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敬揉了揉眼睛,擦去眼淚,露出她一貫堅強勇敢的個性,答應母親道:“我會好好的,額娘也要好好的——”


    皇後讓女兒轉過身,繼續為她將青絲理順,可想到女兒方才那番話,她是真的長大了。連男女之**妻之道也能看得明白,女兒口口聲聲皇阿瑪不可靠,並不是她的父親真的那麽不堪,她隻是希望自己能放下一些,不要太執著。


    “額娘曾許諾你一件事,還記得嗎?”皇後問道。


    “什麽事?”和敬一麵問,一麵努力回想母女間說過的話,可她實在想不起來什麽,愧疚地搖頭,“額娘,我不記得了。”


    “紅顏的事。”皇後道,她放下了梳子,用綢帶為女兒將長發係上。


    和敬不明白,這些年她與紅顏相處的那麽好,早就把過去的不愉快都忘記了,不禁問:“紅顏有什麽事,額娘答應過我什麽?”


    皇後望著鏡中嬌俏美麗的女兒,很像她年輕待嫁時的模樣,隻是和敬更有幾分像她的父親,特別是皺眉時的樣子,與弘曆一模一樣。她道:“額娘當初勸你與紅顏和好時,對你說曾經的事是額娘對不起紅顏,而不是紅顏對不起額娘,你忘了?”


    和敬不免緊張起來,如今好好的,她還真不願提起那些事。


    皇後拉著女兒往**榻走,母女倆今晚要同枕而眠,並肩坐下後,皇後捂著女兒的手說:“當初紅顏**承恩,隔天到長春宮來拿東西時,你把她推到在地上拳打腳踢,一晃那麽多年過去了,額娘當時雖然沒親眼見到,可至今沒能忘記。和敬你知道嗎,那件事之後額娘最後悔的,是對你的傷害。太後也好,皇阿瑪也好,額娘自己也好,都是大人了,有什麽過不去的呢。可是你,小小的年紀,在心裏埋下仇恨,額娘悔不當初。”


    “可是……”公主緊張地看著母親,她終於想起來額娘曾說,待她出嫁時,會告訴她當年的真相,但這幾年過去,若非此刻提起來,她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記起。


    “那年重陽節的夜裏,不是你皇阿瑪強要紅顏,也不是紅顏**了皇阿瑪。”皇後目色淒涼,揭開多年前的傷疤,底下依舊沒長出完好的肌膚,當年是悔傷害了女兒幼小的心靈,後來年複一年,是不甘心親手給弘曆送了這樣一個心上人。


    但她承諾女兒的事,必須要麵對,她清清楚楚地對女兒說:“那晚是額娘分別給皇阿瑪和紅顏下了藥,他們情不自禁翻雲覆雨,額娘當時是衝昏了頭,隻想用這樣的事來惡心你皇祖母,婆媳之間的事,和敬你永遠也不會懂,額娘不求你諒解,隻是當年誰也沒有錯,錯的是額娘一人。”


    和敬渾身緊繃,背脊上似有冷汗冒出來,她也記起了隔天自己對紅顏拳打腳踢的情景,當時紅顏的可憐在她看來是多可惡的存在,現在才明白,那是紅顏真正的絕望,而她背負**帝王的惡名這麽多年,沒對誰露出半分怨言,就好像真的是她做錯了。


    “額娘,紅顏她……”


    “是,全為了額娘。當年你皇阿瑪很快就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紅顏自己也明白過來了。”皇後苦笑,“於是對外是說皇祖母早就把紅顏選給你皇阿瑪,但這樣的說辭沒有人會信,嘉妃曾經做那樣的勾當,被人念叨了一輩子,紅顏自然也逃不掉。你皇祖母同樣不知道真相,滿心以為是紅顏之過,這麽多年針對她,紅顏受了不少委屈。”


    和敬垂下眼簾,皇後心裏有些慌張,她真怕女兒知道真相,會看不起自己,但她答應過和敬的事,不能出爾反爾,她這輩子已經有太多的遺憾。


    “可我還是心疼額娘。”沒想到和敬卻嗚咽著說,“不管怎麽樣,現在紅顏有皇阿瑪喜歡,她到底是把皇阿瑪對額娘的好分走了呀。”


    皇後怔怔地望著女兒,和敬撲上來抱住母親道:“額娘,不論發生什麽事,不論誰對誰錯,我永遠站在額娘這一邊。額娘不怕,和敬長大了,和敬往後真的能保護您了。”


    抱在懷裏的女兒的身子,再也不是從前小小的一個人兒,好像皇後當日擁抱弟弟時,感覺到傅恒寬厚堅實的胸膛,她除了弟弟,還有女兒這個依靠,她有天底下最好的弟弟最好的女兒,十幾年後永琮長大,她還能依靠兒子,她占盡了世間所有的好,怪不得弘曆的愛不能完全給她。如今想來,若真是一種取舍,她寧願缺損弘曆那份情意,也要弟弟和女兒在身邊。


    但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皇後知道那是她爭不過了,才自欺欺人的想法。皇後無奈地笑了,撫摸著女兒的背脊,心滿意足地說:“你是額娘此生,最大的驕傲。皇阿瑪他呀,指望不上。”


    皇後如釋重負,和敬則更心疼母親,到底母女連心彼此安慰,漸漸舒展眉頭,依偎在一起說心裏話,說到皇阿瑪不可靠,和敬嬌滴滴地問母親:“您那女婿瞧著可靠嗎?”


    皇後笑悠悠,目光中有不可撼動的威嚴:“他若不可靠,敢讓我的女兒傷心,額娘絕不放過他。”


    這一晚,母女間有說不完的話,但隔天,眾人以為公主初定後可以暫時鬆口氣,婚禮的一切卻立刻提上日程,和敬被冊封為固倫公主,婚禮時保和殿與寧壽宮中依舊要擺宴,若是妃嬪所生冊封為和碩公主,那婚禮時就免去了筵席這一項,隻要在公主府中擺宴即可,如此紅顏依舊沒能歇下肩上的擔子,且待婚禮後公主九日回門,才真正圓滿。


    皇帝清早上朝去,看到內務府的人已經等在內宮門外,弘曆不得不吩咐吳總管給紅顏帶話,讓她千萬保重身體。而紅顏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忙碌,如今初定順利度過,比之前還少緊張一件事,所有人都麵露疲憊,唯有她神采奕奕地應對著所有事。


    皇後一早帶著公主到寧壽宮謝恩,將該做的規矩作罷,和敬終於得以自由,與祖母和母親分開後,就直奔延禧宮來。就算沒有昨晚母親對她說的那些事,她也要感謝紅顏辛苦的付出,給予她一場完美的婚禮,而她到延禧宮時,剛剛見一撥人抬著十幾個食盒退下去。


    櫻桃見公主來了,上前相迎,和敬問還未到傳膳的時間,抬這麽多食盒來做什麽,得知是在查看婚禮筵席上的菜式,和敬嘖嘖道:“昨夜吃的東西還在我肚子裏呢,這就惦記起婚宴了。”


    她跑進門裏,闖到正殿,紅顏正在核對寧壽宮赴宴外命婦和額駙族中女眷的名錄,即便與昨晚沒什麽差別,可多一人少一人,座次就有所改變,若有一個人找不到自己的座位,就是皇家失了體麵。


    和敬實在想不通,自己成個親,能有這麽多麻煩的事,佩服紅顏:“你就一點也不煩?”


    紅顏將冊子合上道:“一件一件來做,做一件少一件,事情就順起來了。有時間抱怨事情做不完,還不如踏踏實實地去做,你以為我有三頭六臂,昨天看著順利,底下不知忙亂成什麽樣子,我的心都要跳出來,好歹是撐過來了。太後和皇後娘娘不挑我的錯,已經是我的運氣。”


    和敬搖頭:“這還要挑你的錯,也太不近人情。”而想起昨夜母親說的話,心疼紅顏受了那麽多委屈,忽地湊上來抱住紅顏。


    紅顏雙臂被箍著,手裏還拿著名冊,哭笑不得地說,“這又是撒什麽嬌呢,可是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好公主,我渾身酸疼,你饒過我吧。”


    和敬心疼地說:“那我給你揉揉,你肯定是累了吧。”


    紅顏笑悠悠:“咱們好好說話就是了,眼下可不能歇,等你婚禮成了,回門時給我帶些好吃的,之後我天天歇在家裏,吃你送來的東西,哪兒也不去。”


    櫻桃奉茶來,和敬幫著一同核對了名冊,聽說之後可能還要改,她就突然沒耐心,說何必此刻多此一舉,更加佩服紅顏的耐心,讚歎道:“那會兒你跟在我後頭,我可真沒看出來,你是能有這樣大本事的人。”


    紅顏道:“真不是什麽本事,換個個人費點心思也能做好,難得是這家國天下,你想想,咱們花出去的銀子從哪兒來?若是要咱們去謀這些銀子,我可就什麽都做不了了。現成的東西和人都在眼前,我不過是把他們放在該有的位置而已。”


    和敬將來的公主府裏,皇帝會派長史官為她打理家務事,公主若是不想過問,照舊過逍遙日子,可她卻生出要強的心,想學著紅顏這樣,好好打理自己的家。就像如茵舅母說的,宅子裏一草一木都是她親自找人買回來種下去的,看著就有人情味。


    而紅顏仔細看和敬,見她眼眶微微浮腫,心疼地問:“昨夜是不是和娘娘說了好些話,你等下就回去吧,這些日子多陪陪娘娘才是。”


    和敬卻沒頭沒腦地說:“有你在額娘身邊,我就放心了。”


    b>說:


    明天10:30更新,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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