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皇帝果然稱嘉貴妃金氏是因病故世,當朝追晉為皇貴妃,享皇貴妃身後哀榮,富察傅恒督辦嘉貴妃身後事,並撫恤金氏族人。消息傳入內宮,彼時紅顏正來鍾粹宮探望舒妃,愉妃因症狀輕微,昨日昏厥也隻是因為太過傷心,慶嬪帶著這個消息進門來告訴三位姐姐,舒妃冷笑道:“我們萬歲爺,果然還是這樣子。”


    紅顏和愉妃對視,沒有說話,她們一個有身孕一個也輕微中毒,就連慶嬪昨夜也嘔吐,舒妃不要她們相陪,讓大家都回去好生保重,不多久便散了。


    紅顏要送愉妃回去,愉妃要送紅顏回去,兩處僵持不下,佛兒說不如去景陽宮曬曬太陽,愉妃這才鬆了口。之後她們在太陽心子裏坐著,佛兒去給她們準備茶點,自然是用何太醫教的法子將吃食再三驗了才敢送來,愉妃歎息道:“難不成往後的日子都這麽過,幾時是個頭?”


    佛兒道:“何太醫說了,還是要小心些才好,您要是嫌繁瑣,往後佛兒來伺候您唄。”


    愉妃欣慰不已,紅顏則叮囑女兒不要再外人麵前提這些事,她一個小姑娘家別管大人的事,並讓她去啟祥宮代替紅顏和愉妃為皇貴妃上香。


    “我今日再歇一歇,明天就去為她主持身後事,四阿哥雖然能幹穩重,可他幾時經曆過這樣的事。”愉妃眼圈不禁紅了,昨天她親眼看著嘉貴妃在眼前吐血而亡,怕是這幾年都忘不掉了。


    “大家都還沒緩過神。”紅顏亦是沉重,“我在屋子裏,聽這樣那樣的消息,忽然間就翻天覆地了,但今日走出來瞧瞧,紅牆金頂依舊,又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更加淒涼。”


    “倘若我們走在她前頭,她會怎麽想?”愉妃歎息,“她曾經那樣刻薄我,也用難聽的話辱罵你,她大概也想不到,她走在了我們前麵,還會得到我們的哀悼。可我昨兒看著她咽氣,是真的難過,在這宮裏,誰又比誰強些呢。”


    紅顏靜靜地看著愉妃落淚,也許因為沒有親眼所見,也許因為心底對嘉貴妃多少有過憎惡,她並沒有那麽強烈的悲傷,相反對於這件事的真相有幾分期待,她不敢想象到底是什麽人,敢在寧壽宮下藥。


    而此刻,門前的太監進來稟告,說承乾宮的忻嬪娘娘想再調兩名太醫去她那裏,說是小公主高燒不退,十分嚴重。


    愉妃收斂淚容,讓白梨去周全這件事,念叨著:“承乾宮裏的人,怎麽都不可靠呢,瞧著像是什麽事都做不好。”


    紅顏端著手裏的茶,忽然愣住了,愉妃見她這樣,不免緊張:“茶水有問題嗎?”


    “不,是突然覺得沒胃口了。”紅顏說著,將茶碗放下了,片刻後才道,“舒妃姐姐算是嚴重的那一個,大部分人是像姐姐你這樣,休息一晚上就好了。投毒的人要不是太笨不知道一缸子水要放多少毒才能致命,要不就是沒打算要太後或大家的性命。”


    愉妃點頭,忽地也是眼中一亮,而後驚愕地看著紅顏道:“對啊,為什麽皇貴妃會那麽嚴重,比其她來,舒妃妹妹都是輕的了。”


    紅顏想到櫻桃說這陣子嘉貴妃一直和忻嬪有往來,不知道她們在搗鼓什麽事,可忻嬪那樣柔弱,風一吹就能倒的人,能做出這麽陰狠毒辣的事嗎?紅顏沒有提起忻嬪,隻是道:“難道皇貴妃她,是另外被人下藥了?”


    不久後,白梨回來,說小公主高燒得厲害,忻嬪娘娘昨晚嘔吐了一整夜,又要為公主操心,整個人憔悴的沒法兒看。紅顏用心聽著,承乾宮裏果然也一團糟,可她覺得自己有些奇怪,好端端的為什麽會盯上忻嬪,明明在所有人眼裏,那個病弱的小美人,連大聲說話都不會,怎麽她心裏就這麽地不安。


    待正午後,如茵進宮,將紅顏從景陽宮接回延禧宮,這些話紅顏隻對如茵說了,知道傅恒在查案,讓她轉告傅恒,嘉貴妃進來與忻嬪有所往來,如茵雖然對忻嬪也無甚好感,倒是客觀地說:“那也不能證明忻嬪就做過什麽,嘉貴妃嘴巴刻薄,在宮裏得罪的人不少,指不定有人見他們有往來,就趁機下手好推給忻嬪呢?”


    紅顏苦笑:“不論是她還是別人,可見宮裏又有一個純貴妃了,女人多了皇子多了,早晚會有這些事。”她護著自己的肚子道,“縱然富察家也沒能保住皇後和七阿哥,我往後的路,還很長很長。”


    西六宮這邊,因翊坤宮裏有皇後待產,啟祥宮離得近,喇嘛、和尚誦經念佛動靜不小,皇貴妃的身後事並沒有過分得大張旗鼓。而皇後這次能幸免於難,在旁人看來果然是有福之人,而皇貴妃是已經死了的人,宮人們都明白更應該巴結什麽人才對,啟祥宮這邊的事,終究有幾分對付的味道。反是皇後挺著肚子帶著十二阿哥來給已故之人上了香。四阿哥懂事,知道不能驚動皇後,很快就讓永琪把她送回去了。


    而那拉氏一族的人,也奉旨進宮舉哀,在啟祥宮做足了禮儀後,就往翊坤宮來探望皇後,女眷們在內宮與皇後說話,皇後的父親納爾布卻在門外屋簷下與花榮相談,叮囑她道:“盡量不要讓娘娘碰別處送來的食物,能不出門就別出門,特別是十二阿哥要格外謹慎地照顧,倘若娘娘此番再得皇子,亦要用心照顧,奶娘嬤嬤等我安排人送進來,內務府那邊送來的人不必理會。”


    花榮一一聽著,老爺張口閉口都是十二阿哥都是皇子,壓根兒沒提起公主,甚至說:“倘若娘娘此番生了公主,乳母就用內務府的人,就不必等我了。”


    看得出來,那拉氏家的人,盼著皇帝能多生幾個皇子,想富察皇後所生的嫡子都幼年早夭,連自己的性命都搭上去了,到如今族人們會為皇後緊張,也是很正常的事。但這重男輕女也實在太嚴重,似乎對老爺來說,皇後第二次生下女兒,是一件很沒意義的事。


    “最最要緊的是十二阿哥。”待那拉氏一族的人都離開皇宮,花榮還記著老爺叮囑的這句話,她對皇後苦笑,“老爺太寶貝外孫了,生怕奴婢有個疏忽,讓十二阿哥受傷害。”


    皇後如今反而沒有從前那麽緊張,可她說的話卻讓花榮無語,她對花榮說:“清兒是傅清哥的托生,自然有他的威猛剛強,豈是隨便誰都能傷害的?”


    花榮決心不再對皇後提起那件事,隻是皇後都親自去給嘉貴妃上香了,卻不去寧壽宮道一聲慰問,似乎有些說不過去,花榮試探著問了幾句,皇後很不屑地說:“太後不是沒事嗎,倘若她也死了,我當然會去給她上香。”


    如此一來,翊坤宮繼續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可皇後卻不知道,十二阿哥在她眼裏是傅清哥的托生,在家族的眼裏,卻是欲望膨脹的籌碼。他們看著十二阿哥,仿佛能看到家族將來堪比富察一氏的輝煌,小阿哥若有一日能登上皇位,朝堂上的局勢,就要改天換日了。


    嘉貴妃金氏故世第三日,皇帝追諡號淑嘉皇貴妃,棺槨暫安於靜安莊殯宮。淑嘉皇貴妃身後事,皆照皇貴妃的規格來辦,可是宮裏大部分妃嬪都輕微中毒身體孱弱,葬禮顯得冷清又淒涼,八阿哥尚未懂事,十一阿哥還是小娃娃,隻有永琪陪著四阿哥將所有的事周全下來,三阿哥、六阿哥不過是來應個景,什麽忙都沒幫。


    而皇貴妃的棺槨被送去靜安莊殯宮後不久,四阿哥就帶著弟弟從啟祥宮遷出搬入阿哥所,永琪帶著景陽宮的人來為兄弟們打點時,隻見六阿哥站在門前說:“沒想到你們會來給我作伴,這下子阿哥所可熱鬧了,不過四哥八弟,阿哥所裏的日子可不好過,在這裏做主子是要看人臉色的,別把他們真的當奴才,回頭他們在你的茶水裏吐唾沫你都不知道。”


    四阿哥即將成親,皇帝也下旨說因皇貴妃身前就盼著四阿哥成親,所以婚事不做延遲,他宮外的宅子也早就置辦得差不多了,過了明年春天,就是八阿哥和十一阿哥留在這裏。


    這會兒六阿哥冷言酸語的,八阿哥抱著弟弟蜷縮在一旁,永琪來門前將弟弟趕走,再回過身時,見八阿哥放下了十一阿哥,拉著四阿哥的手哭道:“哥,你別丟下我,你明年成家出宮,把我也帶出去吧,我不要和六阿哥在一起。”


    四阿哥雙眼猩紅,他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哪裏就承受得起這樣重的打擊,八阿哥哭得傷心,永瑆也跟著哭,嚷嚷著要找額娘,孩子似乎還不明白死亡的意義。


    永琪帶著滿腹悲傷回到景陽宮,愉妃見他愁眉不展,剛想問緣故,永琪求母親道:“等四哥成親離宮,您讓兒臣也搬去阿哥所吧,老八和十一太可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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