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的心願?”太妃微微搖頭,“依我看,紅顏絕不會提起什麽做不做皇後的話,不論是皇後在世時,還是現在,那孩子都不會提起這樣的話才是。”


    “皇祖母說的是。”弘曆道,“但朕知道,在她心裏皇後無可取代,不僅僅是紅顏,朕亦如此。”


    溫惠太妃問:“皇上的意思,即便紅顏再好,也沒有資格成為皇後?”


    弘曆頷首:“並不是沒有資格這樣無情嚴苛的話,對朕而言,結發妻子永遠隻有安頤一人,繼室終究是繼室,那隻是妻子的名分,絕不再是朕與安頤的情意,到如今皇後隻是個頭銜罷了,對於妃嬪們來說或許是最崇高的地位,是堂堂正正的妻位,可是在朕心裏已經無所謂了。這樣一個無所謂的頭銜,又何必強加在紅顏身上,她對此無欲無求。而紅顏是漢家女子,大清還沒有出過一個漢女皇後,她會承受很多的非議,麵對許多壓力,她沒有鼎盛的家族支持,這個沉重的鳳冠會把她壓垮。”


    太妃朝門外看了看,不知紅顏有沒有回來,太妃卻是希望紅顏能聽見皇帝這番肺腑,她又道:“本以為皇後去世,皇上會因為太過悲傷,而把紅顏撂下了。自然也是我多慮,想著當年種種,或許皇上滿心覺得愧對皇後,而因此遷怒紅顏。今日聽皇上說這些話,我就放心了。”


    “讓皇祖母操心了,也請皇祖母節哀。”弘曆道,“華嬤嬤與朕說,太後也以為朕會因此遷怒紅顏,看來不是皇額娘多想,皇祖母尚且如此擔心,外頭大概有更多的人都這樣看待。”


    太妃道:“畢竟過去那些事,大家都看在眼裏,所有人都知道,紅顏是皇後身邊的人。妻妾有別,皇後沒了,誰不想爭一爭正室的位置,而紅顏必定是她們最大的競爭對手。”


    弘曆滿不在乎地一笑:“可是朕看待安頤與紅顏,並沒有妻妾之別,安頤於朕是人生的意義,紅顏在朕眼裏也從不是妾,朕從沒有對她們有妻妾之分,隻是她們各自在不同的位置。朕對紅顏的感情,原本就和皇後沒有半點關係,說出來是冠冕堂皇的為了坐享齊人之福的借口,可朕自己心裏明白就夠了。若是安頤走了,朕因此遷怒冷待紅顏,那過去的一切不都成了一場笑話,不僅僅是紅顏的笑話,更是安頤的悲哀。朕也並不是因此才要繼續待她好,這原本就是不同的,即便是安頤也不能影響朕對紅顏情意,不過是過去如何現在也如何。”


    太妃欣慰地說:“皇上能振作起來,是大清子民的福氣,也不辜負皇後一生陪伴。紅顏這孩子磕磕絆絆,倒也是有福之相,盼她不辜負皇上的情意,能長長久久陪伴在你身邊。”


    弘曆欠身道:“孫兒也盼皇祖母健康長壽。”


    紅顏此去泡茶,卻許久沒回來,弘曆等不及她一碗茶喝,要趕著回養心殿見大臣,出門時才見紅顏捧著茶盤姍姍來遲。他負手站定在門前,紅顏本小心翼翼托著茶盤,一抬頭看到皇帝,不自覺地就露出笑容,這一抹笑直暖到弘曆心裏,待紅顏到麵前,便嗔怪:“一杯茶弄那麽久,還有沒有誠意讓朕來喝?”


    紅顏竟道:“皇上也不是沒喝過臣妾的茶,您是想和太妃娘娘說會兒話,才打發臣妾去泡茶吧。”


    弘曆無奈地一笑,大半個月的光景,他都不記得該怎麽笑了,但今日皇後三七,他內心雖然依舊悲痛,可是如那天走出寧壽宮時期望紫禁城上空有晴天一樣,今天他對於往後的日子要好好過下去的願望也變得更強烈。不是悲傷得一蹶不振,才是對亡妻最好的悼念,眼淚和哭泣,不過是個人情緒的宣泄,皇帝對亡妻的悼念,並不需要世人來肯定,自然他做得,早已經超出世人的想象。


    而對於紅顏,方才對太妃一番話,讓弘曆也重新審視了自己,出門便見紅顏這一抹在旁人眼裏不合時宜的笑容,可是弘曆知道,她會笑全是因為看到了自己而高興,也僅僅是為了自己。


    “皇上怎麽不說話?”紅顏見弘曆凝望著自己,要把她看穿了似的,便道,“皇上若不喝茶,就趕緊擺駕,改天臣妾為您烹茶,今年的新茶還……”


    紅顏當然還會想起悲傷的事,一晃都四月了,回想起來似乎一直在掉眼淚,誰還有心思喝新茶。


    “朕要回養心殿了,回頭朕去延禧宮喝茶。”弘曆溫和地說,“你陪皇祖母再說說話,可也別太久,別忘了傅恒家的福晉在延禧宮等你。”


    紅顏應著,目送皇帝離去,收回目光時,看到對麵屋簷下的裕太妃,她心裏一緊隻當沒看見,轉身就回溫惠太妃身邊。


    而當太妃問紅顏怎麽泡茶泡了這麽久,紅顏的回答就不一樣了,無奈地說:“裕太妃在茶水房找臣妾說話,說是為了皇後的喪事,和親王有幾件事辦得不妥當,被皇上責備罰俸,裕太妃問我能不能為和親王說幾句話,這才糾纏了一會兒。”


    太妃歎:“她如今倒是不怕你和弘晝有瓜葛了?這個人實在顛三倒四,這把年紀了還這樣子。”便吩咐紅顏不必常常來壽康宮,她有事會派人找紅顏,免得來這邊抬頭不見低頭見,惹出是非。又知如茵在延禧宮等候,太妃便催她早些回去。


    紅顏回到延禧宮時,正隱隱聽見佛兒的笑聲,進門見如茵陪著佛兒玩耍,而乳母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說:“福晉可別逗公主了,這時候誰也不敢笑啊,咱們延禧宮裏若是嘻嘻哈哈的,娘娘就難做了。”


    如茵抬頭見紅顏回來,誇讚道:“姐姐身邊的人,實在貼心,可佛兒歡喜了要笑,小孩子懂什麽呢。”


    紅顏誇讚乳母謹慎,讓她把孩子抱走,自然不會怪如茵什麽,更是說到自己:“雖然依舊悲傷,可到底過去那麽多天了,哪能哭一輩子呢,娘娘走的時候一心想活著,我們這些活著的,更該好好活下去。”


    姐妹倆說起貼心的話,如茵把傅恒的事全都告訴了紅顏,聽說傅恒半夜裏坐在庭院裏哭泣,勾得紅顏鼻尖發酸,對如茵說:“好在大人身邊還有你。”


    之後說起紅顏要托付如茵的事,把千雅叫到了跟前,希望如茵為千雅安排好的去處。宮女年滿二十五歲就能離宮,千雅比紅顏年長幾歲,如今剛剛好,隻是多年在宮裏,眼下家中如何都不知道,送出去容易,可紅顏更希望千雅能過得好。


    這事於如茵而言不難,但千雅謝恩後退下,如茵道:“我還以為千雅會請旨去照顧和敬,畢竟也是看著和敬長大的人,不過和敬那兒也沒提起,就算了。”


    紅顏知道千雅的心思,她不是對皇後不忠,也不是對公主無情,隻不過是人各有誌,她從踏進宮門第一天起就盼著離宮重獲自由,眼下和敬並不缺人照顧,但如此能圓千雅的心願,亦是曾經的魏紅顏所希望的將來。


    提起和敬,如茵說昨日去公主府探望過,雖然依舊是沉浸在悲傷裏的人而,但身子比從前好些,這一胎有希望能保住,想必是皇後在天之靈,庇佑著女兒。


    紅顏無奈於自己不能出宮照顧和敬,原本太後是要把孫女接進宮,但和敬怕額駙一個人在外寂寞,堅持要回公主府安胎,好在還有富察家的人殷勤照顧,還有親王貝勒的福晉常常去探望她,不至於門庭清冷。


    如茵又道:“昨日在公主府遇見二爺一家,二嫂和我還說上話了,她精神好多了,不過明天一家子又要離京,看得出來,他們還是很在意那些事。”


    紅顏想到嫻貴妃與傅二爺的糾葛,回想這些日子六宮舉哀,嫻貴妃偶爾出麵主持一些事,穩重妥當無一處不是,撇開傅二爺的事,嫻貴妃真真是個不錯的人。又或許因為皇帝對嫻貴妃的感情不冷不熱客客氣氣,而嫻貴妃本身心在別處,所以本該對立麵的紅顏對她,反而沒有什麽敵意。


    她笑道:“人到底是私心重的,我也這樣。”


    而如茵道:“聽見二爺與傅恒說,富察家失去了皇後這麽大的支柱,為了家族的將來,勢必要重新安排一切。”


    紅顏道:“這是應該的,換做誰都會這麽做。”


    可如茵卻說:“他們還提到,說七阿哥的病來的蹊蹺,雖然現在再查晚了些,可就算查得早,七阿哥也回不來,也不見得能留住皇後娘娘的性命,但一定要查清楚,不能扶持錯了人。”


    “扶持?”紅顏微微蹙眉,她明白了,富察家是要為皇帝“挑選”儲君了。


    如茵道:“我隻聽說,嘉妃身邊的宮女麗雲雖然死於瘧疾,但在小年之前,她曾和宮外的人有往來,還有一件事,太後宮裏死去的那個宮女家中,也有人得天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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