附近的碎石穀遭遇了一小股諦戎騎兵的襲擾,雖奮力拚殺而出,但循例要送去六個邊鎮的軍糧……折損過半。”


    “什麽?”燕州知州霍然起身,緊張的看向蕭元馳,“王爺……”


    春天是萬物複蘇的季節,花要開,草要起,農人要春播,同樣,這也是大雍西北邊的勁敵諦戎騷動的季節,是以,大雍會加強戒備早早囤糧練兵,以應對即將到來的戰事。


    西北邊境統共六個邊鎮,常年是由燕州大小官員負責軍糧的轉送和安排,這個噩耗傳來,宴會立即終止,燕州知州連同麾下幾位官員和蕭元馳一起進了內堂商議對策,殷皎皎沒有回房休息,她站在門前遠眺不遠處的燕州城。


    抵達燕州城就意味著徹底出了中州地界,關外飛沙走石,再難有青柳翠樹。


    前世,她便是在這座城出了岔子被賊人擄走,重生一遭,再次來到故地,依然沒有好消息,若是沒記錯,當她脫身來到涼州城見到蕭元馳時,他正因糧草短缺打了一個敗仗,差點沒命。


    原來便是此事。


    唯一的不同是,上一世糧草遭劫和蕭元馳打仗幾乎是前後腳發生,他沒得應對,而現在,提前了。


    這樣一算,莫非是因為之前的努力,那樁劫難消失,才使得整體的進度提前了?


    那她的死期,會不會也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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