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恨不得長在自己身上似的,傅恒雖覺得在外頭有些不好意思,可也沒拉下臉說她,溫和地拉開她的手臂反將她揉入懷中,並肩朝門裏走去,笑道:“舒嬪的事,已經聽說了,知道你聰明能幹,不知還有這樣的膽子。怪不得三嫂四嫂她們,如今都怕你幾分。”


    如茵卻壓根兒沒聽這些話,想著的是紅顏告訴她,當初皇後許諾將傅恒與紅顏配成雙,卻在他找紅顏表白的那一天把她送上龍榻,傅恒還隻當是皇帝把持不住要了紅顏,不知是親姐姐算計了皇帝和紅顏,還辜負了他。


    “我帶了天津的地方小吃給你,你不必往宮裏送,皇帝也給娘娘們帶了些回去。”傅恒說著,兩人已進了內院,變成了如茵拉著傅恒的手,急急忙忙往屋子裏去,而踏進門檻她就反手將房門合上,吩咐外頭,“預備熱水,等我隨時傳你們。”


    傅恒徑自往衣架走去,脫下沾滿風塵的外衣,裏頭的衣裳早就汗濕了,可這般狼狽,香香軟軟的嬌妻卻毫不嫌棄,忽地就撲上來緊緊抱住她,傅恒向來知道如茵會對他撒嬌,可今天這樣子親熱,實在有些奇怪,他含笑問:“這是怎麽了,如茵,我們可都有兩個孩子了。”


    丈夫的意思,是他們不再是新婚小夫妻,可如茵這樣粘著人,仿佛新婚後對一切迷茫無知,隻會跟著丈夫到處走的小娘子。可如茵才管不了這麽多,哪怕將來老了,她還是要這樣黏著傅恒。


    “那又怎麽樣?”嬌美的人兒笑得那般幸福,“我們還會有很多很多孩子,是不是?”


    “大白天的。”傅恒嗔笑一句,他渾身黏糊糊的,露出不舒服的神情,“讓我沐浴更衣,清清爽爽地陪你說話可好,我還想去抱抱福隆安。”


    如茵明亮的雙眸中,閃爍著讓人無法抗拒的光芒:“傅恒,你先答應我一件事可好,但若答應了,就一輩子都不能反悔。”


    傅恒就是覺得如茵今天很奇怪,不禁問:“你在宮裏受委屈了?皇後為了舒嬪的事為難你了?”


    如茵晃著腦袋,連連搖頭:“誰會給我委屈受,我隻是想你答應我這件事。傅恒,我會給你生好多好多孩子,將來不論如何,都不要納妾,除非我死在你前頭,你要有個人來照顧……”


    傅恒匆匆捂住了妻子的雙唇,微微皺眉道:“好端端的,說這些話做什麽,你撒嬌我自然寵著你,可不許胡鬧,不許說這樣的話。”


    “那你是要納妾的?”如茵動了情,眼眸微微濕潤。


    “不是要納妾,是不許你說生死離別的話,我們還那麽年輕,想得那麽遠做什麽,再不許說了。”傅恒想要伸手去摸摸妻子的臉頰,可嫌棄雙手握著馬鞭韁繩一路回來,在衣服上蹭了蹭,還是覺得不滿意,這樣的舉動倒讓如茵破涕為笑。


    她眼中含著淚花,再問道:“一輩子都不會納妾,是不是?”


    傅恒堅定地點頭:“不納妾,我這輩子身邊有你一人就足夠了。不要胡思亂想,娶了你是富察傅恒前世積福,今生怎能不珍惜,如茵,我們說好了要白頭偕老,我怎會負你。”


    “不論……”如茵還想說,可她怕了。怕丈夫覺得自己奇怪,怕他要去探究發生了什麽,她不能告訴傅恒是皇後背叛了他辜負了他,他們若做不成姐弟,紅顏姐姐也會愧疚。紅顏說得很對,不再提起那件事,所有人都會得到幸福,一旦提起來,眼前的幸福就都沒有了。


    “快讓我洗澡。”傅恒無奈地笑著,“熱得要捂出痱子了。”


    如茵甜甜地一笑,上手扯下他的衣衫,看到精壯的胸脯,臉上飄起紅暈,嬌羞地說:“再忍一忍,七月一過天氣就涼快了。”她眼含秋波,柔柔地望一眼傅恒,看到丈夫遞回的目光,她知道這一刻傅恒眼中,唯有她納蘭如茵。


    日落黃昏,絢爛的夕陽在天邊作畫,紅顏抱著佛兒站在湖畔吹風,小公主對於天空燃起的焰火充滿好奇,紅顏對她說話,小家夥偶爾咿呀一聲仿佛能明白。


    到如今,紅顏當真再沒有半分對純貴妃的愧疚之心,且不說純貴妃做過什麽,單單搶走她的孩子這件事,起初紅顏還覺得不妥當,可是現在,便是皇帝要將小公主抱回去或送去別處,她也要爭一爭了。


    “佛兒現在有額娘陪著,等長大些了,一個人就該寂寞了。”紅顏輕輕點著女兒肉呼呼的臉頰說,“額娘好想給你生個小妹妹,將來陪著你玩,跟在你身後跑……”


    有腳步聲傳來,是櫻桃和乳娘走來,櫻桃說:“皇上剛送來禦膳,請主子享用,膳廳裏已經擺好,主子早些去用膳吧。”


    乳娘上前抱過小公主,紅顏知道乳母們為了能更好地喂養皇子公主,每日膳食雖精,但寡淡無味,吃多了就無法下咽,紅顏問過自己的額娘,說小公主已經半歲多,母乳大可以少量進鹽,紅顏此刻便說:“跟我去瞧瞧,有沒有愛吃的拿去,不要再吃那些沒味道的東西,一個夏天虧你熬過來了,實在辛苦。我這兒不必緊張宮裏的規矩,你吃得合適就好。”


    乳母大喜,謝過紅顏,隨她一同到膳廳,卻見滿滿當當地擺了正經的禦膳,不得不多添了幾張桌子來盛放上百道菜,紅顏站在桌子那一頭,都看不到最尾處的菜肴。乳母也是唬了一跳,即便是皇帝平日來這裏,也大多從簡,這樣擺出正經的禦膳,乳母還是頭一回瞧見。


    紅顏覺得很奇怪,弘曆今天搬來小山似的東西送給她,不說什麽緣故,把別人的都克扣下了,現在又把禦膳送來,紅顏讓櫻桃把送禦膳來的太監叫到跟前,可他們隻在禦膳房當差,皇上這樣吩咐了,他們就照做,哪裏知道皇帝是怎麽個意思。


    “那皇後娘娘那兒呢?”紅顏問。


    “就是皇上說,娘娘那兒吃小廚房裏做的,今日的禦膳就全送來平湖秋月。”那太監應道。


    紅顏又將滿桌佳肴看了一遍,從前皇帝擺禦膳,的確會將後宮妃嬪愛吃的東西分別送去各處,她剛才聽櫻桃說,以為和平日一樣不過是送來幾碗菜,哪裏知道是這樣的陣仗,虧得櫻桃一點兒不驚訝,仿佛稀鬆平常的事,這會兒還來攙扶紅顏坐下道:“主子快用吧,回頭菜都涼了。”


    “皇上他……到底怎麽了?”紅顏覺得不安,皇帝這麽做,透著一股子負氣的味道,可她想不明白皇帝為了什麽不高興,難道是舒嬪的事?難道皇帝真的以為純貴妃要害舒嬪,而舒嬪無意中要害自己?可那些都是她和如茵捏造的謊言啊。


    上百道菜肴,紅顏有十個肚子也吃不完,不過是櫻桃挑她喜歡的夾了一些,剩下那麽多白白浪費也不好,紅顏隻能讓他們撤下後,分給太監宮女享用。


    那天直到夜裏,紅顏都擔心皇帝又心血來潮送什麽東西來,好在總算是消停了。


    可這幾件事早就傳進園子裏,皇帝往日出門,或多或少會給後宮帶些什麽回來,雖說誰也不指望什麽好東西,不過是個念想。可這次聖駕出門三天,明明帶了東西回來,卻一股腦兒全送去平湖秋月,那樣的陣仗,是想瞞也瞞不住的。


    集鳳軒裏如何不知這情形,等到夜裏聽說把禦膳也全部賜給令嬪,太後悶坐在窗下,小宮女在邊上搖著扇子,被她嗬斥了一聲:“退下,晃得我眼暈。”


    小宮女怯怯然退下,華嬤嬤正打探歸來,稟明確有其事,太後輕哼道:“他如今真是沒那麽多顧忌了,我這兒是不指望他什麽,可他怎麽做得出來,一麵陪在皇後身邊,一麵把心放在魏紅顏身上?他不是口口聲聲不能傷了皇後的心嗎?”


    嬤嬤也覺得不妥,但眼下唯有說:“興許皇後娘娘是知道的,也許皇後娘娘不在意,皇上也就沒那麽多顧忌。”


    太後冷笑:“你可知道,從前他們三人,都不會在一處說話,至少弘曆從前是十分顧忌。他那樣心思細膩的人,怎會不知道女人的心?”


    華嬤嬤輕聲道:“主子,您看會不會是湯藥的事,被皇上知道了什麽?皇上隱忍不發,但心裏氣不過,唯有加倍地對令嬪好?”


    太後心裏何嚐不擔心這件事,當時突然叫停,她就把心懸了起來,但數日後皇帝都沒什麽表現,平湖秋月也一切如常,太後以為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想著這條路走不通,總還會有別的法子。


    可如今眼前的現實是,還沒控製住魏紅顏,皇帝已經加倍地對她好,雖說是把些不值錢的小東西送去給她,不過是賞賜了一席禦膳,可真等給她什麽了不得的東西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從前他動不動就來找我爭辯,我還心寒。”太後沉沉一歎,“如今才明白,他不來與我吵,才是他真的不顧及我這個親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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